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什么
“我没问题的。”得到刘围私下提点的林沐回答：“那天是没有心理准备，才会有些失态，今天不会了。”
“那就好。”刘围欣慰点头，“就把他当投资人，别多想。”
林沐笑了笑，“刘总放心，我有数的。”
刘围带着光华影业那帮客人去了公司的临时办公点，摄影棚里工作继续，林沐似乎没有受到这段插曲的影响，后面表现也没有拉跨。
《一百万种可能》，场17，镜9，次5。
“开始！”
叶深挥拳，结结实实击中歹徒小腹，尽管对方体形比他高大，看起来也更强壮，但那人却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捡起伸缩棍，叶深转动手腕，让那件凶器在手中旋转，动作娴熟，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事实上，确实很多遍了。
时间循环发生之前，叶深只是个没啥本事的叛逆青年，他与他父亲的矛盾由来已久，相互看不顺眼。
表面上，他活得潇洒恣意，实际上却是个只会逃避现实的废柴，尽管从来没有承认，叶深自己心里清楚这一点，尤其在他父亲死后。
《一百万种可能》设定的时间循环模式是结束时间固定，而开始时间可以向前推移的那种。
结束时间永远定格在那天晚上八点，但每次重生落点都不一样，也就是说，叶深永远度不过那个夜晚，但对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却有越来越多修正的机会。
仿佛后悔药，不但给你改过的机会，还留出了时间余量，让你可以比上次做得更好、更从容。
每次重生，往前追溯的时间长度与叶深自己的表现息息相关，如果他懈怠或者逃避，追溯时间就会变短，而如果他采取积极的态度，比如直面杀手的威胁并成功挫败对方的图谋，追溯时间就会变长。
十几次循环之后，叶深已经可以逃脱这场袭杀了，但没有用，时间总会重启，杀手依然会出现。
后来他选择主动出击，将自以为猎人的家伙变成猎物，再后来，他通过各种严酷拷问，真不敢相信这人嘴还挺严，他得到了有关幕后指使者的信息。
下一瞬，叶深重新回到了当天下午，当时他身处会议室，永叶控股集团董事局会议正在召开中——
“停！”黄导坐到监视器后，看了遍回放，做出通过的手势。
“哟，这是棚里的最后一个镜头了吧？”刘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绕着黄导打转，屁股后面仿佛有根隐形的尾巴在摇。
一天几十万的固定开支，不超时就是赚了啊。
黄导托腮抱臂，似在默默计算什么，然后点头，“就这样吧，剩下的就是特效的事情了。”
“好！”，刘制片打着圈拱手，“谢谢大家，辛苦辛苦，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去吃饭吧，饭店就定在门口的乐陶陶，说好了六点半开餐，东西等吃完饭再收拾，对了，道具组别忘了明天要提前去现场。”
“刘总，怎么又是乐陶陶？就不能换个地方吗？”有人提意见。
乐陶陶，一家开在横馆影视基地门外美食街上的家常菜馆，擅长用浓油赤酱的方式烹饪普通食材。
《一百万种可能》在影视基地拍摄期间的盒饭都是从那家馆子订的。
“那里大家吃惯了，都适应。”刘围理所当然道。
真实原因是对方看在他们定了十天盒饭的份上，优惠老顾客，愿意给今晚的餐费打八五折。
卸过妆，洗了脸，林沐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更衣室，苗圆正等在外面。
林沐挑挑眉，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苗圆先开口了，“你昨晚没睡好，等下谁劝酒都不要喝，露个脸就回去休息吧。”
林沐不知道苗圆是真担心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跟刘围一样担心自己没办法和韩以知同处一室，他点点头，“我尽量。”
乐陶陶。
《一百万种可能》剧组成员浩浩荡荡到达。
刘制片本来只在大厅定了五张桌子，因为韩以知的到来，不得不忍痛要了个大包厢，整个剧组四十多号人，大部分人坐大厅，刘制片领着几个主创给光华影业的贵客们作陪，重点是那位韩总。
大家都是娱乐圈里混的，虽然目前层次低，到不了需要资本运作的高度，但结识一位资本圈大佬总没什么坏处。
包厢里的气氛可谓拘谨又热闹。
拘谨是因为大家在韩总面前恭恭敬敬放不开，热闹是因为谁都不想冷场，正努力没话找话，讲各种冷笑话、老笑话、干笑话。
林沐是唯一没有融入其中的成员，他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捧着个粗陶茶杯，小口啜饮着店里提供的免费大麦茶。
略微烫口的茶汤带着点焦苦，慢慢品茗的过程中却能咂摸出别样的味道。
“林沐！林沐！”
大麦茶喝出了贤者状态，林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自己。
“来这边坐。”副导演让出自己的椅子，“坐韩总旁边，正好你们叙叙旧。”
这位没有名字的副导演参加过前段时间那场饭局，知道林沐和韩以知有渊源，但又不知道那其实是段孽缘，因此还在热心为这两人制造亲近机会。
刘围正在想自己该怎么转圜，就见林沐端着杯子站起了身。
“林沐——”刘制片暗道不好，虽然这人手里端的是大麦茶，但泼大麦茶和泼啤酒有什么区别？
“韩总，真是抱歉。”林沐开口，声音清朗平淡，略带一点冷，“黄导给安排了功课，要我早点回去准备明天的戏份”，说着他将杯里的大麦茶一饮而尽，“我先告退，请见谅。”
男主演这做法自然是要得罪人的，剧组成员都有点慌，尤其是那位副导演，他立即斥道：“林沐你这是做什么？”
林沐放下茶杯，微微鞠躬，没管他人反应，径自转身出门。
还是高估自己了，他想，跟那人同处一室就这么难捱，要换成相邻而坐，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韩以知起身，抬手挡住不知是要来解释还是来赔罪的副导演，也没看其他人，顾自道：“失陪一下。”
他很利落地绕过各类人形障碍物出了包厢，步伐很大，明显是去追人的。
刘围拦住还想跟过去的副导演，劝道：“都坐都坐”，又压低了声音，“人家本来就是旧识，轮不到我们参合。”
“林沐也真是。”副导演不满嘀咕：“有情绪也不能这样吧。”
刘围挥挥手，大声喊：“服务员，上啤酒，先来一打。”
林沐穿过乐陶陶大堂的时候，发现韩以知就跟在自己身后。
大堂里人来人往的，他也不好做什么，出了饭店大门，才回身立定，“韩总，有事吗？”
韩以知停在距离林沐半米外，伸手递上一瓶矿泉水，也不知道这东西他从哪儿弄来的，“刚刚那茶很烫吧，我记得你不能喝太烫的东西，快润润嗓子。”
看着那瓶递过来的水，林沐怔住，他从小就这毛病，吃了喝了太烫的食物或汤水就会引发咽炎。
当年被表哥带去和一帮同学吃火锅，韩以知正好坐在他旁边。
见他半天不动筷子，韩以知问是不是菜不合胃口，他说自己不能吃烫的，韩以知就让服务员多拿了一副碗筷，专门留出一些菜，确定不烫了才给他。
那时桌上还有女同学开玩笑说韩以知真会照顾人，以后一定是宠妻狂魔什么的。
那事发生在七年前，如今自然物是人非。
林沐没有去接那瓶水，反而后退一步，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道：“让韩总费心了，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容易被烫到。”
韩以知收回递出去的矿泉水，有些无奈，“沐沐，你跟我生分了。”
林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请韩总不要叫我的小名，被人听到误会就不好了。”
这么明显的疏远，韩以知无法当做没看到，他叹了口气，小声抱怨：“你果然是在介意当年那件事。”
林沐身形震动，眼睛猝然瞪大。
什么叫果然？什么叫介意？为什么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还可以如此理直气壮？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这世界的运行规则哪里出了错？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摇头，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反应似乎很出韩以知的意料，对方有些不安，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应该向你道歉，那件事我做得有些逾越。”
“我不需要道歉。”林沐的眼睫垂下去，他从来没想要韩以知的道歉，更何况这种云淡风轻的歉意，“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林沐抬眸，直视面前的男人。
这个让他郁结多年的问题，终于问出口了。
多亏了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他才有勇气说出来，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敢提及了呢。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街灯下，男人一半的面庞隐在阴影里，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依然帅得天怒人怨。
一如当年。
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口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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