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休养

夜幕已至，明月高挂，空中万里无云，月华没了遮挡，尽情的散发了出来。

        万千星子撒满了天际，一条银河横亘其间，倒映在水池中，又是满满清辉。

        太守府人去楼空，因着府中之人的早早离去，妖邪四处游荡只为吸食活人的血肉精气，此地便成了城中少有的一处净土。

        收拾残局的时候，顾寒卿才发现了城中权贵们都已失踪，很快就在城外不远处找到了他们的尸体。都是死在乱刀之下，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极其惨烈。

        他担心好不容易才将城内的阴煞之气除尽，城外又因为横死的冤魂怨气郁结，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遂单独来到此处，施法，念往生咒，超度这些亡魂。

        此间事了，顾寒卿起身欲走，忽地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一直在旁边等候的柠栀，见状赶紧上前扶着他，关切的问道：“仙长，没事吧。”

        见他摇头，柠栀这才放下心来。

        城中官僚权贵尽数横死，一直为百姓奔走的顾仙长自然而然的成了主事之人。仙长若是倒下了，城内只怕会乱了套。

        不知为何，方才他感觉全身经脉阻塞，脖颈处似被人狠狠勒住，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快要将他淹没。运转周身灵力调息了片刻，窒息感才渐渐退去，胸口的沉闷和如擂鼓的心跳声，提醒着他这并非幻觉。

        柠栀带他回了太守府歇息，这里清静又干净，最适合调养身体。

        柠栀走前，顾寒卿叫住了她：“我师弟去了祭坛那里，到现在都没回来，小姑娘能否帮我去找找他？”祭坛上空出现的异常天象他不是没有看见，只是当时忙于除妖邪救百姓，脱不开身。方才又在城外忙活了半晌，身子没来由的虚弱了下去——应是灵力损耗太多的缘故，或者是他的身体对寒水石产生了排异反应。现下局势稳定，还不见师弟回来，他怎能不担心？

        小姑娘欣然应允。

        其实她不小了，按照凡人的年龄来算，她怎么也有十七八了。皆因那个混蛋挖走了她的内丹，害她停止了生长发育，只能以十岁出头的孩童面目示人。又因她先天营养不足，发育迟缓，明明是停在了十岁出头的年龄，身量却与七八岁的孩童无异，配上那张娃娃脸，任谁都不会把她当作成人看待。

        柠栀无法改变现状，只得认命。

        祭坛的招阴作用既毁，便是龙脉的仙灵之气充盈其间。柠栀感受着这冲沛的灵气，身心一阵舒爽，差点忘了此来的目的。

        她可是来找越仙长的！

        “越仙长——”

        柠栀对着空旷的废墟唤了几声，无人应答。想着越仙长修为高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没准已经自己回去了，便转身就走。

        经过地面大坑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柠栀惊叫着跌倒在地，一边嚷嚷着别过来，一边拼命的往身后蹬腿，试图摆脱钳制。

        “臭丫头，是我。”

        这声音好生熟悉，好像是越仙长。

        柠栀安静下来，捏了个诀，掌心托起一团萤火。绿油油，阴森森的，看着着实像一团鬼火。

        鬼火晦暗不明，从坑口处探出来一颗脑袋，五官覆上了一层阴影，本就虚弱的面容更是血色尽褪。

        “越仙长！”

        “还不快拉我上去。”

        柠栀后知后觉，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使劲往上拉。

        “臭丫头，你没吃饭么？”越子陵有气无力地说道。

        “怪我咯？”也不看看咱俩这体格，差距有多大。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吐槽完了，活还要继续干。

        “等我回来。”

        越子陵整个人悬在坑口边缘，用仅剩的那点力气紧紧扒住地面不放。臭丫头扔下这句话就屁颠屁颠地跑了，他想把人叫回来，五脏庙又开始唱反调了。

        罢了，还是先省点力气吧。待脱了险，先好好调养身体，恢复元气了再去找洪宴那厮算账。

        洪宴……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眼神骤然变冷。

        若非那厮捣乱，他早已功成身退，前去跟师兄会合了。就是因为那厮，和那只该死的竹熊，在他修为几乎耗尽之时趁虚而入，他为了自保，只得躲入大坑之中。坑内龙气鼎盛，以竹熊之猛也不能轻易靠近，一人一熊在上方转了几圈，见难有所获，方转身离开。

        这大坑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粗粗算了一下，约摸有十人高。换作平时，何需御剑，他只轻轻一跃，就能回到地面。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

        就在他快要支持不住，整个人都往下滑落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进他的耳中。

        “越仙长，我们来救你了。”

        是柠栀去而复返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用“我们”？

        答案揭晓。

        柠栀自知力量太小，方才离开是去搬救兵的。好在城中各街道还有不少花精姐妹在巡逻，她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惜怜。

        两人合力，终于把越子陵拉了上来。辛苦了一整天，每个人都精疲力竭，惜怜亦是灵力耗尽。

        三人席地而坐，各自运动调息着。

        “惜怜姑娘，”越子陵忽地开口，“能否替我转告师兄，我有要事先回长白山，这里就交给他，还有各位花界精灵主持大局了。”一来他的元气大伤，需要靠小老儿帮他恢复元气。二来，他还没去找洪宴算账，那厮居然主动给他添麻烦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同时担心那厮会潜入长白山，劫走唐歌，他可不得回去守着么？

        “仙长放心。”惜怜一口应下。瞧了瞧他现在的状态，未免又有些担忧：“只是，仙长还能御剑么？”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长白山，百草庐。

        一声哨响自远处传来，划破云霄。

        须藜子停下正在给宝贝娇花施肥的动作，平静的老脸顿时怒气上涌。

        这个臭小子，又惹了什么事要他去擦屁股？

        挥手召来坐骑白鹭，骑上它细长的脖颈就出去了，天色鱼肚白时，才晃晃悠悠地飞回来。

        “小老儿，”越子陵无语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么？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外甥。”

        小老儿炸毛：“闭嘴！再吵就把你给扔下去！”

        “呵呵，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扔下去呢。”也好过被这畜牲的长爪抓着胳膊，押犯人似的半吊在空中，让人看见了他的脸往哪搁？

        “想得美，偏不如你的愿！”

        越子陵一声轻叹，小老儿这嘴是越发的不饶人了。也不知道师兄现在怎样了。

        顾寒卿留在宣城主持大局。

        按照惯例，朝廷命官死于非命，不日就该有钦差大臣奉命前来调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战乱割据，群雄并起，叛军占领了蜀东四郡，切断了宣城与外界的联系，整个宣城已是叛军的囊中之物。

        朝廷如今自顾不暇，没心思去管一个边陲小城。

        叛军首领听说了宣城的事，亲自求见了这位已被百姓们神化的仙长。对于顾寒卿来说，谁入主中原都是一样的，只要善待百姓，他都可以与之合作。

        叛军，哦不，是义军首领接受了顾寒卿的提议，只派少量兵力入城驻扎，由幕僚接管了城中事务，大部人马都留在城外安营扎寨。

        顾寒卿明白，这是他们的怀柔政策。叛军活跃了这么些年，残暴噬杀喜好屠城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中原。宣城才刚刚经历了一场祸乱，需要休养生息，此时顺应民意，收买人心，于叛军而言有利无弊。

        他并不想在此逗留，婉拒了首领尊他为天师的想法。

        顾寒卿推开太守府大门，城中百姓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还请仙长留下，继续庇佑我等。”

        百姓们齐刷刷跪了下去，这倒让他难办了。

        惜怜劝道：“龙脉虽已修复，结界也加固了，可这终究治标不治本。古幽林的妖邪还在，而今天下大乱，免不了又有一番天灾人祸，届时阴煞邪灵肆虐，难保不会危及结界。再者，我看你近日脸色不太好，许是修为损耗过度，伤了身子，不若就此留下，也好修身养性。”

        其实惜怜的这番说辞，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人间的战事一直都是存在的，阴煞怨气也从未消断过，宣城的百姓命运如何，根本就不该他来操心，他守护得了一时守护不了一世。至于身体欠安，他也明白，寒水石虽然在他体内多年，早已与他血肉相连，可毕竟是神族之物。封印解开之后，即便修得了仙骨，以他的修为还不足以让其完全为他所用，在他体内产生排异反应也实属平常，目前还控制得住。

        但他仍然答应了留下来。

        百姓们欢呼雀跃，惜怜面露欣慰。有人提议，今晚举办一个庆功宴，庆祝劫后余生的同时，也为仙长歌功颂德。

        顾寒卿不喜欢凑热闹，更不在乎虚名，特地叮嘱，庆功宴随意举办，不用为他歌功颂德，他元气尚未恢复，更不要来打扰他清修。

        得到百姓们的保证后，他便就此留在了太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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