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样式
晚上雨下得渐渐大了起来,土路泥泞难走。薛佑歌让下人接来了干女儿薛辞酒,显然就意在陪白道宁了。
薛辞酒笑嘻嘻地用手去摸白道宁的手,白道宁一摸,真是被凉得抖了一下,下意识一缩手。薛辞酒笑着把手蜷起来:“冷吧?”
白道宁笑着叹气:“冷。”张开双手让她把手放进来。
薛辞酒一愣,左右迅速看了一眼,开开心心地把小手放进他的手心,语气里满是惊喜:“你的手好热啊!”
白道宁把手握起来,薛辞酒乖乖跟着他带着走。
旁边薛佑歌故意把头别到另一边去,昂首挺胸假装看不到。
薛佑歌对黄家的配置显然相当感兴趣,在黄家到处逛来逛去,白道宁喊了黄家管家简天骄过来,带着他和薛佑歌、薛辞酒逛黄家宅院,看起来就跟一个导游带着一堆观光客一样。
黄家修得相当漂亮,堪称恢弘,白道宁觉得放到现代社会也可以收个十块钱的门票。
薛佑歌见过南直隶的皇宫,和朝廷南逃之前位于北直隶的那个正版皇宫,对着黄家的府邸仍然连连称赞“修得很气派!”“简直就是个小前宫了!”又忍不住叹息“可惜黄家修得太僭越了,这个规格,我们只能过不多久就都给拆了。”
但薛佑歌也指出了另一点,就是虽然黄家府邸的整个制式都是模仿书里说的那些礼节上规定的僭越规格,但看起来与现在大陶皇室真正在使用的那一套花纹并不相同,甚至在不同的物件上,黄家自己的制式都不统一。
“比如这个螭龙纹。”薛佑歌指着柱子上的花纹,比划,“你看它也是跟书里说的规格一样,无角、圆眼、大鼻子、细长眼,但皇宫里画的就是……它眉毛会比这个更深、粗、硬一些,不像这个更有活气儿,更生动。而且左边这根柱子上的龙鼻梁中间有根细线,跟皇宫里的样式一样,但右边这跟就没有了。这个线不是磨没了所以我没看出来有吧?”
简天骄接茬:“是的,就是样式确实不一样。薛大人,我们老爷……不是,我是说,黄拯,他当年修房子,包括做这些家具玩意儿的时候,是用了好几位师傅不同的意见,有的师傅是照着大陶的宫样来画的,但是有几位师傅是照着西安罗宫样或者自己画的样式来画的。衡……我和我前一任管家都问过黄拯要不要统一,黄拯说不用,只要画出来的样式跟书里说的文字一样就行,跟具体的图像不必一样。”
白道宁听着觉得非常离谱:“为什么?他就是完全不在乎,就想单纯搞点僭越的东西出来气气别人、自己做做皇帝梦吗?”
简天骄小声说:“小的听黄老爷……小的听黄拯说,他其实不喜欢大陶宫样,他觉得这些东西太俗了,大红大绿的丑得很……”
薛佑歌听了显然相当不豫,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吓得简天骄往后一缩。白道宁抬手示意他继续说,简天骄就重新伸伸脖子,狠狠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所以黄拯其实是鼓励匠人们照着文字描述自己发挥的,他说最好别用大陶宫样。但是,其实是好几个匠人自己不敢随便编,所以还是主要参照大陶宫样画,顶多做点小修改,比如薛大人刚指出的,改改眉毛或者鼻梁的画法。还有人用西安罗的宫样,西安罗宫样跟大陶宫样差不多,区别不大。这个是因为蒋大作本来就是西安罗师傅教的……所以他带的徒弟也更擅长西安罗宫样,这个,这个薛大人应该知道。”
“是的。”薛佑歌点点头,“蒋大作就是蒋嘉泽,你见过的,他是稷契府混得最好的匠人,他师傅是西安罗出身的。”
接下来几人随便逛了逛,没多久,薛佑歌被下属喊本县捕快夔绮美请见。薛佑歌显然对这个本县唯一的女捕快有印象,向白道宁请罪之后就往外走,隔着老远就随口喊“涨薪水去找你们柳大人,我不管这个!”
“不是……拜见大人!”夔绮美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身体还挺健康,眉宇间一直郁结着一股疲态,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被榨干的打工人,“大人,是涞派的冉成周刚刚来找小的夫妻,说想邀请我们一起来救黄小姐……呃,救黄小姐摆脱薛大人的囚禁,嚷嚷着要带虔诚信徒离开夕露省!我老公去县衙门了,我听说薛大人就住在黄家,就赶紧过来了!”
薛佑歌听得一愣,显然没想到还能出这种事情。
白道宁听了也很诧异,赶紧把自己的迷惑之处问出来:“涞派在本地居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吗?适才唐长老不是一直说黄拯是海派的虔诚信徒吗,难道黄小姐自己信的是涞派吗?”
“不是。”薛佑歌揉揉眉心,“海派、明派、涞派、演派这几派可以同时信仰的,好多人都是信这个唯一神,这几派都信唯一神,如果互相不介意的话,就一个人可以说自己信好几派……你们亥栗省那边没信这个的吗?”
白道宁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怎么见过:“有那种拿着度牒的,正式的僧道教徒。一般人没有这种讲究信不信的。一般人……感觉不太信。感觉我在亥栗省见过只相信一个神的不多,一般都是财神爷、灶王爷、河神混着一起拜。”
他想了一下,如果信财神爷、土地公、送子观音、文曲星、武曲星……这一系列的也算一种教,那信徒可能还挺多的,这年头,全天下没几个人完全不信的了。
薛佑歌耸耸肩:“不耽误。唯一神不耽误这群人拜财神爷,我们刚刚不是才见过黄家还有财神爷和土地公的神龛嘛。唯一神以前的教条好像禁止拜别的神,现在海派和明派的教条都是说,这些神都是他的化身,所以都可以拜。”
他把话茬拉回去,喊下人来穿外衣、打伞准备出门:“涞派势力不足为惧,不知道这个冉成周怎么敢做这种春秋大梦的。黄拯一直都在同时供奉海派和涞派,所以,反正也不知道涞派这群人想搞什么……想救人是干什么玩意儿?人家黄水卉待在黄家,虽然要被逼着找老公,但她的钱下辈子也花不完,救她出去干什么?让她自由地在夕露省湿润阴冷的冬天饿死吗?”
白道宁心想,那可能人家黄姑娘自己宁可挨饿,也不想被逼着嫁人……但是大概这会儿黄水卉还没法说话,就算能说话,也没人听她意见。
他套上雨靴,向白道宁告辞,带上一队人赶去县衙找柳俊茂解决此事。
白道宁再逛了一会,困了以后就回自己住的黄拯主卧。
薛辞酒的手脚都被江南轻凉的晚秋冻得冰冷,白道宁脱掉她的袜子,去抓她的脚踝,薛辞酒笑着往床中心缩,说“好痒”,白道宁膝盖刚搭到床沿上就被猛烈敲门:“太子爷!泸建县的捕快伏星洲的弟弟伏建章求见薛大人!小的报了薛大人不在,伏建章还是说有要事,急需求见太子殿下!”
白道宁真是无语了,穿外衣出门:“问他什么事!是不是涞派也找他来救黄水卉了!”
这位伏建章显然被白道宁的问题弄得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告密的呢。他交代,也是这位涞派的冉成周来找的他哥哥,伏星洲假意同意之后,就赶紧狂奔去县衙,同时吩咐弟弟过来找薛佑歌。在听说夔绮美已经来过之后,伏建章显然大为放心,长舒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我还以为他就没找几个人呢!我还以为只有我哥哥会不同意呢!”
白道宁再次回卧室之后,突然想起黄拯为了让他去参与谈判、所以给出的三样据说对当皇帝有用的东西,也就是玉玺、军事地图和藏宝图,赶忙拿出来看。
在打开玉玺的时候,薛辞酒还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看,摸了摸玉:“好白啊!好大的一块玉!”
白道宁抓回她的手笑着模仿她的语气:“好白啊,好大的一块玉……”
薛辞酒笑得花枝乱颤,用手帕打他。
但是除了好白好重的一大块玉之外,白道宁也确实看不出这块玉玺是不是真物件。也许需要找些什么专家鉴定,鉴定上面的字是不是什么上古先秦时代的雕工,镶的金角是不是汉代的作品,诸如此类的。
他重新把玉玺放好,打开军事地图。薛辞酒对此的兴趣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就撑着脸在旁边跟着一块看:“我没走过什么地方啊……我看不懂啊!”
白道宁就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地图对应的方位与现实中东西南北方位的对应关系,也就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大陶时代的地图没有标注经纬度,也没有标明确定的比例尺,但已经有了基本的比例意识,一张优秀的地图可以直接根据图中的距离与现实世界距离的比例来估算比例尺。白道宁还用实际案例给薛辞酒介绍了一下:“你看,从志南山到浣溪府城约有百里路途,在图上绘制出来就约有三寸;而亥栗省垦府湖洛县,到蓝符府城,约二百里路程,在图上绘制出来就约有六寸。”
换算下来大约是前世的世界军事地图中典型的1:100万的小比例尺,算是可民用可军用,居家旅行的最宜尺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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