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葬礼
过去的一切如潮水般向周知许涌来，世界被淹没。周遭的嘈杂，人声，哭声逐渐退去。她向医院门口挪了一步，却又停下了，接着双腿突然不听使唤得变得异常沉重。
她本能的觉得和段语嫣这么久不联系，她会不会忘了她？
半学期她没有找过段语嫣，段语嫣也没有理过她。
段语嫣也没有更新过q空间发过说说，仿佛从世界上消息了一般。
她俩的q聊天记录最后停到了开学前夕她发过去是拜拜。此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弹进来过。
“语嫣！”段妈妈追了几步灵车就被段爸拉住了，她眼含泪水，目送着那辆装着她女儿尸体的车渐行渐远，身为母亲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她忘记了体面，声嘶力竭地哭喊，可是她已归向天国的可爱的女儿再也不会醒来了。
“语嫣！语嫣！”
段语嫣的同学们纷纷围住段家父母，哽咽着劝说：“阿姨，节，节哀。”
“我的女儿，她还没有参加高考，人生还有很长，她却什么都没有了！”段母眼神看着那辆车，“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种事会落到她头上！”
同学们面面相觑，他们才是十几岁的孩子，人生也很长，或许以后会在漫长的岁月中，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可是他们之中谁都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疼痛，他们只知道他们好端端的同学没了。
无法预料的不在人世了。
他们手足无措，震撼无比，只能出声安慰段母，但开口时却是如蚊蝇般带着哭腔叫了声：“阿姨。”
段母完全不理会他们，段父抹了把眼泪，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今天能来，天冷，都回去吧。”
同学们都没有说话，固执地站在原地。
周知许蹲抱着头，肩膀抽搐不止，过了许久头顶响起了人声叫她。
“同学，你也是段语嫣的同学吗？”那人问。
周知许并未止住哭泣，她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那人又说：“哦，你也是她同学啊，好巧我也是。”
周知许抬头看他。这人长的不错，宽大的一中校服穿他身上丝毫不影响他的高颜值。她望着红眼的男生问：“你是语嫣的…朋友吗？”
她特意在朋友的字眼上咬重了些，对方一下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朝灵车开走的方向看了很久，回头垂眸对她轻声带着无限悲哀的语气说：“先起来吧，地上寒气重。”
周知许蹲久了腿有点麻，周围穿校服的学生又多，她抽了抽了鼻子，抬眸就见面前多了一张纸巾。她楞了一下，道了声谢接过。
站起来时，小腿一片酥麻，男生翻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来许多照片，他往周知许眼前一递说：“这是段语嫣让我给你的，她说你的梦想是考进一中，可是最后去了四中，心里总是遗憾的，这些都是她拍的，她想让你看看一中的样子。”
一中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只让本校学生进出，而且出入必须穿校服。
周知许蹙眉，接过照片的手有些颤抖，她鼻子又一酸，眼中瞬间涌泪，她问：“你认识我？语嫣给你看过我照片？”
男生又给她递了一张纸，点头说：“嗯，第一次月考之后的某一天，翻了q相册，她还说，你好像不理她了，还经常提起你。”
“没有！”周知许没有接纸巾，立刻说，“没有，我没有不理她，她上了一中之后就再也没有给我发过q，我以为是她不想理我了。”
“什么？”男生惊讶地睁了睁眼，视线投落地上的白雪中，片刻后嘴角牵了一下，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周知许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以为”。谁也不说不问，导致了他们再没有交集。
照片中的人笑如桃花朝镜头比耶，身后是红色的教学楼，楼顶上写着笃行致远。她泪如泉涌，低落在照片上，她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看物的时候总是带着朦胧。
男生像是被她感染了，脸颊上也有泪划落。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看着天空强忍哭泣，说：“她初三的时间眼睛就时常视物不清，她当时没注意以为是没休息好，直到病情逐渐严重不得不去医院，再到后来的恶化，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才刚开始，她就不在了。”
周知许只哭不说话，她抱着照片又蹲在了地上。男生扫了她一眼，微微弯腰，搀着她胳膊，把扶起来，说：“天冷，回家吧。”
男生说完迈着步子，绕过周知许往前走，身后的医院门口段语嫣父母已经打车去了殡仪馆，周遭的人群中，有人为段语嫣的短暂人生唏嘘，有人悲痛，有人懵懂。
其中也有他已逝去的年少的爱情。前方却是他失去她的迷茫的未来。
周知许从人群中打听到了段语嫣爸爸的电话，并向他询问了段语嫣葬礼的日期。段父告诉她日子，其中班里有些人也向他打听了，也想去参加葬礼。
也有一部分觉得去送一个同龄人下葬不吉利，嘴上虽这么说，内心却还是想去的，两种想法纠结二三，再加上家长们迷信，他们就不愿意去参加了。
不久段语嫣的十六岁葬礼正式举行。
当天来的宾客如云。周知许全程安安静静拿着白菊，眼神放空。当然，那个男生也来了。
他和周知许并排，状态相似，但比有她更多的悲伤。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上段语嫣的照片，眼睛却泛着红。
墓园里的枯树屹立挺拔，像是见多了死亡。段母再次崩溃，段父悲痛的同时还要照顾段母，无暇顾及太多。
她控制不住，同样的，和段语嫣关系好的早就哭泣不止，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参加朋友的葬礼，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语嫣！我的语嫣，我的好女儿！”
“妈妈早该带你去医院的！不然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段母失控般从段父的钳制中挣脱，一把冲向墓碑抱住它，大哭起来，一遍一遍叫女儿的名字。
如果段语嫣看到，一定会哭的。她那么体面的母亲，如今已失了理智。
一时间整个墓园被悲伤掩盖，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段父逐渐控制住情绪，拖拉起抱着墓碑哭泣的段母才结束。
段父感谢了他们这群来送行的同学，并邀请他们吃饭。有人走了，有人选择在这待会儿再走。
周知许和那个男生都没走。他们跪了下来和段语嫣的一排同学并着。
风舞不停，哭声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段语嫣的同学要走了，她们起身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说：“我们先走了，江庭落，你也回去吧，”女孩儿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快下雪了。”
江庭落半响后看向她点头。
女孩儿再没说话，她瞥了眼段语嫣的遗照，又深深地看了眼江庭落，招呼小伙伴走了。
兜里手机震起来的时候，周知许已经跪了足有十五分钟了。
她回神拿出来按亮就见屏幕上是来自凌寒的q。
她蹙了下眉，点了进去。
变态傻逼：你怎么回事？最后一科怎么是零分？！
零分？
周知许有些慌，她交卷时没想过结果，最多不就扣分吗？怎么会是零分？
周知许手里拿着白菊，不方便打字，放地上她又不愿意，这是给段语嫣的，弄脏了她不喜欢。
她睨着江庭落，试探道：“那个，你能帮我拿下花吗？我要回消息不方便。”
江庭落扭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机屏幕上看到了她q界面以及变态傻逼的备注，淡声说：“给我吧。”
周知许将花递给他，说：“谢谢。”
江庭落接过花，转回去继续盯着段语嫣的遗像。
手机又震了几下，凌寒炮轰似的给她发q。
变态傻逼：你是不是没写名字？
变态傻逼：不对，你也没傻到那个地步
变态傻逼：说话！
变态傻逼：快点，你知道你这次排名多少吗？
周知许打了不知道发过去的同时，凌寒的另一条消息弹了进来。
变态傻逼：311
周知许现在没多少心情讨论这些，纵使她又没能实现进年级前一百的梦想。
而且她最后一科好像还真的没写名字。那就怨不着别人了。全是自己作的。
周知许敷衍的回道：知道了
变态傻逼：？
变态傻逼：这不像你啊？受什么打击了吗？
周知许：我在忙，待会再给你说，现在闭嘴
变态傻逼：！
变态傻逼：你说什么！让我闭嘴？！
周知许烦躁地蹙着眉，一把将手机按灭装进来兜里。
“花给我吧，我回完了。”
闻言江庭落把白菊还给了她。倏忽说：“你和语嫣初中时关系那么好，到最后落得个天人永隔，不相往来，我和她刚确认关系，她就走了，我们是不是挺悲哀的？”
周知许无法言语，江庭落的表情像是过度悲伤后的隐忍，他自嘲一笑说：“是挺悲哀的，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她学习好，在班里和同学关系都挺不错，我就试着去找她玩儿，了解之后才知道了你，也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儿。”
“可当我们逐渐熟悉之后她就需要住院了，我看着她病情慢慢恶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江庭落说，“什么都做不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周知许却能理解他们，但不能共情。对此她只是朝江庭落说：“我知道。”
江庭落叹了口气，“你回去吧，我想单独和她聊会儿天。”
周知许只得点点头，站起把白菊放在段语嫣的墓碑上，回身这时才把注意投到江庭落手里的向日葵上。
看来段语是最喜欢向日葵的。
周知许越过跪着的江庭落，走了几步又停下，天上飘雪了。
她想着江庭落这么喜欢段语嫣，还是要他多待会，但毕竟下雪气温低，犹豫之下，她回头提醒江庭落说：“下雪了，你…过会就回去吧。”
江庭落扭头看她，说：“谢谢。”视线忽而落在她的膝盖上，又说：“膝盖上有点土，起身太急了吧，拍一下。”
周知许瞥了眼她刚刚跪的地方，大概是来客脚上带落下来的土，她“哦”了一声，弯腰把那一小片土渍拍掉了。
江庭落回头望着墓碑不语。
周知许默默地看着，这一刻她心里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爱情的。
出园时，冷风刮了起来，她回头望了眼依然跪在段语嫣墓前的江庭落。
她深有感触，恋人之间阴阳两隔，江庭落日后每天会怎么过？
段家父母又该如何面对丧女之痛？
真正打败痛苦的方法，往往是这漫漫长路或许只能独自面对。
周知许深吸了一口气，打了车回去在家里楼下偶遇了凌寒和周知委以及燕空山。
周知许下车关了车门，向他们走去。
周知委和燕空山各提着一个行李箱，正和不速之客凌寒说笑。
燕空山年纪不大，脸看着年轻，常年锻炼的缘故身上的肌肉含量比平常人高出很多，外表看着严肃。
他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周知许，他一笑，对往他们这儿走的周知许张开双臂说：“知许，来抱抱！”
凌寒看了老头一眼，心说：“这老头看着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严肃。”
周知许楞了一下，走过去和他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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