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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两王同审


宋嫣然从怀中拿出一摞借据,白纸黑字签着宋海的名字,上面还按了鲜红如血的手印。
宋嫣然嘴角噙着淡笑,轻描淡写般道:“不过一万两银子而已,也值得伯父如此烦心?”
似乎这天价的数字在她看来与几两散碎银子并无差别,宋清帆在少女的浅笑中看到了浓浓的讥讽之意。
他攥紧了拳,死死盯着宋嫣然,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这世间的不平。
宋海的眼睛重新亮起,迫不及待的道:“嫣然堂妹救我,他们说我今日若不还银子,便要砍了我的手指。
秋闱在即,我不能出事啊,只要堂妹帮我这一次,待我高中日后一定好好照拂堂妹!”
宋嫣然却只笑望着宋清帆,并不理会宋海。
宋清帆眼中精光闪烁,冷冷质问,“你怎么会在这?你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伯父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万利赌坊可不是寻常人能插手的。”她只不过在宋海心中投下了一颗贪婪的种子,任其生根发芽,肆意壮大而已。
顿了顿,她继续含笑说道:“我只是恰好听闻,特意来此帮衬堂兄而已。”
宋清帆比宋海清醒得多,他虽不知宋嫣然便是将金氏带走之人,却也知晓她此行绝非好心,“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伯父英明,嫣然佩服。”宋嫣然弯唇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不徐不疾,语气淡若清风的道:“我娘要与宋清君义绝了。”
宋清帆瞳孔猛缩,这般看来君堂弟与金家是彻底谈崩了,而宋嫣然对宋清君的称呼也足够让人心惊。
“君堂弟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宋嫣然唇角上挑,笑意更显明盛,可那双幽黑的眸子却依然冷寒刺骨,“他配不配做我父亲,伯父最清楚的不是吗?”
宋清帆沉而未语,只听宋嫣然继续道:“义绝需要由官府来判定,宋清君做的事罄竹难书,外祖父他们此番便是豁出一切也不会放过他。
但我这个人向来喜欢速战速决,届时不用伯父多做什么,您只需要实话实说,我便替堂兄还这一万两银子,如何?”
宋清帆死死盯着她,半晌,冷笑出声,“宋嫣然,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我若帮了你,日后还以何颜面再见君堂弟,海儿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了!”
虽可解燃眉之急,可后患无穷,他们一家还要仰仗君堂弟,而安然又即将嫁入昭王府,他不能失去这个助力。
宋嫣然却也不急,神色从容淡然,“伯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说白了您担心的不过是堂兄的前途而已,可若堂兄的命没了,宋府的荣华富贵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宋清帆脸色淡了淡,宋嫣然又不徐不疾的给他一记重击,“还有,翰林院的大学士如过江之鲫,您以为昭王府为何会接受宋安然?
昭王为的不过是金家的财富罢了,若宋清君与我娘义绝,宋府这种清贫之家有甚可图?”
宋清帆很想反驳宋嫣然,可他却发现自己词穷的辩无可辩。
他们都笑商人低贱,可商人手中的钱财却足以令所有人趋之若鹜。
“况且堂兄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啊,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的那些谋划又还有什么用处呢?”
宋海不懂父亲在犹豫什么,急急道:“父亲,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堂妹不过让您说几句实话而已,您应下就是了!”
在宋海看来,几句话就值一万两银子,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
“你懂什么!你个逆子还有脸说话,如今这般局面都是谁造成的?早知如此当初你一下生我便该亲手掐死你!”宋清帆瞪红了一双眼,怒声叱骂。
大好前程,满盘皆输啊!
宋海自知理亏,不敢应声。
宋嫣然也不催他,静静等着宋清帆做选择。
宋清帆沉默半晌,眸光复杂的看了宋海一眼,咬着牙关与小伙计道:“非要今日还不可吗?”
“对!赌坊的规矩不能破,说是今日就是今日,否则便要砍他两根手指做利息……”
宋清帆闭了闭眼,痛苦的抿动着微有干裂的嘴唇,艰难的道:“那便……砍他的左手吧。”
不仅宋海愣住了,宋嫣然也诧异的挑了挑眉心,旋即冷冷勾起唇角。
不愧是宋家人,骨子里面都透着一样的凉薄冷血。
“父亲,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宋海不可置信的望着宋清帆,试图在他脸上寻到说气话的蛛丝马迹。
宋清帆却只凝重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怒其不争的恨意和被血丝掩住的心疼,“此事怪不得别人,只怪你枉读圣贤书,居然走起了这歪门邪道。
那两根手指全当做个教训,免得你不长记性!”
“父亲,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宋海当真怕了,痛哭流涕的跪爬到宋清帆脚下,苦苦哀求,“父亲,求您了,救救儿子,救救儿子,我真的知错了啊!”
宋清帆强自狠下心肠。
他又如何舍得让儿子受伤,可权衡利弊后还是得罪宋清君的弊端更大。
儿子日后必定要入朝为官,还要多仰仗宋府和昭王府,宋清君还指望着海儿来发扬宋家,这一万两未必不会出。
宋嫣然心中了然,慢条斯理的收起了借据,嘴角笑意从容,“伯父壮士断腕,令人佩服,如此我便不勉强伯父了,咱们一会儿官府见吧。”
见宋嫣然如此干脆利落,不做纠缠,宋清帆倒是有些意外。
若想扳倒宋清君,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宋嫣然就丝毫不担心金氏会输吗?
见宋嫣然要走,宋海却是不干了,作势便要去抱宋嫣然,小伙计还记得薛泽方才的叮嘱,连忙上前,一脚就踢开了他,“吵吵闹闹的,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
“堂妹,你救救我,我什么都肯帮你做!”见求宋清帆无用,宋海便将宋嫣然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抓住。
宋嫣然微微垂首,俯视着满脸涕泪的宋海,心中微有快意。
前世他要了阿芙的命,今生她便要让他尝尽痛苦滋味。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堂兄求我也无用,金家是生意人,总要互惠互利,你着实没有能帮上我的地方。
原以只是说几句公道话而已,伯父定会欣然应允,可万万没想到在伯父心中竟是兄弟之情更深。”
宋嫣然怜悯的看着宋海,这种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他将所有恨意全部加在宋清帆身上,声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什么兄弟情深,真当我不知道吗,他分明是舍不得宋府的荣华富贵,为了讨好宋清君竟连亲生儿子都不顾!
你们就知道让我考取功名,全了你们的颜面,谁又真心关怀过我?”
宋海索性站起身子,眼底泛起浓浓的血色,显露出几分癫狂来,他只觉自己被炎炎火焰所笼,看不清周遭,身体更似被无数的虫蚁啃噬,内心与身体的煎熬似乎只有毁了周遭的一切才能发泄出来。
他的表情将宋清帆吓到了,“海儿!你怎么了?”
“别叫我!今日你若是不救我,我们便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你再不必管我!”
宋清帆心中骤然一痛,上前拉住宋海想与他解释,宋海却如同发了疯一般,双手突然发力,紧紧的禁锢住宋清帆的脖子,“既然你们都不让我好过,那我们就一同去死吧!”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小伙计反应过来后,忙指挥两个护院将两人分开。
宋嫣然向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看来那香料药效不错,宋海已现癫狂之状……
宋海被两个护院按在地上,却还拼命的挣扎起身,口中不停的喊打喊杀。
宋清帆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的喘着粗气,眼中惊惧未散。
他方才能够感觉到,海儿当真下了杀手,他竟要弑父!
他想不明白,素来懂事的孩子怎么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宋嫣然看了一场闹剧,悠闲的牵起嘴角,“那伯父先陪着堂兄吧,恕嫣然不奉陪了,伯父既不想做人证,我便只能去陈府请陈御史了。”
见他面露茫然之色,宋嫣然不吝解释道:“忘了告诉伯父,我娘是被陈大人和宁王殿下所救。
我本想着义绝是我咱们宋府家事,不愿牵连旁人,这才想请伯父出面,谁知……罢了……”
宋嫣然轻轻叹息一声,宋清帆却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心中大骂宋嫣然卑鄙!
宋嫣然若早这般说,他又怎会不应,何必惹得他们父子生了嫌隙,让海儿这般憎恶自己。
看着宋嫣然平静从容的浅笑,宋清帆以拳狠狠捶地,心中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他们还不如不来长安投奔宋清君,那样海儿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不会沦为这父女两人手中的棋子,任由摆布。
宋清帆深深吸了一口,事到如今他还哪还有其他的选项,有陈御史与宁王爷做证人,他人微言轻,作伪证又有何用。
他走到宋嫣然身边,愤恨不甘的瞪着她,声音冷戾,“宋嫣然,你真不愧是宋清君的女儿,你们父女两人皆是一样的凉薄冷血!”
宋嫣然脸色微变,眸光晃了晃,明眸沉敛,旋即恢复如初,淡淡道:“走吧,伯父。”
……
金家刚递上诉状,恢复了知觉的宋清君也匆匆赶到了京兆府门前,见宋清帆低垂着脑袋候在门外,顿时怒道:“你在外面做什么,不是让你先行报官吗,如今竟是让金家掌握了主动权!”
宋清帆低头未语,心中百感交集,宋清君见状不耐的斥了句“没有的东西!”
宋清帆猛然抬头,目光幽怨的盯着宋清君,宋清君懒得理会他,冷冷撂下一句话,“在这候着,一会儿你知道如何作答。”
宋清君抬步欲走,脚步一顿,又补了句,“若想让宋海平步青云,这一场仗务必要赢!”
宋清君阔步迈进府衙,却未瞧见身后宋清帆那冰冷的目光。
宋清君也好,宋嫣然那也罢,这对父女当真是未拿他们一家当人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他们手中却握着自己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权力。
要怪就怪自己,被眼前的利益蒙了心,才入了这父女两人的棋局!
长安人口众多,京兆府尹每日都要处理不少大事小情,可义绝这种事自他上任以来还从未接手过,震惊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兴奋,这可比处理两家权贵打架有意思多了。
京兆府尹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保持严肃端正,以免一不小心露出看热闹的表情,可在听到衙役来禀后,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什么?宁王殿下来了,他来干什么?”
“旁听,不可吗?”
冷玉般的嗓音听得京兆府尹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笑呵呵的拱手行礼,“见过王爷,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苏钰抬抬手,“不必多礼,公堂之上大人为尊,本王只是途径此处,恰见门外围了百姓便来此旁听,你不必理会本王,尽管审案便是。”
京兆府尹笑着应下,心里却无比忐忑。
这尊大佛在堂上坐着,他能不理会吗,只求今日案子好审一些,可别影响了他的风评。
宋清君入堂之后便见宁王坐在一侧喝茶,不由愣住,不知宁王为何会在此,可事已至此,再无退缩的余地,便只能上前与京兆府尹行了一礼,与金氏相隔而立。
京兆府尹面色肃然的望着堂下二人,曾经的枕边人,如今却如仇家一般对立公堂,且不是和离,而是义绝,真是让人兴奋……不,是让人唏嘘。
京兆府尹接过金家呈上的诉状,本只打算略扫一眼,可在看到上面所列出的条条罪状后,京兆府尹开始逐条详读了起来。
这些陈诉若都是真的,那这宋清君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正欲开审,府衙外忽有轿撵停下,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扬声道:“昭王殿下到,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百姓们连忙跪拜让出一条路来,昭王着一身紫色长衫,负手而入,视线扫到苏钰,并不意外的弯唇一笑,“真巧,宁王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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