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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祭月


“爹!”元满荷不满又不解地哼了一声,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元鹤,扬声质问:“为何要将我禁足?”

        偌大的宫殿内仅有这父女二人,其余宫女太监都被元鹤支了出去,听见元满荷的疑问,元鹤好脾气地安抚她的情绪:“满荷,爹是为了你好,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后宫险象环生,若是你出了什么岔子,叫爹娘如何是好啊。”

        一番声情并茂的说辞很快便将元满荷刚刚还激愤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元满荷轻易地便被精明老成的元鹤说服了。

        “可是,爹,女儿见不到皇上,如何能替皇家开枝散叶,又如何坐稳这皇后的位子……”元满荷担忧道,其实她的忧虑不在于此,上次宫宴后她又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韩晟了,韩晟身子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她很担心。

        但是元满荷清楚元鹤的脾性,直说自己忧心韩晟的身体状态,元鹤定会怪自己多虑,只有将此事与元鹤心心念念的利益联系起来,他才能回应自己的疑问。

        “这你不必担心。”元鹤轻哼一声,显然对这一切都胸有成竹,“如今陈芸的儿子是唯一的皇子,只要陈芸出了意外离世,那小皇子还不是顺理成章地归到了你的膝下?”

        “可是爹……”

        元满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元鹤严肃厉声打断:“不必再说了,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在宫中安稳度日即可,你若是待着无趣,改日我叫你母亲进宫陪你。”

        见状元满荷也不敢再反驳。

        元鹤浑浊却精明的眸光放在元满荷养着解闷的鸟上,他走到金丝笼前逗弄着那只羽毛美丽的鸟雀,苍老的手指抚摸过精致的金笼子,一抹稳操胜券的笑容陡然悬在脸上,就连因岁月流逝刻下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上次宫宴,他见陈淑宁当众叫元满荷同元家一起下不来台,便已心生介怀,前日又听闻,陈定广偷偷将那试药的女孩带走,便知陈家是坐不住了。

        他早已对陈家心生猜忌,只是一直碍着陈定广手里剩下的部分兵权寻不着机会,如今元呈在军中有了权力和威望,待到元呈归京,自己便将陈定广的兵力悉数夺回,到那时便可以彻底铲除陈家这个威胁。

        如今,他还需等,陈芸的命也得留下用来稳住蠢蠢欲动的陈家,给陈定广留存一丝能与自己夺权的希冀。

        只是他的盘算都在心底,元满荷一个字都没能知晓。

        元满荷紧盯着眼前元鹤挺拔的背影,她难受地抬手扶了扶纤瘦的脖子,觉得头顶的这雍容华贵的凤冠过于沉重,重到她惧怕哪天会将自己的脑袋也一同拽下来。

        -

        数日后是八月十五,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可金碧辉煌的邑京城里暗流涌动,各人心怀不轨,一场血腥的风暴正在无声无息地酝酿。

        韩颢派人回来汇报,韩骁骋便去了郊外的茅屋,那妇人已经不见了,屋内仅剩那女孩静静地平躺在床上,双目麻木混沌没有焦点,韩颢伸手探了鼻息。

        “殿下……”韩颢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没法救活了。”

        韩骁骋轻声应下,他立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女孩紧闭的双眸以及紫青色的嘴唇,他上次回到王府后稍作思考便想明白了陈定广的意图,现在看见了女孩毒死的模样便更确定了,她因为元陈两家的下毒计划而没了命。

        而韩骁骋也更加清晰了陈定广的目标,这次的陈定广是奔着韩晟的命去的。

        “将她埋了吧。”韩骁骋淡淡收回目光,率先离开了茅屋。

        “……”韩骁骋跨出门后,迟迟将脚步顿在门外院子里,半晌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深邃晦暗的狭长眼眸望向不远处的随风而动的树林枝杈,一派清新浓厚的墨绿色叫人心旷神怡,可他现在的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

        韩颢找了下属处理女孩的尸体,片刻便跟了出来。

        “陈岳然在哪?”韩骁骋出声询问,自从他派韩颢将陈岳然抓来也有数日了,可是始终没有听见陈家有寻人的消息,许是陈岳然花天酒地不归家惯了,再加上陈定广被朝堂之事惹得焦头烂额,陈岳然失踪竟一时没人在意。

        “回殿下,在别院后山。”

        入夜,陈府。

        陈定广试出可以迅速致死的毒药剂量后便放下了心来,将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记起来自己已经有数日没有见过陈岳然了,他招来府内下人挨个询问过去竟无一人知晓他的下落,陈定广霎时明白,陈岳然这是失踪了。

        “淑宁,你可看见岳然了?”陈定广虽然厌恶自己这个儿子不端的品行,说到底却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此时陈定广因疲惫而更显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陈淑宁忙扶他坐下。

        “岳然似乎已经数日没回来了,不过以往他也常常如此,父亲不必担心。”陈淑宁柔声答。

        “……”陈定广听了陈淑宁的话并没有好受多少,反而更加忧心了起来,陈述宁对如今的动荡局势不明不白,可自己知道他和元鹤已然撕破脸了,陈岳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数日,叫他不得不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陈淑宁今日穿了一身淡雅的白色裳裙,衬得面色更加苍白——自从她和宁王的婚约被元鹤从中作梗取消后,她的身子便日渐虚弱了下来,请了多少名医却都说无药可医。

        陈定广疲态尽显,模样看上去比前些日子苍老了十岁不止,他扫过自己女儿始终病态的面容,对元鹤的恨意更深。

        话语间外头喧闹不止,陈定广头痛地倚靠在太师椅上阖眼小憩,朝陈淑宁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出门看看。

        陈淑宁出门不过片刻,便听她一声惊呼,屋内的陈定广猛地睁开眼,脚下磕磕绊绊地出门查看情况,谁知甫一出门便瞧见了一脸惊恐的陈淑宁和下人们,身侧还有一只打开的红木箱子。

        “怎么回事?”陈定广头痛欲裂,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不已。

        话音刚落,陈定广便借着下人手中的灯火看清了那箱子里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陈岳然的脑袋,尽管鲜血淋漓却也能一眼分辨惨死的模样。

        数支绚丽的烟花窜上鸦青色天际猛然炸裂,外头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喧吵,陈定广胸肺间一股腥甜的老血涌上喉头,生生晕了过去。

        -

        “怎么一直叹气?”远远走过来的顾未容扬声发问,语气中含着几分笑意,她走近,稍稍偏头去看在坐在院子里的元新月。

        元新月闷闷不乐地用手撑起雪白双腮,淡淡抬眼朝顾未容扁扁嘴,“今天是祭月节。”

        “百花街正热闹,想出去玩吗?”顾未容问。

        一听到顾未容的话,元新月立马来了精神,她一双小鹿般的杏眸亮晶晶地映着皎洁月色,她自凳子上弹了起来狠狠点头:“想!”

        顾未容觉得好笑,她见到元新月这番迫不及待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那去换身衣裳就走吧。”

        “为何还要换衣裳?”元新月不解地扯了扯自己身上这身素净的裙子,和她平常穿得别无二致:“这件裙子很丑吗?”

        顾未容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扬起嫣色唇角,狡黠地笑着:“你不换就不许去了,别忘了这里可是我家哦。”

        “哼。”元新月朝她愤愤不平地嗔道,清澈眸子波光潋滟:“换还不行嘛。”

        话落,顾未容替她找了件看起来娇滴滴的嫩粉色衣裳,元新月虽不情不愿却还是碍于“寄人篱下”不得不换好,又挡不住庆鸽的恳求,梳了个平常她断不会梳的华丽发髻,还破天荒地簪了个精致的金步摇。

        “可以了吧?”元新月慢悠悠地出了门,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瓣。

        少女乘月色盈盈而立,飘逸裙摆曳地,身段娇柔纤细,乌黑眸子里潋滟水光清透莹润,俨然一副不谙世事的仙子模样。

        顾未容细细打量着元新月浑身上下的装扮,神色间不掩自己的惊艳,娇滴滴的打扮意外地符合元新月的气质,见状元新月却生怕她再提出什么意见,忙朝顾未容撒娇,扯着她的衣袖朝外走:“好啦好啦快走吧。”

        “庆鸽,你不用跟着,我会护好你家王妃的。”顾未容一边走一边朝庆鸽摆摆手,元新月急着出门便也同意了。

        二人亲昵地挽着手出了顾府大门,顾未容却陡然顿了脚步。

        “怎么了?”元新月担忧地问。

        “新月,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顾未容一副认真的模样,元新月也不禁紧张地提起了一口气:“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吗?”

        “喏,要陪你去逛百花街的人在那。”顾未容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元新月不解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皎白月光下,男人孑然孤立。

        他着一袭石青色暗纹长袍,劲瘦腰身下束着简单的金纹束带,宽肩窄腰身形修长,本该是严肃冷峻的面容,却在对上元新月惊诧的目光时,多了几分如水温柔,方才那点包裹在他周身的疏离感和孤独感霎时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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