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苏家祖训

李凡鼓起勇气走下楼梯，客厅里并无异常，而敞着门的练功房里，苏玉湖已经不在了，房间没有被弄乱，原本应该盖在苏玉湖身上的绒毯掀在一边，地上的瑜伽垫上依然清晰可见一个人型的汗湿印子，苏玉湖的手机、挎包、小白鞋仍摆放在房间一角，仿佛苏玉湖只是起床去上厕所而已，但正当李凡准备关门离开练功房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里还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白天，他记得苏玉湖的象牙白短剑被挂在墙上的衣帽钩上，而现在衣帽钩空空如也！

        李凡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学姐这么爱美的一个人，湿漉漉的衣服没换，随身的手机背包没拿，甚至鞋都没穿，却把短剑拿走了，这妥妥的是要妖狐化了啊？

        楼上的地板传来轻轻地嘎吱声，李凡心中大呼不妙，楼上正是金重明的房间啊！

        李凡三步并两步跑回楼上，发现金重明的房间门果然被轻轻打开了，李凡快步跑过去一把推开房门。

        凄冷的月光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房间，一个白色的人影坐在金重明的床头，看见李凡打开房门，白色的人影流光一闪，冲着窗户而去，窗帘像是被大风呼的吹开，白色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李凡冲到窗前，窗户已经被推开了，窗外一道白影快速穿过庭院，越过围墙，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虽然只是一瞬间，李凡相信那个白色人影一定就是苏玉湖，他转身跑回一楼，推开大门追了出去——李凡也很想从二楼跳下去追，但他觉得这个高度恐怕难免会受伤，“要是能学个轻功或者漂浮术该多少？”李凡心里默默想着。

        李凡沿着白影经过的路线一路狂奔，跑得他气喘吁吁，但很快就在白影消失的地方陷入了迷茫。

        这里是别墅区最深的地方，一墙之隔就是废弃的香荔湖游乐园和静谧的香荔湖，湖水和泥土的气息从墙外飘过来，这个高度的围墙对于苏玉湖来说显然不是问题，但对李凡来说成了个大麻烦，墙上的红外线防盗系统、监控摄像头告诉他，如果他敢翻墙，下一秒可能就会惊动保安，而如果他尝试使用什么秘术飞过去，明天就会有监控录像的画面在网上疯狂传播。

        “是李凡吗？”

        熟悉的声音穿过围墙，传入李凡的耳中，虽然轻微，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十分清晰，与印象中的温柔、甜美不同，轻微颤抖与泣声让李凡想起了三板溪水库边，苏玉湖看见遍体鳞伤的金重明，毅然决然冲向山魈群时的样子。

        “是我，学姐，你还好吗？”李凡扑到围墙上，通过铁护栏的间隙，他只看见墙外漆黑一片的草木。

        “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吧。”声音中夹杂的泣声愈发明显，李凡顺着声音的方向努力搜寻着那抹白色，还是一无所获。

        “学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帮你的，学长、高师兄、我，还有李院长他们，大家都会帮你的。”李凡看不到苏玉湖的身影，只能隔着墙努力安慰她。

        抽泣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强烈，足足持续了几分钟。

        “照顾好他。”苏玉湖在断断续续的泣声中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一道白色的光影穿过幽暗的草木丛，再次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顾不得那么多了！”李凡一咬牙，“我就不信监控室每分每秒都有人盯着！”他在心里默念着，手上已经开始施法。

        月明星稀的秋日夜空，渐渐开始被白色的雾气所笼罩，“雾起四野！”

        李凡已经完全被浓雾所包围，浓到能见度不足一米，伸手都看不清五指。他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跳到墙外的杂草丛中，穿过茂密的杂草和矮树，面前是一片末世般的景象。

        那是废弃多年的香荔湖水上公园，曾经是鹏城最喧嚣热闹的乐园之一，高大的水上过山车和摩天轮如今依然屹立在这里，但却早已因为无人维护而变得锈迹斑斑，公园里杂草丛生、偶有野猫野狗一晃而过，在鹏城最繁华的市中心里，上演着现实版的《咒乐园》。

        “你何必跟过来？”乐园的游船码头，白色的人影坐在湖岸边，背对着李凡。

        “学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的。”皎洁的月光之下，李凡看清了那袭白色的连衣裙，和凌乱的长发，以及身旁放着的象牙白短剑。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杀了重明，我亲手刺穿了他的身体，我看着他在我面前闭上双眼，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着说着，白色的人影深深低下了头，双手掩面而泣，伴随着哭声，后背和肩膀剧烈抽搐着。

        李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却被粗暴的呵斥住。

        “你别过来！”白色人影擦了一把眼泪，用手捡起身边的短剑，缓缓站起身，沾染了泥土的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白色的人影朝着李凡转过头，凄白的月光下，李凡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苏玉湖还是那个苏玉湖，白皙、美丽，除了血红色的瞳孔、眼角溢出的白色光芒以及嘴角龇出两颗小小的尖牙。

        看见李凡有些惊慌的表情，苏玉湖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背对着他。

        “你看见了，应该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苏玉湖用左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你帮我转告重明，我食言了，对不起……”

        话未说完，苏玉湖突然警惕地向右看去。

        “什么人？”苏玉湖瞬间短剑出鞘，血红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右边的树影。

        昏暗的树影之下，缓缓走出一个背着手的中年人，乍一看与苏元颇有几分相像，也穿着棉麻的唐装，梳着银灰色的背头，最大的不同来自神态，苏元一脸严肃而刻板，不苟言笑，而此人的脸上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大伯？”苏玉湖看清了那张脸，但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眼神眼神变得更加凶狠，看起来就像准备发动袭击的野兽。

        “玉湖，苏家的祖训你是知道的，你也应该清楚你现在已经逾越了苏家的红线。”中年人的语气平和，但无论是苏玉湖还是李凡，都知道这句平和的话语背后，是怎样的死亡威胁。苏玉湖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态，而李凡则愣愣站在原地，他知道这个苏家大伯是奔着苏玉湖的性命而来，紧接着就会是一场生死相搏，可是他应该怎么帮助学姐？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李凡面对当下一触即发的局面显得束手无策，“总不能给他们吹个风吧……”李凡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吐槽。

        “苏玉湖，你已经半步成妖，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一旦成妖，你的心智会被妖狐控制，九尾妖狐重现人间，必将会再次生灵涂炭，哪怕是你至亲至爱之人，也会因你而丧命，你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吗？”苏家大伯步步逼近，语气也逐渐加重，最后这一句仿佛直接击中了苏玉湖的内心，她紧绷的姿态缓缓松弛了下来，头也颓靡地低了下去。

        “咣当”

        苏玉湖手中的短剑掉在了地上，轻轻闭上了眼。

        “学姐，别听他胡说，你不会成妖的！”李凡一个箭步拦在了苏家大伯和苏玉湖中间，“大伯，学姐天性善良勇敢，意志坚强，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克制住妖狐的力量，更何况还有几位叔叔在帮她，李院长也很快就会回来了，我相信大家一定能帮助学姐战胜妖狐。”

        “小伙子，我想你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苏家的历史你恐怕并不完全了解，几千年来，苏家妖狐化的并非只有苏玉湖一人，他们当中有德高望重的苏家族长，有年轻有为的少年天才，然而他们都没能阻止妖狐的入侵，最后都被妖狐附体，沦为杀戮的野兽，苏家为了不让妖狐为祸人间，付出了多少血与泪，这才有了苏家的祖训，苏家子弟，一旦开始妖狐化，必须当下处决，决不能拖到妖狐完全附体，牺牲更多无辜的生命。”苏家大伯走到李凡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和蔼微笑，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李凡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玉湖打断了。

        “李凡，大伯说的没错……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害了。”苏玉湖孑然傲立在湖岸边，月光下她羸弱的身躯不再有往日窈窕的风采，就如同风中岌岌可危的残烛，仿佛随时会倒下去，而她的脸上却已没有了悲伤亦或凶狠的表情，显得平静而决然，李凡明白，她这是已经准备赴死了。

        “好孩子，无论如何，你仍是苏家的骄傲。”苏家大伯看着苏玉湖满意地点了点头，右臂向斜下方伸直，一把短剑从唐装袖子里滑出，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李凡无助地看着苏玉湖，如果妖狐化真的不可逆，那么此时阻止苏玉湖就义，无疑是站在了全人类的对立面上，他不忍看到苏玉湖赴死，但也不敢出手组织苏家大伯，此时的他显得那么多余，又那么无能。

        苏家大伯握着短剑，从李凡身边走过，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凡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

        李凡心里一惊，扭过头紧紧盯在苏家大伯的脸，他捕捉到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而苏家大伯却突然急不可耐地直直冲向湖边闭着眼高昂着头的苏玉湖。

        “九黎之君，铜头铁额，五兵之主，威震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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