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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试探


齐湛来的时候只带了连九一个内侍,其他的内侍被他以人多过于吵闹的由头给赶走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穿在他身上,头发用金冠束起,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哥。

        齐君见他这幅模样,脸色沉了下来。

        齐湛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走上前,瞥了一眼一旁狼狈的柳彦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是怎么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做新科状元的?”齐君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狼狈的青年,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对方涨红了脸。

        “连九说此人文采出众,怎么了?”齐湛好奇地看向她,“他惹皇姐生气了吗?”

        齐君冰冷的眼神射向连九,不过她并没有发作,又问道:“那殿试之时你是怎么考校的?”

        “连九出的题目,朕觉得很好,就用了啊。”

        齐湛话音刚落,就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被踹到在地上。

        少年天子还未反应过来,腿上剧痛袭来,已经倒在了大殿上,委屈地红了眼眶,泪珠儿将掉不掉的悬在眼睑上。

        众人一见天子被打了,连忙扶起来齐湛躲得远远的。

        “殿下,虽然陛下此举不妥,可再怎么说也贵为天子,殿下此举逾越,损伤龙体,殿下可是要受罚的。”

        “请殿下认罪!”

        “请殿下认罪!”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他们口中的罪人走近天子,抬起天子的下巴,举止轻佻,让人不忍直视。

        “陛下要罚本宫吗?”

        女人身上古朴浓重的檀香传入天子鼻中,齐湛忍不住想起了逝去的父皇,鼻尖耸了耸,摇摇头。

        “是我做错了,皇姐打得对。”

        大臣们的指责声戛然静默下去,长公主打皇帝,往轻了说是家事,姐姐教训弟弟,可两人身份特殊,齐君又仗着先帝遗旨肆意妄为,如今连齐湛都这么说了,众人不能不给皇帝面子啊。

        齐君吩咐内侍伺候好弟弟,冷冷地看向脸色苍白的连九,道:“来呀!将柳生同连九下到诏狱,分开审问,本宫倒要看看,先帝刚刚崩逝,都有哪些妖魔鬼怪敢欺上媚下,科考这种国之重事也敢动手脚!”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还从未听过新科状元琼林宴上被下狱的事,只是此时众人也清楚,柳彦青一事已关系到此次科举的公正性,因此满座竟无人敢为其求情。

        有曾经跟着盛帝的老臣看了眼连九和柳彦青,心里直摇头,他们追随盛帝多年,对盛帝膝下的这位长女也颇为了解,就连盛帝也不止一次慨叹此女若为男儿,齐国交予她应更上一层楼,足见其杀伐决断。

        “诺!”

        禁卫十分有眼色地将两人的嘴堵上带了下去,有什么话,到了诏狱自然就吐出来了。

        齐君扶着齐湛落座,她居于齐湛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刚刚满身凌厉杀意的女人已经收敛锋芒,笑着举起酒杯:“今日宴上,皆是天子门生,本宫为大齐,为大齐的黎民百姓敬诸位一杯。”

        “谢殿下!”百官同进士们纷纷谢恩。

        杯酒下肚,齐君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绚烂的红霞,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位长公主极为娇嫩,但凡饮酒,便会肌肤泛红,别有一番风情。

        程砚同身边的进士们推杯换盏,看向身边人或艳羡或鄙夷的目光,心中暗恼。

        他心知众人是见长公主待他不一样,所以心中一定是想他必定是长公主入幕之宾了,只是……程砚咬了咬牙,他出身寒门,若是身后无依无靠,在朝中只怕是步履维艰。

        齐君也不住地瞥向他,只觉得这个探花郎真好看,让人看得心痒痒,一边想着,一边对着齐湛道:“今年琼林宴也太过无趣了些,不如陛下出题,考校一番此届考生。”

        闻言,齐湛来了精神:“皇姐此话怎讲?”

        “陛下曾经不是很喜欢玩飞花令吗?”齐君提醒他。

        “那就以红为题吧。”齐湛看向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刚被姐姐揍过的事情,笑道,“只是皇姐出的主意,这胜者的赏赐也该皇姐来出吧?”

        齐君微微一笑,自袖中解下一物,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柄玄铁所铸的袖刀,只听长公主殿下笑着道。

        “那就看看谁和这柄刀有缘了!”

        心思活泛的人已经察觉出了这是一个信号,长公主有意结亲了。

        虽然这位长公主恶名远播,可如此美人,即便是性子恶劣了些,也是能忍受的吧,更遑论若是尚了公主,这以后荣华富贵……

        有些人家中已匹配婚姻,就忍不住看了眼程砚,觉得这位探花郎赢面颇大,有心卖这位未来的权贵一个面子。

        一人起身冲众人拱手:“那在下斗胆先来了!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立马就有人接上。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程砚这时才接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

        一轮飞花令已过,程砚对出的诗句最多,齐湛正想嘉赏他的时候,却被齐君打断了。

        “本宫突然也想考考诸位了。”长公主殿下恶劣地冲探花郎勾了勾唇,“以君为题,诸位开始吧。”

        此时殿内的人再猜不出来齐君想做什么就白活这么多年了,闻言戏谑的目光便投向了新科探花郎。

        程砚目光一滞,看向齐君,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凉意。

        却见长公主眨着眼冲他十分张扬的笑了起来。

        席间静了一刹,有人见程砚不愿出头,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探花郎勾起唇冲长公主笑了起来,众人纷纷落座,胜负已分。

        齐君不慌不忙,把玩着手里的袖刀,倏忽间手腕翻转,袖刀直射向程砚的桌案,狠狠插在案几上,刀身抖动了几下才静止下来。

        程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刀拔下来,恶狠狠地看了齐君一眼,只觉得对方恶劣得很,仗着权贵之身便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接收到探花郎不虞的眼神,齐君却笑得更开心了,只当对方是在调/情。

        齐湛不解地看向她,阿姐明显是对这位新科探花有意,为何屡屡惹对方生气呢?

        齐君身侧侍奉的女官倒是十分了解主子的秉性,小声劝道:“殿下可收着些吧,这位探花郎怕是要恼死您了!”

        齐君毫不在意地道:“那又怎么样?”

        女官哑然,是啊,即便是他恼了长公主又怎么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长公主一句话,要他来长公主府作驸马,满朝怕是也无人敢反对。

        只是……

        “殿下还是注意一些,朝中已有多人对殿下不满了,今日您有当众打了陛下……”女官是先皇后留给齐君的心腹,叫丹茯,自然一心为着自家主子。

        “不许担心。”齐君摆了摆手,“本宫自有主张。”

        丹茯担忧地看了眼她,想着左右殿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应该是无碍的。

        宴会到了一半,齐湛打着哈欠就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琼林宴是天子款待进士的宴会,天子都走了,这宴会还怎么继续下去?

        礼部侍郎连忙跑到齐君跟前,问道:“陛下提前走了,这……”

        齐君也是面色黑沉,觉着还是自己打得太轻,她的目光略过承明殿众人,微不可查地在龙椅上停留了一瞬,叹息一声:“这不是有本宫?该干嘛干嘛去!”

        \"可是新科状元下了诏狱,其他的人……\"

        “不管是鬼是怪,今日宴会都不能再出岔子了。”齐君嘱咐他,“柳生之类的事万不可再发生,否则琼林宴成了什么?”

        “诺!”

        齐君老神在在和先前追随盛帝的老臣聊天,眼神不住地觑向程砚,总觉得这么好看的人儿就该在长公主府做个花瓶,供人赏玩。

        有一老臣抚着白须笑道:“看来殿下是真对这位探花郎上心啊!”

        “既然殿下有心,不如老臣为殿下拉个纤,探探这位探花郎的虚实?”

        齐君摆摆手:“嗳!诸位都是肱骨老臣,为本宫拉下脸去保媒,只怕新科探花郎说咱们以权压人啊!”

        “殿下说的哪里话,得殿下青眼,可是他三生有幸,他还敢有别的想法不成?”

        齐君连忙劝住这几位:“本宫不过是看他颜色好看,多看几眼养养眼罢了,叔伯们就别掺和了。”

        这话及其给几位老臣面子,于是众人识趣地转了其他话题继续聊,类似于这家的公子还没娶妻就纳了通房啦,还有哪家的娘子看上了隔壁借住的穷酸秀才之类的……

        齐君听得头大,指尖揉着额头,却忽然察觉一道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许久,猛地抬眼看去。

        正看向一汪深泉,那眼神中含了不屑,以及鄙夷的意味,正是经她三番两次调戏的程砚。

        见齐君看过来,程砚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傲娇的小模样看得齐君哭笑不得,不过是逗着他玩了一会儿,竟如此记仇。

        不过齐君也不在乎他的想法,若是她真的有意思,早就把人弄到府上了,只是今晚这番姿态实则是做给朝中大臣看的。

        这位新科探花的试卷她都看过了,文采谋略比起往届状元只高不低,偏偏遇到了连九和柳彦青这两人狼狈为奸,这才委委屈屈的做了探花郎。

        她有意抬高这位探花郎的地位,在众人面前便表现得对对方青眼有加,如此,程砚仕途要比先前顺畅许多。

        想到这里,齐君冲身边女官吩咐了几句。

        丹茯闻言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程砚敏锐地看向她,只觉得她没有憋好招。

        过了一会儿,丹茯手里捧着锦盒走到程砚跟前,冲他施了一礼,道:“这是殿下赠您的礼物,殿试之时您受了委屈,也是殿下代陛下的赔罪。”

        程砚连忙拱手:“微臣不敢!”

        丹茯却将锦盒放下,冲他笑笑便离开了。

        程砚掀开锦盒,赫然是先前做飞花令彩头的袖刀的刀鞘,和刀鞘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正是先前考试时他作答的试卷。

        试卷上朱笔批注:欲作清都山水郎,何奈不敢尽疏狂。

        程砚心底一颤,看向正和笑语晏晏的女人,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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