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惆怅此情难寄(六)
谢安然这一喊,惊得江子萱手脚一哆嗦,险些向后摔个四肢朝天。
她心魂未定,一手扶着大石站立,双眼圆睁看向谢安然,面有警惕之色。
见她宛如受惊的麋鹿般,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中全是惊慌,谢安然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孟
浪之举,不由讪讪一笑,道:“小姐莫慌,我乃是谢家三郎,谢安然。方才路经此地,见小姐画技超群,大为折服,一时间难以自持所以失态吓到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江子萱纵使再有不满,面对谢安然如此谦和有礼,她也生不出责备之意。
她轻轻颔首,算是接受了谢安然的赔罪,便不再管他,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纸张和笔墨,准备离开花园。
见状,谢安然知道她并无攀谈之意,他应该立即离开才是。
可他素来喜欢书画,又对江子萱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才华生出了敬意和好奇,便厚颜与她交谈,道:“小姐,我见你画技高超,不知你师从何人?”
江子萱手上动作一滞,眼带警惕和疑惑之色,扭头看向他。
谢安然的白玉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对上 她询问的眼神,柔声解释道:“我乃谢家安然,并非坏人,与江家大郎素来交好,今日便是受大郎之邀前来一聚。”
说着,他小心打量她,见她面色似有缓和,再接再励道:“小姐在江家花园中作画,想来该是与江家有些关系才是吧?”
闻言,江子萱微不可见的颔首,算是承认了他的猜测,又低下头去认真收拾笔墨。
他大喜,又道:“我常来江家走动,却不曾见过你,你该是江家远亲吧?”
江子萱摇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午膳时分,不知不觉竟然过了半天。
见她否认他的猜测,谢安然心思微动,她与江家有关,却又不是江家的远亲。难道是江家的小姐不成?
江家的小姐?江家的小姐,只有一个他没有见过!
但是转而想到众人的传言还有江月红说过的话,他又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才子是那个口吃的江子萱。
又见她手上动作加快,定是着急离去,谢安然侧头看向石头上的画纸,忙说道:“小姐,我看你画中残花好似画中精灵,虽然是纸上景物,却有了灵气,胜过这园中的百花。恕我冒昧,可否就此大胆一猜?”
“可!”江子萱无法拒绝与作画有关的谈论,就如同鸟兽不能抗拒食物的诱惑一般,却害怕口吃的毛病再次被人嘲笑,索性便只用一个字回答他。
“我私以为,小姐之所以画出残花的神韵,不但是画技了得,更是因为心有所感。不知,我说得可对?”
他话落,江子萱嘴巴微张,倏忽抬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听到她结结巴巴的问话,谢安然心中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眼眸中难免露出惊讶和惋惜的神色,却也只是一瞬间,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他璀璨的黑眸中发出柔和的光芒,毫不闪躲的回视她,咧嘴一笑,露出皓洁牙齿,道:“因为我也是爱画之人!”
江子萱爱画成痴,如今找到志同道合之人,难免生出欣喜。
只是,她的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开来,便又听他说道:“当年,伯牙、子期可以以琴音相交,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与你以画相交?”
丘聃素来喜静,使得江子萱极少有机会与他人打交道。加之她本身口吃的毛病,她小小年纪就画地为牢,将自己紧紧的拘束了起来,除了江邵乐,她几乎没有与少年郎有过交集。
而今听到谢安然这番话,她难免生出向往之情,却也同时有惧怕之意。
谢安然笑容不减,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乃是谢家三郎安然,字玄义,愿与小姐结交,不知小姐可否告知名讳?”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他的名字和出生他已经说过三遍,前两遍她并不在意,但是这一遍,他的态度真诚、语气谦和而慎重,叫她如何能不感动?
只有十二岁的她,尚体会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自然不会对谢安然的举动做出它想。现下,她便是那渴望食物却又不敢将爪子伸出来的小兽,忐忑不安的看着谢安然。
许久,在他柔和的注视下,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我、我有……口吃……的毛病……”
因为早已经想到,谢安然闻言面上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徐徐问:“我欲与小姐相交,只因为同是爱画之人,与口吃何干?且,人无完人,小姐又怎知我没有其他毛病呢?”
谢安然的话,好似一个重重的铁锤,砸在她的心房上,使她高高竖起的心墙瞬间龟裂。
恍恍惚惚中,她又想起了丘聃的教导。在她曾因为口吃而被人嘲笑、而感到沮丧之时,丘聃说终有一日,会有一人不止能看见她的口吃,也能看到她的才华,看到她的玲珑心。而后,会有无数的人如同第一个人般,不止看见她的口吃,看到她的才华,看到她的玲珑心。
不知不觉间,她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升起氤氲的雾气,面上慢慢绽放出笑容,道:“我、我乃……江家三、三娘,子萱。原、愿与谢家……安然以画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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