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哎，茜呐，好久没联系了，我那儿子还好吧？”
一句简单的问候，将严清钉在原地，犹如雷电过身，感觉对方能看见自己似的，不敢呼吸。
关茜看了眼严清的怂样，嘴角扬起，严清立马双手合十，好生拜了拜，关茜才开口，可没想到她说的却是：“好的很呢，刚接了部戏。”
？！！！
谁他妈接了！你还告诉我妈！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愤怒压过其他情绪，严清咬着后槽牙，打算等电话挂了再算账。
电话那头瞬间兴奋，恨不得顺着信号爬过来：“天，清清接戏了，真是太高兴了，茜呐，也就是你，能劝动他。”
关茜干笑了下，没管一旁抓狂的严清，继续：“阿姨，您和叔叔都还好吧？”
那边停顿了下，然后语气平和地回：“好，都挺好的。如果知道清清好了，孩子他爸肯定就更好了。”
严清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揪心揪的生疼，他知道最后一句代表什么，那是他一直不想承认，总想逃避的事实——因为自己的任性，带给家人伤害。
“恩，回头我跟严清一起去看您。”
“好哇，那个不孝子可是有日子没回家了。”
电话那边传来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牢牢戳在严清心上。他无力反抗，烦躁不已，想把自己撕碎，强烈的羞耻感，让他连呼吸都觉得不配。
自从那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以来，严清一直觉得，自杀是他的底线，只要他没有自杀，还愿意活着，哪怕混日子，也是对得起世界的，所以他并不会自责。
但是这回，关茜不给他商量，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像被人一下下猛击心脏，企图唤醒他。以近乎残忍的方式，逼迫着他，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关茜后面又说了几句，电话那头也回了几句，但严清听不清了，他脑子嗡嗡的，多种强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迅速膨胀，几近爆炸。
他才知道，死亡不是底线，父母才是。
只要父母不知道，他可以尽情的堕落，糟践自己，但是如果被他们那双眼睛看着，他就没有办法，无路可退。
电话挂了，屋子恢复安静，严清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阳台，31楼的高空，夜风岑岑，吹乱他的头发。
关茜披了一条浅黄色羊绒毛毯，来到他身后，将窗户开到更大，纱窗也拉掉，仍然不留情面地问：“要跳下去吗？”
严清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后槽牙快被他咬碎，如同一只即将爆发的野兽。
关茜将头探出窗外，看见底下小小的绿色垃圾桶，还有几辆隐在树荫下小小的黑色，灰色，白色的轿车。
窗户正下方，是一片平整的绿化带，没有灌木，也没有花树，草皮是今年新铺的，又软又新鲜，关茜点了点头，很满意，继续道：“正好这个点，砸不到人。”
严清转过来瞪着她，关茜挑衅地冷笑了下，继续：“快点，趁着阿姨这会没有别的事，我可以通知她。”
“关茜！”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围栏上，瓷砖碎裂出蛛网的裂纹，尖锐的边缘扎进他的手，鲜血顺着墙缝垂直流下。
严清皱着眉头，暴着青筋，浑身通红，尤其眼睛，杀气十足。粗重的呼吸让严清的胸脯大幅度起伏，犹如愤怒的公牛，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关茜并没有被这种气势吓到，而是像往常那样，静静等待着，等待严清调整好呼吸，然后转身走回屋里，把恢复了些许理智的疯子留在阳台吹冷风。
等到阳台上那个人不再浑身冒着杀气，关茜才开口：“如果这世界真的没有值得你留恋的，真的没有一个你在乎的人，就去吧。”
严清呆滞地看向夜空，视线拼命地往上蹦，希望穿越高楼大厦，够到更广阔的视野和更新鲜的空气。
可惜北京的上空总被灰蒙蒙的雾霾掩盖，此时也是脏兮兮的，只看得到月亮，看不见星辰。那雾霾厚厚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真的忍心这么做，那我支持你，拍完这部戏，想怎么死就怎么死，我给你善后。”
严清上前一步，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窗外都是自由的味道，跳下去就可以清空一切，再不会痛苦，纠结。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果然，他还是迈不过去，还是不能不管不顾。
严清叹了声，回到屋里，盘腿坐到地上，和关茜对视了下，端起她刚才为自己冲泡的柠檬茶。
脸是冰凉的，当马克杯靠近，清香的热气呼上来，那些水蒸气湿润着脸上的茸毛，也抚平着他内心的焦躁。
“为什么一定要演那部戏呢？”
严清平静的问，再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只是单纯的不理解。
就算再想几次，他也还是不理解。自闭了那么久，要重新拍戏，第一个剧本再怎么着，也得让他能说服自己，得有足够的理由，得是必须要去做的程度。
他不是不愿意重新拍戏，相反他很期待，歇了这么久，也想拼尽全力地去大干一场。但是这个本子，他提不起劲，没有动力，因为完全无意义，不值得，且没必要嘛！
关茜抿了口热水，将马克杯放下，走到严清跟前，哗的一巴掌扇到严清脑袋上，差点把严清打懵，他还懵着，关茜说：“你脑子是灌了九年的豆汁吗？重要的不是这部戏，重要的是你不能再混下去，总要有个头啊，不能一直等到死吧。”
“是，我同意重新开始，但前提是换一个值得我百分百付出的本子。”严清梗着脖子辩驳。
关茜一顿，眼里满是惊讶，静止一秒后窝下腰，一手拽起他的领子，一手用力地扇在他脸上，鄙视地说：“还以为你是影帝？”
啪——又一下，扇在另一边：“多少人，比你还有实力的都还在跑龙套，你有什么资格嫌弃网剧，你也配谈表演？不过是小时候走运，拿了影帝，可你真以为那都是因为你自己吗？错了。”
啪——又一下：“你拿影帝，并不是因为你的演技，而是导演，摄像，还有角色的人设，他们规避了你的缺点，突出了你的优点，你不是很有研究嘛，自己摸着良心，掂量掂量，这其中你贡献几分？”
关茜的手又麻又红，严清想辩解仔细思考后却说不出什么，心虚地任她打，但连对视都不敢。
也许是手疼了，也许是怕打肿了影响形象，关茜没再扇耳光，而是跑到鞋柜，拿出一个半米长的鞋拔子，当鞭子使，抽在严清背上。
那人像被打傻了，也不喊疼，只默默听着。
“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演戏吗？你不记得，你现在只有比较，只有衡量，合不合适？会不会结果？功利导向，你和他们，那些你曾经最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还想演沈园的戏，沈园最讨厌你这种人。”
严清被骂懵了，挨打也没有痛感，感觉灵魂要飘出体外，逃回脏乱的小屋。
但关茜并不打算放过他，她两只手捧起严清的脑袋，拇指和食指用力按着他的眼眶，强迫他看向自己，语气更加激动：“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我！看清楚！”
严清不明白她的意思。
关茜又朝前靠近，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再看东西，不要看虫子！花草！建筑！自然也好，人造物也好，都不要再看了！仔细看看你身边的人！看看一起跟你共事的人！严清，把注意力放回到人身上吧！即使人们让你失望，那也是你应该回到的战场啊！”
她的眼眶又红了，滚烫的热泪滴落到严清冰冷的面颊。她嘶吼着，全身都在用力地叫醒装睡的人。
后来又说了很多，关茜的头发彻底散落下来，脸也涨的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严清站起身，一下把关茜晃到了沙发上，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发生了质的改变，他举手摆出禁止的手势：“好吧，如你所愿，演完这部戏，我自杀你来善后。”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拍，然后让该结束和不该结束的都通通结束，来个了断。
关茜倒在沙发上，仰视着严清，似乎看到了些当初的神情，内心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了，就赶紧去报道吧，我听老张说，这个项目不是那么顺利。”
？
我都愿意了，谁还不顺利？
怕严清变卦，关茜补充：“咱们说好了，你可不兴再变了，成么？”
最后两个字，像是恳求。
严清挑了挑嘴角，明明是为他好，搞得人家还得求他：“知道了，就算地球爆炸，这片子我也让它拍下去”顿了顿，学着关茜的语气，软软的补了句：“成么？”
关茜笑了，像二人刚开始熟络时的笑，简单又满足：“成。”
严清活动了下筋骨，腮帮子还有背脊上被打的地方，才感到酸麻和疼痛，且逐渐强烈。
“我说你是真下狠手啊。”他摩挲着发烫的脸颊，又油腔滑调地问：“你手不疼吧？”
关茜回了个白眼，指了指大门。
严清会意，干了那杯柠檬水：“得嘞，您休息。”刚走了没两步，回头提醒：“我说，打小报告这事，下回可不兴干了。”
关茜晃晃手机，有恃无恐道：“你要是耍花样，我就告，告不告你说了算。”
严清竖起大拇指，关茜挑眉，这属实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走到门口，严清背着身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停下，严肃的问：“你真那么看我？”
停了一秒，没等关茜回答，严清就挠着头自答：“算了，不重要。”
向外跨了一步又突然退回来，嬉皮笑脸问：“忘了问，是不是拍完，你就答应我了？”
关茜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是这，翻了个白眼点头。
一看见关茜同意，严清心情瞬间好了一万倍，也更加有动力，摆出加油的手势，郑重地许诺：“恩，茜，你等着吧，很快我就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你！”
关茜被严清幼稚的行为逗笑了，朝他扔了个软软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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