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一次

将近下午六点，太阳悬在西北侧山脊边上，另一半天幕已经被夜色浸染。

        林沐从酒店大堂北侧的边门出去，双手插着皮夹克的口袋，大步向前走着，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在景观带的青石小径上。

        刚结束训练，他还穿着剧组配发的作战服和短靴，只在外面套了件自己的黑色机车夹克，短款上衣显得他的双腿又直又长。

        与林沐不同，跟在后面的韩以知穿得很商务，一件深灰色戗驳领大衣，此时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羊绒衫。

        出国这段时间，韩总自认为与心上人的进展不错，至少后者同意跟他视频，而且还视频了好几次。

        一切都在向好，他本不应该表现得太过急切。

        但在下飞机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定要立即看到这个人的念头，而且强烈到无法控制。

        于是他来了。

        然后他听到了王琛那句暧昧不明的“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什么意思？！

        一瞬间，韩总怒气上涌，都有了杀人的心。

        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想法能够具现的话，王琛那家伙刚刚必定已经被轰成了渣滓。

        所幸林沐还站在那里，所幸韩以知头脑中掌管理智的那部分还可以运转，度假村的大堂里才没有闹出会上新闻头条的事情来。

        而林沐转身就走的做法，也让怒火上头的韩总快速冷静了。

        王总那儿子，韩以知很清楚，那小子本事不大，花边新闻一大堆。

        那人是怎么跟林沐牵扯上的？

        这种档次的花花公子林沐应该看不上才对，是不是王琛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或者用了什么资源来诱惑？

        毕竟半年前林沐初涉娱乐圈，没有一点根基，被欺骗或者被胁迫都有可能。

        看着前方大步而去的身影，韩以知想起那次向杜迈打听林沐情况的时候，杜迈说起“沐沐遇到了一个人渣”，当时他很愤怒，很为林沐不平。

        但这次，当他意识到在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地方，这人还遇到过其他人渣，被其他人欺负过，他就心口钝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一会儿，前方林沐停住了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度假村的西北角，这家酒店依山而建，西北地势较高，与外面存在几十米的高度差。

        花园尽头修筑了一个小巧的观景台，有供人休息的座椅，还有一个西式铁艺小凉亭。

        确认四下无人，林沐回身开口：“他就是那个人。”

        韩以知愣了一下，“什么？”

        “你、你曾经看到过的。”林沐低头，插在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我表哥说，当年你在街上看到我、我和一个人在、在一起，嗯，后来你还特意找我表哥提醒了一下，那人就是他。”

        在韩以知面前承认那段经历对林沐来说非常艰难。

        真相大白之后，他已经不后悔自己给对方写情书那件事了，情书被贴上布告栏是不可预见的意外，不是他的错。

        但网上随便找个人约会，还随便跟人亲嘴，绝对是无可辩驳的脑残行为，他都没有勇气对着韩以知的脸坦白。

        “那时候我、我只想找个人确认一下，喜欢同性是不是真的很恶心，所以去跟网上遇到的人见面，那时候我觉得，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他不认为我是变态就可以。”

        原本时过境迁，早已淡然的事情，再次提及，或许是因为不得不在韩以知面前提及，林沐只觉心口针扎般的疼痛，当年的难过和自我厌恶卷土重来。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在大街上跟一个陌生人亲嘴，那是我的初吻，也是王琛刚刚所说的第一次，但是，但是亲完以后，我并没有觉得好受，我——”

        意识到自己话语中急于辩解的意味，林沐蓦地住了口，他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停下来。

        那件事很蠢没错，但他不想因此而向韩以知祈求怜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那么做。

        如果对方接受他，必定也需要接受那件事。

        暮霭之下，山风吹动四周的花木沙沙作响。

        林沐听到脚步走近的声音，韩以知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西北向的风，也挡住了昏黄的阳光。

        下一秒，一双手捧住他的脸，掌心的温度穿过微凉的面颊，然后光影变换——那人侧头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轻软、很温柔的接触。

        原本应该没什么感觉才对，可就在那个刹那，他发现有什么东西，丝线一般，细小而坚韧地直达他的心灵深处，牵动整个灵魂开始震颤。

        “这是我们的初吻。”韩以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绵长的叹息和小心翼翼的请求，“沐沐，忘记以前，你只要记住这一次就可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好不好？”

        林沐抬头，视线撞进了韩以知幽深暗沉的双眸，也看到了其中蕴含的痛楚与哀伤。

        过去，他一直觉得，在这段感情中，自己是先沦陷的一方，也是更投入的一方。

        尽管现在是韩以知在追求他，但他依然确信两人对彼此的感情深度是不一样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喜欢了这个人将近八年，是的，即使在误会没有解除的那些年，午夜梦回，他所幻想的也只有这个人而已。

        而对方对他萌生情愫，是在去年重逢之后。

        这人一直很强势、很镇定，如此才华横溢、意气风发，似乎生来就该无所不能。

        林沐从来没想过，这份感情也会让这个人感到悲伤。

        这一认知让他脑子一热，伸手揪住对方的大衣，他闭上眼，踮起脚将嘴唇送上去贴住对方的。

        整个过程中，时间像是被无限延长了，林沐清楚感觉到韩以知身体肌肉的紧绷，胸腔的震动，呼吸出来的热气，以及湿润而温软的唇。

        接着，他的后颈被人扣住，他感觉到了对方火热的掌心，携着柔和又无法拒绝的力道。

        简单的相贴，变成了缠绵的吮吸。

        随后，齿关被撬开，另一个人的气息长驱直入，再然后，温柔的试探变成了火热的攻伐，连带血管的搏动一起，一波又一波，潮水般层层递进。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初吻啊，林沐在一片眩晕中模糊地想，与他所有的幻想类似，但又完全不一样。

        接下来一段时间，林沐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他像是漂浮于云端，又像是随风在摇摆，只有双手攥住的大衣前襟，才是他唯一的支点。

        大衣上有淡香水的味道，清冽雅致，高冷中透露着温柔。

        这是韩以知，这是他曾经梦想了很多年的人，这人比他梦想中的样子还要好，他早就知道。

        地久天长、宇宙洪荒，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个灼热而深入的吻终于结束。

        林沐有些站立不稳，韩以知一手圈着他的腰，另一手托着他的下颌，还在他鼻尖和唇角不停地亲着，好似他是一块糖，不管蹭到哪里都是甜的。

        “沐沐、沐沐……”对方用低哑的声音喊他的小名，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也喊不够。

        如同林沐脑子一团糨糊，事实上，此刻韩以知能想到的其实也不多。

        他活到了二十八岁，才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被他错过多年的珍宝。

        他无比庆幸自己依然能够得到他，他最心爱的小动物，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至今依然如故，而他也终于将他纳入了怀抱。

        他诅咒该死的命运，为什么要让十六岁的林沐遭受那一切，对方坦承过往的时候，光是几句话就让他心疼和内疚得无以复加。

        他捧着年轻人的脸不断亲吻和磨蹭，对方柔软的皮肤、微凉的面颊，以及属于林沐的美好气息，似乎唯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沐沐……”

        当韩以知的吻辗转到颈项，林沐颤抖了一下，在目眩神迷中清醒了过来，伸手撑上前者的胸膛。

        韩总下意识收紧双臂，拢得更用力了一些，脸埋在林沐的颈窝，不停亲吻和嗅闻。

        “别——”林沐说，有点慌乱，他今天在摄影棚出了很多汗，虽然因为天冷，味道不是很明显，但那也是汗啊。

        韩以知压抑着喘息，慢慢停下动作，他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太越界了。

        “对不起。”他说，伸手捏捏年轻人的面颊：“我有些……情难自禁。”

        他退开一点，替林沐整理衣领，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短款皮衣下的作战服其实很单薄，于是立马脱下自己的大衣，把人包裹起来。

        夕阳已经坠落于山巅的另一侧，晚风呜咽，树影婆娑的花园里亮起了景观灯。

        “我不用。”林沐想推拒韩以知的外套，却被对方在面颊上亲了一口。

        “乖。”韩总说，就着这个大衣裹人的姿势，趁机在他心上人脸上又啄了好多口，然后连人带衣服抱起来转了半圈，“这里风大，回去再说。”

        林沐觉得这样不太好，摇头：“我真不冷。”

        “可是你男朋友觉得你冷。”韩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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