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请愿
这一声寒气十足的喝止让福吟的脚步顿住了,立在原地。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匍匐着身子跪在堂中央的齐老。到底是军中混迹多年的老下属,如此审问的紧张局势下,竟然还面色无惧,只是目光一直落在置于其前的金杜花。
“知罪,何罪?”萧景衍接着刚才的问话。
齐老神色微动,未有抬眸,“属下不应当取这珍稀之物。”
“哦,是吗?齐老,你的夫人可还好?”萧景衍吼间一滑,慢悠悠地执起案上的茶杯,方要到嘴边却又放下,“有些日子没见夫人来寻你了。”
匍匐于地的人双肩动了动,贴着地面的五指缓缓收紧,拢于掌心,却并未发声。
罗启看着地上沉默不语的人,脸上肌肉抽动,有些耐不住性子,腰间的长剑被忽地紧紧握住。
付武见状,抵住了他的剑柄,斜了他一眼。罗启才不耐烦地松开了去。
萧景衍淡淡一笑,似有运筹帷幄之感,又道:“齐老,你也是军中的老人了,你认为有几个会履行承诺,兵不厌诈,这话可一点都不过时。若还想要你夫人的命,最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此话一完,萧景衍的笑容消失殆尽。
柳清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此番未在军中昭告已经算是给齐老一个机会了,如若他还不知进退,恐怕也是命不久矣。这么多年的交情,竟就这样背叛了王爷、背叛了黎国。
他无奈地摇摇头。
见齐老许久不答应,福吟心中也为他感到着急,却不能奈之。
良久,齐老才发声,只是身子匍匐得更低了,嘶哑的声音传来,“王爷,属下自知罪无可恕,但恳请王爷如若属下坦白一切,可否救出内人?”
他始终没有抬头,几进磕头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板,一副臣服姿态。
“你且说。”萧景衍道,语气明显松了些。
“十四日后,京城艳清楼,会有一场交易,”他说着,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是运送大批有毒的金杜花制成品。”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冷气,这金杜花毒性非同小可,虽然产量少,但若人为有意种植,再加上各种加工,一旦地下市场流通,对京城的影响可谓是弥天大祸,恐伤到国之根本。
“是何人指使?”
“属下不知,促成这场交易的组织鱼龙混杂,实在复杂,常对接的人也是面蒙黑纱,只是听闻李家势力在左右。”
“李家?”
此话一出,福吟后背一凉,自从父亲死去,李家溃散已久,家奴等皆被发配,亲戚皆被问罪,除了她一个独女,再无其他李家后人,岂可能是李家所为?她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不住地抿着朱唇。
“本王知道了,你且下去,切记不要漏了端倪。”萧景衍嘱咐道。
“谢王爷。”齐老起了身,默默退了去。
“此事莫要声张,清河你去查探一下李家是否有谋逆余党。其他人散了吧。”
“末将领命。”柳清河将金杜花呈上去后便转身离去。
众人皆退了去。
只剩下福吟和萧景衍。
福吟还深陷在方才的“李家势力”中,心中十分狐疑,却不得其解。
只听到萧景衍道:“你和李家什么关系?”
她心下一慌,王爷怎么会推测道她和李家有关系?
她试图掩饰,假意傻笑道:“李家是谁?属下不懂。况且这花还是鹂儿姑娘说是王爷赏赐的,不知王爷送这有毒之花给属下,又是何意?若是对属下不满,大可杀了属下,本就是一句命令的事。”
“你倒是伶牙俐齿。李家……也对,如此不忠之臣,你忠心耿耿,岂会有所关联。”
“不忠?”福吟牙关紧要,神经随着绷紧起来,耳朵通红,似是憋着一口气,却不能任由它放出来,只能在心里诘问。
越憋着越惊觉不对劲,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不上来,未几,她手一脱力,撑在案上,面目发青,双目紧闭,少顷,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去寻着王爷,未果,整个人沿着桌子瘫软在地。
萧景衍见状,发现情势不对,起身跨步上前揽住,“你怎么了?”
见她唇色发黑,面目狰狞,他眉间微蹙,“你碰花瓣了?”
福吟抖动着唇瓣,一开一合,却气息微弱,叫人无法听清,意识却似乎是清醒的。
她觉得口干,不停地吞口水,也说不出话了。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见萧景衍轻轻一送,整个人躺在了他强劲有力的双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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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时,福吟才觉得身上好些了。
迷糊中只知道军医来了,似乎说了句所幸中毒不深,时间充裕,才没丢了性命,再晚一刻,便要命丧黄泉了。
福吟觉得自己真是多灾多难。
也没想到自己王爷为了引蛇出洞竟把她当成诱饵,甚至是……鹂儿姑娘。
沉思间,突闻门开了,一声嘎吱脆响。
一般而言,这年久失修的门越是小心翼翼地开,发出的声音便越大。
萧景衍端着一个蒸汽滚滚的药壶进来,见福吟已起身,倒没多惊讶,只是把桌上的折子往旁边一挪,放下药壶,道:“喝药吧。”
他手忙脚乱地捣鼓着药壶,或许是不习惯,对于征战沙场的他来说这小小的药壶却变得那么难以掌控,倒了好几次都没倒好,汤药都顺着壶沿流了一桌。
堂堂王爷,竟为了一个厨子,忙上忙下,若是传出去,怕是也要颜面扫地。
好一会儿,萧景衍才端着碗走到床边,递给福吟,让她接着。
可是福吟才刚刚好转,手上却是没有力气抬起的,面若白色。她苦笑,想开口,却发觉说不出话,一旦用力就全身疼痛,不得不说,这毒真是厉害,不过摸了一下,便要了半条命。
她迟钝地摇了摇头,只能拼命眨眼,让王爷把药放下,等会她再喝。
她以为如此明显的意思他应该明白,谁知他突然往床边一坐,舀了舀汤药,舀起一小勺递到她面前,“来,喝药。”
???
她脖子艰难后缩,有些拒绝,却见王爷眼眸一沉,她马上张嘴,神情痛苦地咽下了药。
刚喝一口,萧景衍却忽然顿住了手,定定看着面色苍白的福吟,忽地一笑,道:“本王记得你说,因为令尊未能及时处理民间流言,所以你被罚来军营。”
他问这个作甚。
福吟艰难地颔首。
“什么流言能让圣上龙颜大怒?”
福吟咿呀半天,说不出话,萧景衍却道:“别急,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
说着,他又舀了一汤匙汤药。
福吟心虚,难道萧景衍真的知晓了她是女子身了?可如若知道,为何总是不挑明,反而百般试探。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深不可测,全然不知肚子里揣着多少坏水。
在被识破之前,她得尽快脱离军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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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福吟总算觉得身上的气力都回来了,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屋内燃着烛灯,彻夜未熄,屋外凉风灌入,又是那股淡淡的香味,她顺着气味探寻了一番,才知原来角落里有个小香炉,其上香雾氤氲。
闻起来倒似樱花的清香,犹记得小时的□□院里也种满了樱花树,每逢春季,樱花怒放之时,庭院里溢满了芳香。
她下了床,门被轻轻地拉开,一股风窜了进来,让她不得不稍微眯起了眼。
不远处的廊亭处,亮着一盏小灯。再定睛一看,原是王爷坐在那。
“王爷。”
她轻声呼唤,那人未有反应。她又往前几步,偏头一瞧,原来他睡着了。
本不愿打扰他,福吟想着静静离开,因风而起的披风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福吟心提到了嗓子眼,见熟睡的人没有反应,她才悻悻地松了口气。
没成想,黑暗中忽地亮起一双灯目——王爷醒了。
见来人是福吟,萧景衍本要拔出腰间的刀的手收了回来,她一矮小身子,只着一件里衣,肩披着略微厚实的披风,一双肉肉的小脚丫竟也没穿靴子。没了伙夫帽,一头青丝落肩,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在这干什么?”萧景衍压着声音问道,收了警惕的眼睛多了惺忪,喉间还有些干。
既然王爷醒了,那她不如把事情说了,于是她正色道:“恳请王爷同意属下成为将士之一,为国征战沙场!”
她说此番话的时候,眼神是坚定的、不可置疑的。
萧景衍揉了揉眉心,意料之中道:“不可。”
只是福吟早已想好对策了,只见她嘴角一勾,道:“王爷,属下还记得,您很喜欢吹箫。”
闻言,萧景衍揉眉心的手停住了,鹰目缓缓睁开。
“威胁本王?”
若不是王爷金口不开,她又何必采取此下下策?
“呵呵……属下怎敢。”这把柄可不小,如今握在她手中,说话也有了些底气,“王爷便成全属下这一夙愿吧,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景衍良久未有回答,福吟悄悄观察王爷的反应,奈何烛火太暗,也瞧不出他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福吟作为福家“独子”,再如何,福棋礼在朝廷中的地位仍旧是不可小觑的,即是说,她的这条小命也是万不可杀的。
良久,却听王爷道:“待本王考虑。只是,”他沉默了一会,仰头看着高悬空中的皎月,却未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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