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大婚(二)
苏钰是个深沉内敛的人,不论他心中如何作想,面上永远都是那副清冷矜贵的谪仙模样。
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不仅阿婉几人怔住了,就连云嫣然也心口一荡,似有海浪呼啸而过,让她久久不能平复。
除非黄土枯骨,否则定要护她百岁无忧吗?
云嫣然垂首弯唇,秋水般的眸子漾起层层涟漪。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想着要守护亲友,时刻提醒自己要坚强,不能露出一丝软弱。
可夜深人静梦回前世时,她被噩梦惊醒蜷缩在床上,衣衫被冷汗浸湿,那一刻她又何尝不期待着救赎。
没有人会喜欢单枪匹马上阵迎敌,谁不希望身后会有一个值得托付信赖的战友。
她扬起唇角,唇畔间的笑意如芙蓉花瓣盛绽,幸运的是她找到了这个战友,找到了可以彼此守护的爱人。
金氏等人亦是满脸笑意,都被苏钰这一番话触动了心弦。
同为女子,她们想要的不过是夫君的温柔体贴,只要彼此深爱,她们不在意贫穷富贵。
平乐长公主最为动容,因为身为皇室,她最清楚皇室的骄傲,他们是不会对一个女子做出这般承诺,甚至还立下毒誓。
“本宫先前对你这桩婚事还有些担忧,毕竟他是一方亲王,你这高嫁过去的可占不到便宜。
不过,现在看来是本宫多虑了,宁王是个好的,还是你有眼光啊。”平乐长公主感慨笑道。
云嫣然莞尔,本就涂抹了胭脂的脸蛋因羞怯变得越加红艳,如醉了的海棠。
阿婉对苏钰的表现很是满意,便扬着声问道:“嫣然,你听到了吧?那你愿不愿意嫁给宁王,与他一生相守?”
云嫣然在众人瞩目之下,娇羞不已的抿起了唇,瓮声瓮气的道:“我……愿意。”
阿婉却又逗起了云嫣然,大声道:“我们听不到啊,你再大点声!”
云嫣然觉得自己羞得血气都涌上了头,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愿意,我愿意!”
谢澜笑得花枝乱颤,陈念拿帕掩唇,也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的迎亲礼可太有意思了。
苏钰在听到那一声我愿意后,只觉身上的骨头都酥了,只想立刻将佳人拥在怀中,让她在自己耳边多多低语几遍。
阿婉几人退让开来,阿婉弯唇笑道:“新郎官快进去接新娘子吧!”
平乐长公主听着阿婉清悦的嗓音,唇角也不由勾了勾,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古灵精怪!
云嫣然已经盖上了盖头端坐在屋内,当视线触及那一抹火红的身影时,苏钰的墨眸中似燃起了火焰,连绵不绝。
但他还是敛下了眼眸,先行给金氏几人见礼,“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小婿前来迎娶嫣然,还请岳母应允。”
金氏眼中盈起清泪,看着跪在身前的清俊男子,心中感慨万千。
她虽遇人不淑,但阿嫣的选择定然无错。
“阿嫣日后便交由你照顾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莫要欺她。”金氏声音发颤,哽咽着将云嫣然的手放在了苏钰手心,“惟愿你们恩爱白首,两不相疑。”
“岳母放心,小婿此生定不会辜负嫣然。”苏钰紧紧握住云嫣然的手,嘴角笑意深浓。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执起她的手,再也不必松开。
“娘亲。”云嫣然虽覆着盖头看不清外面,但又如何听不出娘亲的哽咽之音,眼圈再度泛红,鼻子也酸了起来。
金氏连忙拿起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花,努力扬起唇角,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轻快一些,“好了,你们快去吧,莫要耽误了吉时。”
再留下来她真就要控制不住眼泪了。
得了金氏应允,苏钰自是迫不及待,起身便在众人的低呼下将云嫣然拦腰抱起,低声在她耳边道:“阿嫣,我来接你回家。”
回到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云嫣然上一瞬还沉浸在与母亲分离的悲伤中,下一刻便悬空而起,下意识伸手揽住了苏钰的脖颈。
听到屋内传来的几抹笑声,云嫣然不知第几次泛红了脸,心想着待旁人屏退后,她非要与苏钰好好说道一番才可。
苏钰一路抱着云嫣然走出金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的将云嫣然放入轿撵之中,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万想不到苏钰一个亲王会做到这个地步。
苏钰却视旁人于无物,以往要顾及礼数,顾及她的清誉,如今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又岂会将旁人所思所想放在心里。
阿婉几人挤在门口看着迎亲队伍敲锣打鼓而行,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面色不忿的顾惜,阿婉眼珠一转,笑道:“你们日后选夫君也要选王爷这般的才行,抱着嫣然走了一路都不带抖一下的。
莫要选那些绣花枕头,中看不重要,日后若遇到坏人,比谁跑得都快!”
顾惜被人触到了敏感的小心思,下意识开口反驳道:“绣花枕头怎么了,至少瞧着赏心悦目啊,总比糟糠看着舒服吧。”
顾惜觉得索然无味,满院的鲜红看着更觉刺目,索性转身,灰溜溜的走了,一个人暗自神伤去了。
大喜之日,神伤之人却不只一个。
平郡王妃姗姗来迟,平乐长公主皱眉问道:“宁王府都迎完了亲,你怎么才来?”
“有些事耽搁了会儿。”平郡王妃唏嘘不已,自不能说自家弟弟喝得烂醉如泥,哭的跟受委屈了的小孩子似的。
她怕横生枝节,看着他喝了醒酒安神汤,待他睡了才赶了来。
可怜见的,她还是第一次看阿和哭得那般伤心,小时候玩闹摔破了头也只掉了两个眼泪瓣而已。
这情之一事啊,真真伤人。
平乐长公主今日心情甚好,便道:“走吧,一同去宁王府观礼,吃过酒席后咱们去玉颜阁打叶子牌去。”
“好啊好啊,今日定要尽兴才好!”平郡王妃一听叶子牌,瞬间将神伤的阿弟抛之脑后。
百姓们一早便围在长街两侧看热闹,但畏惧皇家威压,是以街上百姓虽多,但秩序井然,不见拥挤。
宁王并未驱散人群,反是为了喜庆命侍卫沿街扔撒喜糖,引得孩子们欢笑争抢,也越加热闹起来。
苏钰骑在绑着红绸花的夜煞身上,眼角余光瞥到那几个抢糖吃的孩子,清冷的唇瓣轻轻弯了弯。
娇妻美眷,再生两个娃娃,岂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此时宁王府中已是宾客满堂。
虽然苏钰为人冷清,待人疏离,不少官员都遭过他的冷眼,但架不住人家身份尊贵,纵然宁王虐他们千百遍,他们也得笑着来参加宁王的大婚之礼。
便如钱府,爷孙两人皆被苏钰揍了一顿,结果不也巴巴的来了。
只不过钱尚书和钱峰没露面,派了暂时还没被苏钰揍过的大老爷来贺礼。
太子昭王献王也皆于上座,更不要论城中的公侯伯爵们了,足以见得宁王之贵,王府之繁盛。
昭王脸色不虞,若非为了避人口舌,他才不会屈尊降贵来此。
他侧眸瞥了一眼病弱削瘦的苏容,冷笑勾唇,“宁王的面子真是大,竟能劳烦太子出动。
这天寒地冻的,太子可别又染上了什么病症,届时又要缠绵病榻了。”
苏容弯唇笑了笑,脸色虽然苍白,但眉目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宁王是我们的堂兄弟,本宫自要前来恭贺。”
昭王厌嫌的移开视线,苏容惯会装腔作势,就知道做出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蒙蔽众人,若当真别无所求就该知道自己病体孱弱,当不起储君之位。
献王与昭王虽打了一架,但事后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及,仿若那件事未曾发生过一般。
献王笑呵呵的道:“难得今日咱们兄弟几个聚齐了,今日可要多饮几杯才是。
恒郡王,吉时是不是快到了?”
苏恒笑着颔首,“快了,掐算时间迎亲队伍也该回了。”
苏恒笑意融融,仿佛由衷的为兄长大婚感到欢喜,只这笑意未达眼底,眸中闪着烁烁寒光。
可惜啊,今日这吉时苏钰必定赶不上了!
宁王大婚,八抬大轿中坐着美艳娇娘,轿撵后跟着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嫁妆,可谓十里红妆,声势浩大。
有人见了不禁感叹道:“我的亲娘嘞,这是多少嫁妆啊,走了这么久竟还望不到头。”
世上从不乏消息灵通之人,当即有人答道:“这可是整整二百五十六抬,自然望不到边际。”
“二百五十六抬?除了公主出嫁还未曾听闻有人能陪嫁这么多嫁妆的。”
那人又道:“这有一百二十八抬是宁王府出得聘礼,金府一抬未留。
金府出了六十四抬,公主府出了六十四抬,一共二百五十六抬。”
众人一叹金府豪气,二叹清瑶乡君的命数真好,竟能让平乐长公主视为己出。
只他们不知金府原就要准备一百二十八抬,但因平乐长公主也添了礼,为了低调些便折减成了六十四抬,可饶是如此这也是长安城中的头一份了。
这场盛大的婚事令众人叹为观止,更引得城中闺秀艳羡不已,以至多年后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这时墨西行至苏钰身侧,沉声禀告了一番。
苏钰只轻挑了下眉尾,便敛下冷眸,“暂时关押,今日不宜见血,明日再说。”
“是。”墨西拱手退下。
苏钰转身偏头看了一眼花轿,冷戾的眸重新染上柔色,今日他要给她一个完美的大婚之礼,让她日后忆及只余美好。
苏恒正在府中与一众宾客谈笑,他不似苏钰那般清冷,乃八面玲珑之人,待人接物自有一番分寸。
吉时将至,苏恒却并不急着出外相迎,按他的预料没个一时三刻苏钰是回不来的。
他正想着,外面忽有下人来报“王爷迎亲回来了!”
苏恒眸子瞬间睁大,苏钰怎么可能按时归来,他明明派了一列送丧的队伍,会与迎亲队伍迎面撞上。
苏钰若让,不但会耽误吉时,心里自也会泛着膈应。
若是不让,他事先安插好的人手便会煽动百姓,给苏钰定下一个霸道欺民的罪名,明日更被会御史群起弹劾。
可现在……
苏恒想不明白,可还是只能抬步迎去正堂。
此时王府的后院暖阁中,城中的命妇贵女们齐坐一堂,有人禀了外面的盛况来,一时间屋内议论不止,艳羡有之嫉妒有之。
不管她们心里如何酸,云嫣然都从一个小小民女一步步坐上了宁王妃的位置,且独得宁王盛宠,嫁得风光体面。
昭王妃扫了身边垂首不语的宋安然一眼,弯起唇角,朗声道:“宋侧妃,今日是清瑶乡君的好日子,你一定也很开心吧?”
宋安然今日本不想来,可又怕她不来昭王妃会当众编排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嫉妒怨愤,在这里如坐针毡。
众人闻声望来,昭王妃继而笑道:“你这三妹妹造化非常啊,二百五十六抬嫁妆比起公主也不输分毫,相较之下宋侧妃出阁时略显寒酸了些。”
宋安然暗暗咬牙,这贱人一逮住机会就要来恶心她,真是可恶!
她强自牵起一抹笑来,声音淡淡的道:“婢妾是侧妃,自然不及清瑶乡君出嫁风光。
倒是王妃与清瑶乡君同为王妃之位,想来当年出嫁亦是如此吧?”
宋安然不动声色的打了一个太极,昭王妃一噎,狠狠瞪着宋安然。
薛明珠与她们两人同坐一桌,生怕这对妻妾在这里争吵起来,忙岔开话题,道:“欸?那不是钱莹吗?她竟然也来了?”
钱府与宁王府的恩怨众人皆知,男人为了朝堂政事大多会掩下个人恩怨,但没想到素来心高气傲的钱莹竟也来了。
昭王妃抬眸看去,便见钱莹与孝和郡主苏悠坐在一处,两人正交谈着什么,竟似相谈甚欢。
昭王妃蹙了蹙眉,明明先前钱莹还对宁王府甚有意见,怎么突然就摒弃前嫌了,莫非……
她突然想到薛贵妃曾告诉她献王似与苏恒有所勾结,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看来献王心知无法招揽宁王,便退而求其次盯上了恒郡王。
献王先前还算安分,这两年动作倒是越来越大了。
昭王妃正想着,忽听四周隐有嘈杂声响,抬眸望去,便见一袭红衣如火的绛卓公主蹁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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