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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同的追求


  “你的,十两。”

  “你的十两。”

  “你的五两,你的五两……”

  “治安费一百两,打架斗殴十两……”

  邬梨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他那四个亲随则带着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在济南府的司法官面前选择低头。

  一百四十贯的罚款,也就是一百四十两银子,十四两金子。

  这其中十两陪给那小屁孩——报童,一赔一千,这是当初陆谦定下的规则。去岁冬末时候都不知道坑了多少人。这也亏得那一巴掌没有打在小报童的身上,否则邬梨的亲随里头,定会有一个被关进大狱。

  倒是两个巡警的赔偿费用,一人只是五贯/五两,但这已经足够他们两个笑嘻嘻的了。还有那个小报童,十两银子可是个天文数字,如只是平常效力,都不知晓他在十六岁——童子兵结业前能否攒够这般多的银钱。

  还有十两是给济南府报社的。那社长看着小报童手里的银子,只叹气邬梨他们为何不多拿几分报纸,如此赔偿就更多了。气的邬梨都要发火了。多拿几份报纸,那给谁看啊?他们人中除了邬梨本人谁还认得字?

  治安费一百贯,公众场合打架斗殴处罚十贯。这才是大头。而重要的是,这事儿影响之恶劣,能震动整个济南城。若是按照法律法规,邬梨这四个随从,甚至是邬梨本人都是要蹲大牢的,谁叫邬梨当初也没阻拦?

  这不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么。陆谦听闻此事后特意叫人传来旨意,赦免了罪责。可是罪是免了,罚款不能免。也就是看在陆谦旨意的份上,不然那治安处罚五百贯都不止。

  邬梨自然觉得颜面扫地。这点钱财不算甚,可这感觉糟糕。他可是田虎派来的使臣,代表的不仅是他邬国舅,还有整个晋军。如此是将面子丢光了。

  从法院出来,邬梨径直返回到了驿馆。忒扫兴了不是?然后他在驿馆里听到了一句话。

  邬梨第一反应就是:“蠢货,莫不是失了心窍,净做妄想的勾当,也忒可笑。”但他还是喊来仆役,“你家今日的报纸,速拿来于我。”这驿馆中自不会少了《新闻报》。

  半响,一份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报纸就抵到了邬梨手中。

  这是绝对的高科技。任凭邬梨想破脑壳,他都想不出梁山军是怎么印刷出这般多又清晰的报纸的。且这《新闻报》是日日都有,价格也如此之便宜。

  那真是神了。

  就算是以价格低廉著称的闽地书本,也不可能做到这般境地吧?且那闽地刊印的书籍,多以柔者(松软木质板)为之,着墨深浅不一,取其易成而速售。那质量之劣是天下皆知的。

  而眼前报纸字迹清晰,内中虽然多有简字,但绝对称得上质量优良,几可比杭州书局之刻本。

  却不知道陆谦用的是活字印刷术,所用活字以铅锡为质,整个过程由玉臂匠金大坚和圣手书生萧让两人督办。这两人也是从那时候加入了梁山军。只是一直都不显山漏水。而油墨这东西却是陆谦少数能记得的‘发明’之一。

  灯黑、胡麻油,人工搅拌即可。

  除了胡麻油,他记得还有桐油、豆油、蓖麻油,内中还可以加入蜡,据说能改善油墨的抗水性和印刷性能,甚至还能加入树脂,比如松香。

  如此再配合着排版工,这般刊印《新闻报》的基础就搞成了。但如此技术在外人看来,却绝对是不可思议。当然如今叫邬梨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陆谦竟真的把盐价降低到如此!!

  半响,邬梨才从文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陆谦真要做活菩萨不成?”盐价十个铜子一斤,邬梨活了半辈子,对盐也不陌生,威胜州距解州也不遥远,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价格。就没见过陆谦这样的人,这官盐的价格定得比私盐都贱。

  “官人且莫说。这山东的男女倒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邬梨身边的亲随都忍不住羡慕。虽然他们刚刚还感觉着愤愤。

  可人都是有心的。

  看看这儿的百姓,苛捐杂税少了,劳役少了,齐王还直接免粮,又分授公田,限定私田租税,便是粮米价格都不得见涨,盐价更是落到了十个子!虽然这里头的规矩也不少,比如这走路走马都要分左右,拉屎撒尿更不能随地方便,还有上午那等叫他们出丑的事,但能有一份安稳日子,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刀口舔血呢?

  用过午饭,邬梨最终还是走出了驿馆,如此五人骑马走到济南的南城门,还不等邬梨上前亮出令牌,就见前方的梁山军军官忽然急声叫,“都散开,散开。”就听那城门外头马蹄声急,眨眼就见有一队骑兵撒马狂奔进城。人人背后插着一面红色小旗子,叫人一眼就晓得是干啥的。

  这种紧急军情,那撞死人了可半点赔偿都没。撞不死,还要治你一个阻碍军情之罪。

  “又有一批了,今日已是第三批了吧?”

  “是第二批。那头一批没插赤旗。不知发生什么事。”

  “勿要聒噪,军国大事岂俺们小民该晓得!”

  “你这黑心的鸟厮恁地没心肝。岂不闻大王有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等如今的快活日子,可全仗着大王手下的兵马遮拦。若有个万一,……”

  “啊呸!朱三你这粗胚,敢如此犯上,这般直言叫来,不识得高低!不会言语就闭嘴做哑巴。托大王的福,俺一家才得松了口气,只望着大王能长命百岁,梁山军战无不胜。休招惹晦气。”

  周边人闻声齐和起来。

  邬梨听在耳中,心中自叹陆谦这‘仁义’是做到了家了。再想到自家于威胜州的模样,这心中甚不是滋味。

  一行五人持着令牌出了北城门,邬梨引马向前奔去。那目的地乃是济南北面十余里出的济水码头。济南济南,可不就是济水之南!陆谦给东平府改名的时候,才注意到这点。

  五人骑马,那走是快。才两刻钟,七步桥就隐约可见。所谓七步,实是七里。未到桥头,老远就望见梁山军的旗号竖立。

  此处是码头连同济南城池最近之线路,自有兵把守。但往来的商民却无阻拦,人马车辆畅通无阻。大桥南北都有梁山军,怕是有上百人,那桥北头还立着一营垒。

  邬梨不以为意,如此要地自当设立军哨,他眼睛只顾打量着这里的梁山军,他们似乎并不逊于城中的巡哨军士。但这又如何可能,“除非梁山军上下皆这般精干!”邬梨不相信。

  梁山军上下要真就全是如此强兵,则晋齐之间的差距就也太大了。都是起兵造反,没道理如此不是?

  就如此想着,邬梨被身边亲随碰了一下,“官人且看那!”

  邬梨回过头,顺着亲随手指方向望去,就看到两个未着战甲的梁山军士兵,正在桥北头一摊位上挑捡。定眼看,那却是一堆甜瓜。摊主是一老农,看着眼前的梁山军士兵,笑的开心。

  “那老头能笑的这般开心……”邬梨的眼睛都瞪大了。

  一行五人就仿佛愣神一样,看着那俩梁山军士卒挑拣了甜瓜,看着他们和和气气的给那老农一撮铜板。

  “官人,这梁山军……,这般,这般……”邬梨的亲随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了,心中只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没趣,没趣,好生没趣。”今个这一天他们看到“梁山军得人心”的一幕也太多了,有道是物极必反。

  “他娘的。这扯旗造反,爷爷求的就是一个快活。天不管我,地不拘我,千般的自由,百般的自在。小的们跟着大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吃滥污官吏薅恼,不受腌臜官司缠扰。这方是受用。如这般勾当……”

  邬梨身后一亲随如此说道。那直是说到了五个人的心坎上。

  可不是这样?

  我千般规矩万般规矩都遵守,比官军还像官军,何以要跟着你做这杀头的买卖?

  邬梨心里本还念着梁山军的实力如何,现下看到那规规矩矩的梁山军后,心中也是猛地生出一股没趣来。

  “罢了。都回去了。”所谓管中窥豹,由小知大。邬梨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去码头了。他对梁山军的印象简直要固定,只要一想到它,脑子里就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如同虚假的‘怪物’。

  “这陆大王真要做万家生佛,便由得他去。”如此这般,田虎军可万万学不来。“如此过活,不乏的如同白水,忒少味道。”邬梨想到自己房内的美娇娘和金银财宝,连连摇头。

  梁山军与田虎军非一路人啊。

  而此刻,那北征的西军已经渡过黄河,沿汾水,打绛州北上。意图先取晋州,而后克服汾州,确保太原府无碍(那汾州再北便是太原)。而汾州之东便是威胜州,彼时大军捣下,一举灭贼。

  这引西军北上的便是种师道。

  年近七旬的老将军用兵沉稳,军前锋刚抵到晋州襄陵,前锋就传来捷报,叫他虽然惊喜,却更疑惑为何厮杀这般迅速。了解了详情之后,才笑的合不拢嘴。

  却是那前锋统制张达引军刚刚杀到襄陵城下,那城中田虎军就打开城门,杀来迎战。而后的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

  说起来田虎军也不下万人,数量比起张达部来并不逊色。可是烂铜如何能比真金?

  那田彪为田虎的三弟,拼杀起来尤其卖力。厮杀中亲引一队悍勇强贼去向着张达本军处冲杀,直想靠自己的勇武一刀砍杀了那官军主将,好反败为胜。

  张达却只摇动战旗,命令弓箭手、牌刀手、长枪兵上前迎战。田彪杀到阵前,乱箭如雨,刀矛如林,几次冲突不能得手,反倒伤亡了好些人。而彼时一旁小丘后面又是连声呐喊,一队步军冲杀出来,为首一个是张达之子张中浮,手中大刀横扫直劈,两边尽是身披重甲的军中精锐,持长矛大枪、掉刀大棒,直滚入来,顿时将田彪的后队人马切成两半。须臾,背后又是杀声大作,乃是苗傅和刘正彦分两队左右杀进来。田彪人马立时自乱,其本人引少数悍勇之辈拼力突围。稍后苗傅和刘正彦挥兵杀入田虎军中。那钮文忠正分兵竭力抵挡西军,如此再杀来,哪能招架住,整支人马土崩瓦解。前面卞祥正在厮杀,后方祸事起来,不敢恋战,拍马就走。副将王远心中却慌,被西军中一勇士刺落马下,再一枪结果性命。秦英、姚约也落荒而逃,却乱军中撞到了一使铁叉的面恶猛士,未及招架,猛士大吼一声,若巨雷炸响,手起一叉,从秦英前胸直透后背,那是当场便落马而死。姚约挥枪刺来,被那人一把攥住,扯下马来,生擒活捉。

  田彪仗着一口大刀,杀透重围,与钮文忠、卞祥等汇合,不敢回城,径投晋州府治临汾去了。

  西军进讨田虎,旗开得胜。

  绛州城中,监军谭稹接到消息后大为惊喜。这一战就斩杀贼兵三千余,活捉两千余,真是开门大吉,大吉啊。一边向洛阳城内报喜,另一边就要种师道将被俘贼兵尽数处死,那姚约于他送来绛州,他还送入洛阳邀功。

  那脑子里是半点招降的念头都是没有的。

  “制置可放心了。天下间如梁山泊那般的强贼,恐只此一处。那一般的草寇,总无章法,鼓噪而来,一战即溃。以小将见底,老种经略兵伐田逆,必势如破竹,不日怕还有捷报传来。”

  刘锜小心的伺候着谭稹,他爹在上一战败北后被赵佶一怒之下贬去了荆湖南路戴罪立功,刘锜本也要随之而去,却被刘仲武劝阻,也没有归入童贯麾下,而是重回西军,现见在老种麾下效力。这遭被种师道许以一营亲兵,于绛州护卫谭稹。

  谭稹知晓刘锜在有意说好话于他听,可哪有怎样?若老种真能捷报频传,自己又何吝惜笔墨,不去为他表功?

  今后日子还长着呢。大宋的江山社稷还要靠着西军来支撑。种师道为西军领袖人物,此番自己与之打好了关系,日后随着西军东征西讨,岂不能厮混的得意?

  谭稹想的长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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