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蝶舞莺啼，弦音倾牛耳

刘火宅紧闭双眸，周遭的喧闹声突然飙升，仿佛要震破屋檐。
  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只见高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们纷纷退场，舞台中央，一条纤细的足踝自后台悄然探出，如玉隐烟，罗袜轻拂尘埃。
  随着那耀眼的白、震撼的长、动人的直缓缓展现，一曲悠扬而慵懒的歌声在大堂内回荡——
  “懒云巢，醒时诗酒，醉时歌谣。瑶琴弃置，书卷横陈，无梦入南柯。觅得悠闲自在，日月如梭，富贵如同花开花谢。青春流逝，何不欢愉！”
  那嗓音并不圆润，迥异于传统的审美，宛如民谣大赛中，摇滚歌手突然抱起琵琶低吟浅唱。
  然而，艺术便是艺术，美无需适应便能触动人心。女子那慵懒的嗓音配上这疏狂的词句，再加之此地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天地，堪称绝唱！
  起初，大厅内嘈杂无比，女子仅唱出几个字，一切声响便消失殆尽，猜拳斗酒的停下了，嬉笑交谈的静默了，众人纷纷转首，目光聚焦于台上，那位终于露面的白衣女子，美艳绝伦，她在舞台上旋转起舞，如行云流水，同时放声歌唱：
  “……懒云巢，醒时诗酒，醉时歌谣。瑶琴不顾，书卷丢弃，独自沉醉。人生何求？富贵如花开花谢，时光匆匆如梭。笑我痴狂，我笑世间。”
  “……懒云巢，宾客至，又如何？懒云巢中，衣不解带，独自舒展。人生何求？权高位重，富可敌国？笑我愚笨，我笑众人。”
  曲终，白影绰约，余音绕梁，静默了数十秒，热烈的掌声如暴雨般爆发：“妙哉！妙哉！”“歌美！舞美！人更美！”
  有人跃上桌台喝彩，有人示意守卫助阵鼓掌，有人摇头晃脑引用古文赞叹：“精妙啊！精妙啊！此曲只应天上闻，人间哪得几回听？”当然，也有人被台上身影迷得神魂颠倒，恍惚间挤向舞台。
  此刻，那些护院的作用显现出来，魁梧的汉子在中级护院的指挥下，迅速在舞台外围形成一道屏障，阻挡住那些被歌舞吸引而失去理智的客人。
  “别推！别挤！都别急！冰清来自西域，每年在迎春楼献艺不过一季，期间还要受邀参加众多权贵的宴会，能在此处停留的日子屈指可数。**一刻千金哪，大家越拥挤，越混乱，能与冰清亲近的时光就越短暂……”春五娘在护院背后竭力呼喊，总算平息了涌动的人潮。
  "冰洁尚有一曲待献，诸位敬请静心倾听。有意与冰洁共度良宵的，可暗自构思，或书笺传至五娘手中，依旧遵循惯例，价最高者可得佳人青睐！"老鸨熟练地开启推销模式。
  迎春楼中的头牌冰洁，才情与美貌并重，众人皆知。
  所谓只卖艺不卖身，价格高昂，实乃虚言。冰洁在洛阳城声名远扬，靠的是两样法宝：一是神秘莫测，行踪飘忽，异域出身，金发碧眼的容貌引人遐想；二是才艺出众，美艳动人，天生丽质，歌声宛如天籁，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更关键的是——她的床技独步天下。
  每一位有幸与她共度春宵的，无不津津乐道，此事一时成为洛阳城的热门话题。而她的床技，不仅限于闺房之中，从她的舞姿中亦可略见一二。
  随着悠扬的歌声，冰洁姑娘翩翩起舞，裙摆轻摇，袖口微颤，初始的节奏缓慢，与慵懒的曲调相得益彰，待到第二曲，旋律渐趋激昂，她仿佛化作一团不散的云雾，在舞台上飘渺不定，动作如风行雪落，轻盈而灵动，身躯……柔韧如无骨，任意婉转。
  "皎若轻云遮明月，飘逸似风回飞雪……"台下，有文人学士摇头晃脑地吟诵诗句，恰好描绘出这位女子的韵味。
  此刻，台上裸露的雪白足尖，时隐时现的粉嫩双腿，如柳腰肢，削肩香肌，皓月般的皓腕，每一处都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使人目光如磁石般被吸引，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犹如欣赏美玉，如同品鉴金银。
  "翡翠珠链装饰的画舫，黄金腰带垂挂耳环。自称来自波斯之地，只种珊瑚不耕田。盈盈身姿怀抱琵琶，歌舞于王孙贵族之家。弹奏开元年间的宫廷曲调，金钱对她来说如同尘土……"
  舞台上那勾魂摄魄的身影，伴随着这样的歌词，令台下宾客如飞蛾扑火，全然不顾花费是否合算："五百两！五百一十两！五百三十两！该死，又涨了，早知多带些银两！一百两，一百两够吗？等着瞧，至少三百两起……"
  冰洁姑娘依然边歌边舞，舞姿愈发妖娆。她眸光流转，扫过台下每一张燃烧着欲望的脸庞，却独独向二楼角落的少年投去意味深长的微笑。
  少年自睁开眼，视线便未曾离开冰洁，痴痴地凝视着她的身姿。
  片刻之后，无论我问这少年何事，他都会如实回答，我让他做何事，他也不敢违背……他只是又一个沉醉于我石榴裙下的臣子罢了，冰洁心中得意，悄然释放更多的无形清香，撩拨着楼中观众的情绪更加炽热。
  然而，她分出一丝灵息，运用门派秘法探入少年身旁，欲倾听少年的话语，她注意到，少年在欣赏舞蹈时，唇瓣不断地蠕动。

  "轻移，左足尖旋启，足跟徐落，右足尖继之，足跟旋舞……嗯，实乃内外八字疾速更替……退步，足尖点地，足跟微提，另足全掌贴地缓行，一步之后，后足支撑，前足拖曳……虽繁复，战时用于迷惑敌手，或许出奇制胜。"
  初闻少年喃喃自语，冰清如闻天籁，难以理解，直至听到尾声，瞬间怒火中烧！
  这少年，竟在暗中模仿她的舞姿……
  而且，还胆敢提及战时迷惑敌手，或许出奇制胜？当然有效，我迷天圣教的黯影秘法，早已在实战中验证过！
  迎春楼的首席，一时之间怒火滔天，心绪纷乱……
  "美人儿，来，给大爷展露笑容！不愿笑？那大爷给你展示何为笑容……哈哈！"
  "啧啧，多美妙的香气！多柔滑的肌肤！美人儿，今日你终圆我心愿，也不负我千金买笑，来，来，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嗯！嗯！嗯！嗯！嗯！……"
  迎春楼三层，环水三面，一路直通大厅，最奢华的天字号居室中，不堪入耳的言语此起彼伏。
  窗隙间隐约可见，室内金光闪烁，装饰奢华无比，炉火熊熊，春意浓浓，珍贵的瑞脑燃烧无忌，顶级龙脑的香气扑鼻。
  尤其那张足以容纳七八人同眠的大床，引人注目，只是可惜，那床帷翻飞的美景中，只有一条黑漆漆的，既不悦目又……不，不只是不悦目，简直让人一眼便想挖掉眼睛的蠢笨蠕虫在其中扭动。
  下流的话语始终是蠕虫一人的独白。
  而本应与他共享床榻，情意绵绵的女主角，衣裙整齐地坐在房间另一隅，听到床上的豪客欢愉的叫声，她厌恶地皱眉，挥手，大床的帷帘在无形之力中翻卷，左右散开，遮掩了床上让人不愿再看的丑陋画面。
  "接着讲吧。"冰清轻叹一口气。
  "是的。"春五娘应声点头，"有了少女的招牌，这个月迎春楼生意兴隆，每晚租金千两，品茶围坐，宴饮赏花，子，摆设，挂衣，总能有五千两进账，扣除成本，二月共计盈余十万两，加上之前的积蓄，到五月初，应该能积累五十万两，不过……"
  "不过什么？"
  "去年中原收成不佳，粮草价格本来就高，再加上这段时间我们的收购，价格足足上涨了三成，照这样下去，五十万两可能不足以成事。"春五娘忧虑地说。
  "放心吧，我们门派在洛阳的生意不止迎春楼一家，这里五十万两已足够。"冰清安慰道，"不过，多准备些总是好的……洛阳的粮商中，规模最大的是哪些？"
  "郭、刘两家居首，此外还有韩、黄、程、赵四家。"
  “好，安排人员密切监视这六个家族的动静，设法将他们引至春意阁，掌柜或管家皆可，家族长辈、嫡系子弟更是理想。必要时刻，我会亲自出面。”
  “遵命，小姐。”
  “今年世道艰难，五姐你要多费心了。熬过这个炎夏，我亲自向长老们请求，允许你转投寒霜门。”
  “多谢小姐！”春五娘激动得无法自制，俯身跪地，连磕几个头。
  “无需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奖赏。每一位为我圣地付出的人，圣地必定铭记于心。”
  送走了春五娘，冰清褪去那件隐约显露出肌肤的薄纱，换上一身紧致的夜行衣，推开窗户悄然离去。榻上，一位同样来自西域的金色长发碧眼女子已代替她的位置，以防夜间有人窥探。
  天字号第一间房，位于春意阁错落有致的建筑群顶端，地势高且楼层多。冰清的身影借助夜行衣和宗门秘法，如同一团迷雾，悄然飘荡。她在屋檐下稍作停留，便已确定方向，如一缕青烟般遁向后院的一隅。
  刘火宅……就是这个名字吧？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究竟有何本事……
  轻烟缭绕的女子心中，愤慨之情胜过了探究的好奇。说到底，这是一种自负。在冰清小姐看来，见过她舞姿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女性已是稀有，男性更是不存在。因此，她不信，她不服，刘火宅居然无视她的魅力，甚至清醒到能分析她的舞蹈步伐。
  这无疑比单纯抵抗她的吸引力更为困难。他一定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抵制自己，其实内心早已混乱不堪……冰清如此坚信着，这时前方传来微弱的声音，轻烟般的女子俯身趴在矮墙之上，看到对面的情景，顿时哑口无言。
  那边，是此刻属于刘火宅的小院。刘火宅正对着月亮起舞，从身形和步伐来看，正是幽影诀。虽然略显生涩，有些不自然，但大致无误，只需多加练习。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现实打破了幻想，冰清小姐心中一时愤恨，手中的砖块瞬间被捏成粉末。
  “啪……”砖碎的轻响引起了刘火宅的注意，冰清连忙缩回头躲避视线，思绪也稍微清醒了些。
  刘火宅，我承认你确实抵挡住了我的诱惑，但是……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教的幽影诀看似流畅，实则变化多端，消耗巨大。除非你的内力已经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天人合一境地，否则绝对无法持久，必须依赖灵息之术。

  天下的内功千变万化，虽不至于上万种，也有数千种。然而，灵息之法，总共不超过十家。我要看看，你这瞒天过海的戏法还能持续多久？
  冰清小姐心中暗自思量，轻轻一弹指。
  "啪..."一道紫芒在墙垣悄然显现，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一丝丝轻盈的雾气，借着灵力的推送，悠然飞向庭院，向着毫不知情的刘火宅飘去，就像一群无声无息的飞虫，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环绕，迅速地钻入他的肌肤和孔窍之中。
  夜幕低垂，刘火宅并未察觉这一切...
  围墙之上，夜色中，女子冰清的手势缓慢而有力，她的眼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人心如谜，天心即道，以我之心揣摩天心，我自名为迷天。五毒秘典，洞察幽冥！”
  嘿嘿！冰清得意地微笑，无形之毒是圣教寒烟门最常见的施毒手法，而五毒秘典则是门派中精研毒素的高级技巧，能清晰辨识毒素，执行出神秘莫测的操控。
  两者并用，当毒素在人体内流动时，通过秘典的感应，可以洞悉敌人内息和灵息的运行状况，刘火宅，就算你机智如狐，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然而，女子冰清的得意只维持了一瞬。
  刘火宅的心法简单质朴，毒素一入体，秘典一照，一切反应得明明白白...当然，这不是什么六门十地的灵息运行之法，而是所有武林人士都熟知的基本内功。
  "噗..."冰清女子轻启朱唇，一口鲜血喷洒在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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