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宿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高中班班花,张潜,当初不是出国留学了吗,最近好像已经在国外结婚了。”
“她不是有个傻逼舔狗的男朋友吗,好像她读大学和出国留学的学费都是那个男生出的,听说还是那个男生卖血才攒出来的血汗钱。”
“是又怎么样,张潜那种势力的女人,找了个有钱人嫁了,这种穷小子当然是一脚踹了呗。”
“天呐,当初没看出来她这么狠啊。”
“就她那样的人还有人接盘啊?”
“男人都贱呗,看到个有点姿色女人,就只知道脱裤子。”
“哈哈哈哈……”
围绕着张潜的话题立马就在这个小圈子炸开了锅,今天来参加聚会的都是些高中同班同学,自然跳不过高中时期那个传奇的人了。
从踏进校门的第一天起,张潜就一举夺下了高一年级级花的桂冠。全年级男女生统一认证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富贵人家的美貌是皇冠上的宝石,穷苦人家的美貌是伊甸园里的红苹果。没有自保能力的美人,最终只能贱卖自己的躯体。
和张潜美貌一起声名远播的,还有她“公交车”的外号。只要给她钱,谁都可以上。年轻躁动的男孩子,一方面嘲笑这是辆破车,一方面又都急着想去体验一把。
张潜从此成为全校女生嘲笑和鄙视的对象,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不小心靠近了一步都自动远离,生怕沾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即使在张潜名声狼藉的时候,她身边却始终跟着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这条狗就是伏清白,一个活成了全民笑话的男生。
两人是老乡,都是从偏远的小村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的高中。一进入繁华的城市,就被花花世界迷乱了眼。
不管风吹雨打,伏清白每天定时出现在张潜班级门口,等着送人回宿舍,陪人吃饭。帮张潜和别的男生开房,陪张潜去医院堕胎,甚至帮张潜丢掉用过的避孕套。他每天所做的,总是超过了一般人的下限。“今天伏清白又做了什么?”甚至成了同学间每天见面第一句问候语。
大家不会觉得他痴情,只会觉得他贱,包括张潜。
张潜对身边这条忠心的狗从来没有什么好眼色,一直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每天伏清白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在床上当做笑料讲给自己的床伴听。
再也没有比这更听话的奴隶了。
同样,也没有人愿意和伏清白做朋友。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一条蠕动的蛆虫,恶心至极。
高考后,两人都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张潜所在的学校处于全国大都市之一的繁荣地带,学费生活费都十分昂贵。没有人给他们负担高昂的费用,张潜便让伏清白辍学了,叫他去打工挣钱养供她读书。
然后,伏清白还傻傻地去了。
大学毕业,张潜又心心念念地想出国留学。
这一次,伏清白真的只有卖血,才能供得上她出国留学了。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止不住地欷歔,笑张潜心狠,笑伏清白痴傻。
这两个人的事迹,绝对会在他们高中,流传千古。
开春后,今天一小雨,明天一大雨,反正就没清爽的一天。
由于天气的影响,采石场也是开张一天关三天。这个行业可不兴“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今天不开张,明天就等着饿死吧。
男人一边盘算着这个月的工作天数,一边想着家里的食物吃光了,需要去超市做补给。他租住的这条街不远处有一个地下小超市,里面的东西相比大超市来说要便宜一些。路过蛋糕店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面包的香气,忍不住朝里面温馨而充满诱惑的柜台看了一眼。柜台前正站着一对挑选蛋糕的母子,一旁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正为他们推荐店里的新品。观察片刻,他最终还是选择直直走向前方的小超市。
小超市的生意不怎么好,货架上的物品看起来都一副快过期了的样子,事实也是如此。男人熟门熟路地直奔到食品区,从最下面的一层置物架上拿了一袋面条就到前台结账。
“一共九块九。”
男人从肮脏不堪的粗布牛仔裤里掏出一把钱,一角的、一块的、十块的,杂乱无章。他捡了张皱巴巴的十元钱,递给收银员。
“哎哎等等,帅哥等等,可以帮我把这桶泡面一起结了吗?我手机摔坏了,身上也没有现金。”
男人看着收银台上多出来的一桶老坛酸菜面,慢吞吞地转身看向泡面的主人。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孩子,衣服单薄而破旧,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膀上,脸色惨白,眼角还带着一块淤青,一双墨玉般的眼珠子正小心翼翼看着他。
男人看了她一眼,面容没有丝毫波动,一如既往的死寂阴沉。他转身回到了收银台,递了一张五元的纸币过去。
收银员看了一眼面前奇怪的男女,什么也没问,麻利地把泡面结了,“一共十四块四,需要袋子吗?”
男人低头看着面条发呆,听到服务员问话,沙哑道:“不要。”
不管大小,也不论是否繁荣,每个城市,总有一个贫民集中区。它是光明美好城市的耻辱,也是每个落魄人的归处。
从小超市出发,走过一段逼仄暗沉的马路,再往一个破旧的小巷子走进去。接着往下走几步石梯,就到了路的尽头,一个生了锈的铁皮大门。
男人在门前驻足了几秒,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低声询问道:“跟着我干什么。”
身后的人立马小心翼翼道:“你好,我叫陶浔阳,我想去你家借一下充电器行吗?我想看一下我的手机还能不能用。还有……我想去你家借一下开水行吗?我……我没地方接热水泡泡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陶浔阳盯着他的背影思索了一秒钟,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五米左右长的昏暗过道,狭窄到一次只能过一个人。过道左边有两个紧闭的砖红色木门,右边靠着墙壁放着一些扫把木棍之类的杂物。人走在其中,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过道的尽头有向上和向下两个楼梯。向下的是水泥砌成的石梯,五六步的样子。下面是一个阴暗的杂物房,有一台白色的老式洗衣机,洗衣机旁边是个大水池,水池旁边还挂着一些大大的拖把。靠墙的那一面用木头拼接成一张长桌,上边摆放着一些厨房用具,看起来像个简易的厨房。墙的尽头有一个小台阶,那里有一间小房子,门开着,可以看出来是个卫生间。
男子是往上走的,陶浔阳只能简略扫了一眼,就跟着往上走去。
向上的梯子是木头制成的,人走上面,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走了两步还有一个拐角,再继续向上。梯子的尽头是个低矮的小阁楼,四周都封着起了毛边的压木板。
陶浔阳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人往里走,没想到突然撞上了头顶的横梁。
“啊,好痛!”
她摸着自己被撞的额头,往撞人的地方看去。头顶黑梭梭的,什么也看不见。凭她的感觉,那应该是用水泥浇筑的屋脊。
男人在过道里弓着腰,停顿了一秒,依然什么也没说。
一进到这个空中阁楼,陶浔阳就觉得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还被木板隔成了两间房,连门都没有一个。一间房的入口就是楼梯进来处,里面摆放着些杂物,也不像住人的样子。另一间房面积稍大一些,卧室、厨房、客厅融为一体。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五的床,床上铺着整洁的被子。床旁边放着一个简易衣架,外边的装饰布已经碎了好几处。床对面是一排低矮的窗户,窗户外还晾着一些衣服。过道进门处摆放着一台饮水机,紧挨着一个老式木头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电磁炉,一个碗柜,还有一台小冰箱。
这个卧室呈梯形,由靠着墙的那一面向窗户那一面压低。以至于男人站在窗户前,高大的身子不得不弯曲着。
陶浔阳抱着自己唯一的泡面,神色局促又不安。这个房间里,连一张多余的板凳都没有。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是该继续傻站着,还是该找个地方坐下来。
男人双手插着兜,打量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嫌弃就坐床上吧,床头有插座,自己试试。”
“好……好的,谢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今天谢谢你帮我。”
“伏清白。”
“好的……好,我记住了,谢谢你。”
对方没再搭话,而是从桌子下拿出了一个铁盆,就出门去了。
陶浔阳坐在床上,只敢让自己的屁股轻轻挨着床铺。暮色四合,窗户紧闭,玻璃窗上倒映着屋里的景象,她看从中看到了自己这个贸然闯入者。
没多久伏清白又出现了,手里端着一盆水。他打开电磁炉,开始烧开水。
陶浔阳看懂了对方这套动作,急忙道:“谢谢你!”
伏清白弯着腰,盯着电磁炉上的红色指示灯出神。
他应该是才下班,身上的工装灰扑扑的,压得他瘦弱的身躯要散架了一般。头发里也掺杂着一些灰色,几缕过长的刘海把他枯黄的脸划得斑斑驳驳。在采石场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是这副相貌。
“能用吗?”
“啊?”陶浔阳正看得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伏清白难得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是说,你手机,还能用吗?”
陶浔阳急忙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胡乱按了两下,“哦,啊,这个,我刚才试了一下,还是不能开机。”
“水开了,你自己泡,我去楼下煮面,你就这桶泡面够吗?”
“够了的够了的,谢谢你。”
伏清白没再回话,径直走出了房间。
陶浔阳撕开泡面塑料膜,把所有的调料放进桶里,再加入开水,最后盖好盖子。
她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伏清白才端着一锅青菜面条进来。
他把锅放在电磁炉上,从靠着窗户的那面墙取出一张折叠桌子铺开,又从床铺下掏出两张小小的折叠椅。
两人就这样围着一张小桌子,一人一个小凳子,开始吃起晚饭来。
陶浔阳一边小口吃着桶里的泡面,一边时不时地瞧对方一眼。
伏清白吃了一半,终究是抗不住这频频打量的目光了,冷漠道:“你想说什么。”
陶浔阳立马顺着坡下,“就是……就是我看你这里有两间房,我可不可以在……在你……在你这里借宿一晚。我爸妈离婚多年了,我跟着我爸,我爸现在和那个小三生活在一起,我就被他们赶出来了。”
伏清白抬头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做评价。
“我可以付你房租的,我明天就去找一个工作,我以后可以付你房租的。”一股气说完,陶浔阳又想起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小声道:“不过我还没毕业,应该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我可能就只能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招工什么的。”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县城,所需招工的行业也是些服务行业,如服装店、超市、饭店等等之类的地方。
小地方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有能力的年轻人已经外出闯荡去了,留在家乡的都是些早早就辍学步入社会工作的,或者是学成归来有了稳定工作的人,比如医生、教师之类的。这是个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地方,日子枯燥且单调,留不住向往人间美好的灵魂。
一顿饭吃完了,伏清白还是没吭一声。
陶浔阳急忙把自己的泡面桶扔进垃圾桶,端起桌上的锅笑道:“我去洗碗吧,谢谢你今天帮助我。”
一只大手却阻止了她的动作,“不用了,我自己来。”
陶浔阳抿着嘴笑了笑,尴尬道:“那……那好吧,今天太麻烦你了。”
伏清白看着她,神色如一潭死水,“我就留你一晚,明天你就离开。”
这回换陶浔阳无话可说了。
伏清白也不等她回话,端起锅就下了楼。
另一间房里的床还是那种老式木床,四周围着雕花柱子,还罩着一床白色的蚊帐。不过经过多年的光阴浸染,这蚊帐早已面目全非了。床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梳妆台,台面上堆着些小杂物,本体里很多抽屉格子都已经坏了,歪七扭八地开着。梳妆台对面是个书柜,柜门依然是坏的,里面放着些旧衣服、棉被之类的。地板是灰蒙蒙的木板,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这间房,换到电影里面,妥妥就是一间阴森密布的,多年无人问津的,闹鬼宅子。
伏清白从书柜里面翻出了两床被子,套好被罩,铺到了床上。
陶浔阳就像个木头人,干巴巴地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碍事。
整理好床铺,伏清白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出了房间。
陶浔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也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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