第4章 四方食事3
第二天清晨，便乘车回了文工团。
到下车时，刘峰心疼林丁丁脚还没有好，就拉着她的手，然后虚抱下来。
到了陈意，她直接生猛地跳了下来。其实有人伸了手，比如刘峰，比如陈灿，但她一个都没有接。
落地的一瞬间，从脚底来的麻痛的感觉，传遍全身。她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就一瞬间的事，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小意，你没事吧？”
陈意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向他，笑了笑，“没事，就一下子跳了下来，冲击力有点大，腿有点麻，一时没有缓过来。”
“行了，别逞强了。腿麻哪里是这个样子，你脚是不是破了，我有药，待会我拿给你。”
陈意怔住了，有些不解，又有些感动。
她说：“不用了，我外公和母亲都是医生，他们给了我很多药，所以不用了，谢谢。”
“那好。”
“刘峰，你……是怎么知道我脚破了的？”
刘峰笑了笑，“昨天晚上看到你和陈灿，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就知道了。对不起听到你们的谈话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谢谢。”
……
其他人先走了一步，陈意和肖穗子后面才回宿舍。走到门口，她们看到里面的情形，都愣住了。
看着她们的动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呆愣在原地，不进去不掺和。看了一会儿，就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军装事件的后续。
其实这件事情，的确是何小萍做错了，毕竟她没有经过人家同意就拿别人东西，这的确是不礼貌的行为。尽管她还回来了，但这并不能否认这件事情的实质。
尽管这件事情是林丁丁她们占理，可看到她们咄咄逼人的样子，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她应该不是一个坏女孩，或许有什么必须做的理由吧。
母亲说过，她看人不差，挺准的，她也相信自己的心。
陈意走上前去，不在意肖穗子眼里诧异的眼神。她上去说了几句，她们也都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在说什么。后来，有人通知她们，要下去集合，事情也因此告一段落。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除了她们两个。何小萍眼里充满复杂地看着她，她小声地说：“谢谢。”
她回应了她的感谢，却没有询问她拿林丁丁军装的原因。
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能说出口的事情，这是别人的隐私，她也没有权利去探究。
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何小萍抚摸着这张照片，看着照片里的那个她笑靥如花，又想到其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撕烂了这张来之不易的照片，通过地板的缝隙，进入了不会让人知道的地下。不会有人知道……
日子就这么过着，没有什么大不相同，大家也选择性地假装忘记了这件事情。何小萍也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依旧和以前一样。
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靶场。
陈意看着前面的靶子，气定神闲。不像一些人，第一次接触，害怕又憧憬；也不像另外一些人，曾经接触过，眼里充满自得。
她毕竟也是小时候就接触这类东西的人。并且，打的还可，不说百发百中，但每次都是九环或者十环。父亲曾说过，她继承了他的天赋，不过，她对于这些，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是到一个可看的地步。
虽然如此，但应付这么一个小场面还是可以的。连发十次，最后报靶九十五环。
后面觉得没意思，就跑到穗子那儿去了。结果又看了一出好戏。
陈灿和郝淑雯比赛，看谁都环数高。对于这场比赛，她私下里还是觉得陈灿会赢，毕竟她对他还是挺了解的，他可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废。
可结果很戏剧性以八十五比一百零三的比分，郝淑雯耍赖赢了陈灿。
十发子弹，打了一百零三环，想想都不可能。后面才发现，何小萍打错靶了，两个人打了一个靶。
郝淑雯得意看向陈灿，宣告他得帮她背一个月的手风琴，后面她还不忘去何小萍那“感谢感谢”！明眼人都听出了，她在嘲讽何小萍。
最后大家都在笑，何小萍也在笑！
后面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何小萍依旧是一个边缘化的人物。不过偶尔也不是边缘化，她会成为话题的中心。因为有时候她会成为他人的笑料，她对于这些，都没有一些特别的反应。或者说，逆来顺受。
在继父的那个家里，她也是一个这样的角色，甚至还要差一些。而在这里，其实要舒服很多，可以吃上一手饭，可以不穿母亲的二手衣服，可以洗澡，可以不用给她的弟弟妹妹做马，驮着她们四处爬，仿佛一个奴才。
对比起来，受到他们的一些无视和笑话，便没有那么值得放在心上。所以其他人一些做法，忍忍就过去了。
相对于其他人，陈意和肖穗子对于何小萍的遭遇表示同情。不过，她们并没有直接表现在明面上，而是悄悄的，不动声色地帮助她。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做，她们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们都对文字的喜欢，或许是灵魂开始慢慢复苏，或许是因为感知了这个时代的疯狂，所以才那么做……
陈意下午没有去游泳池游泳，而是一个人在宿舍里面。她发烧了，吃了药，整个人昏昏沉沉，头尤其重，便躺在床上休息。
后面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声音，大概是其他人回来了，动作有点大。后面声音又小了，尽管她们还在讲话，但她还是继续了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到了声音，声音又尖又细，她彻底地清醒了。
她眯着眼看了看整个宿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后面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下了床，打算出去看看。
所有人都围着何小萍，小芭蕾甚至打算去扒了她的衣服。
“够了。”陈意喊道。这的确是过分，她真的看不下去。
后面一秒钟，分队长也过来了，将人都说了一顿，然后将所有人都吼回房间。
何小萍早在分队长教育人的时候，便跑开了。
后面那件衬衫被肖穗子捡了回去，没有人去追何小萍，所有人都只是回了房间而已。今天这一出，她们没有失去了什么，得到的也不过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
这些对她们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件事或许根本就不值得她们记住，这对于她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许许多年之后，当她们回想这段事的时候，可能觉得好笑，可能觉得愧疚，也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何小萍这这件事的主人公，微不足道。那些迟来的羞愧，于她无用。她最多不过是在她们的嘴上停留一两秒。
肖穗子对其打抱不平，郝淑雯说她假好心。或许是，或许不是，至少在小芭蕾动作的时候，她动了，想去分开她们。但在她之前，陈意已经出声，分队长也到了，她没有那个机会去实践了。
后世学者周国平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一个灵魂已经觉醒的人，你不会再嘲笑和伤害别人，因为你知道，其实别人只是附在另一躯体上的最敏感的你。
在那么一个年代，他们未曾觉醒。
1976年，是惊天动地的一年，发生的事情，也都是天大的事情。
这一年，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都相继离去。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同年也粉碎了□□。一些人的家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的亲人相继被平反。全国冤假错案被推翻。这似乎预示着什么……
刘峰同志，也在抗洪救灾中砸伤了腰，不能跳舞了。他转行去了舞美对，当了一个万金油。
就在分队长说她们唱歌的情感不对的时候，刘峰进来了。他去北京开会了，带来了一些北京兵父母给他们带的东西。
他一个一个念着名字，身边簇拥了一群人。而他只是一个一个发着东西罢了。
陈意也从刘峰那里听到了她的名字，东西不多，还挺轻的。她高兴的收了过来。
肖穗子意外听到了她的名字，她爸给她带东西了。她高兴得泼了自己一身水，因为她父亲平反了。喜极而泣，十年了。
坦白说，她的原生家庭其实和何小萍差不多但她却和何小萍有不同的境遇。何小萍不受人待见，但她可以和别人打成一团。因为她懂事，她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可是她的心里是自卑的。
郝淑雯可以骄傲任性，林丁丁可以发小脾气娇气，陈意可以犯错得罪人满不在乎。她也像那样，可是她不行，因为她们背后都有人。她肖穗子没有人，所以她可以说是这个宿舍里最让人省心的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没有资格像其他人一样。而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身后有人了。
她给文工团的人都发了一些糖，以前只有她接受别人糖的份，因为没有人会给她寄东西。而现在她爸解放了，她对每个人都是扬着笑容，告诉他们，她爸解放了。
到何小萍的时候，何小萍愣了愣，解放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爸爸也解放了。
陈意接过糖，笑着说：“恭喜，苦尽甘来！”
“谢谢。”
“刘峰。”
“小意，你怎么来了？”刘峰笑着说。
陈意有些忸怩不安，最后还是说，“我……来送药，你的腰不是砸伤了吗？这药是特制的。我跟我外公讲了，特意给你的。特别好用，就是……”
刘峰愣了愣，然后接过药，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小意。”
“你是为人民服务才受的伤，这算不得什么。”
“还是要说谢谢。”
谢谢你还惦记着我。
“对了，我会一些医术，中医的推拿针灸之术，我都略通一二。而且之前也有经验，要不要我给你试试。”
陈意有些不确定刘峰会不会接受她，毕竟她的年龄摆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就有种感觉她不靠谱。她是近两年才进的这个文工团的，在这之前，她都是在和外公那儿。
她外公中医和西医都精通，不过，他好像更喜欢中医。她的母亲也是位医生，不过是一位军医。从小耳濡目染，略通一二实在是谦虚。不过，她对于这些都没有对其他人说，毕竟人家也没问。她要的刻意去说，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你在炫耀，而且父亲的教导也是要他们低调。
至于刘峰的腰伤，本来之前就想跟他说的，可是他去北京开会去了，也没有机会。
刘峰有些惊讶，“这次我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就是这药吧！”
“是的，不过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刘峰其实去了一位老中医那里看病，他对他的情况做了精确的评价，并且在他的治疗之后，他的腰明显感觉好了很多。
不过，那位老中医说，他这个要慢慢来，伤筋动骨一百天。纵使他医术高超，但也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马上就要回去了，实在是没有时间。老中医只是说了一句可惜，只给他开了一些药。老中医说若再给他一些时间，他的腰应该就会痊愈了。
刘峰本来想说不用了，可是看到她真诚的眼神，鬼使神差答应了。
在他点头之后，她立马掏出一些“作案工具”，看来是蓄谋已久，早有准备。
陈意试了试，刘峰感觉有点效果。这感觉和那位老中医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他那么感受明显罢了。
陈意在治疗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好像之前有人给刘峰治疗过，而且这人的医术觉得高出她一大截。手法感觉也十分熟悉。
结束之后，陈意询问他，“你是不是之前在北京找人看过你的腰啊！”
“是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还是在别人的引荐下才得以见到他的，因为他的治疗，感觉好了许多。”
听到刘峰的描述，陈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猜测。她觉得，那老中医应该是她外公。后面她又仔细询问了一下那老中医的面貌特征，确定是她外公没有错。
后面，她都会定时来给刘峰做针灸和推拿，在她的努力下，他的腰开始慢慢好起来了。
日子依旧平平淡淡，却又不是表面上那么平淡宁静。在他们不知道的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是浪潮的一部分，所以他们不知，而当斗转星移，他们或许才会发现这段时光的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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