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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闹剧


自打汀兰说要与冯鹤鸣习文,冯鹤鸣便把此事挂在了心头,几乎每日都到悠云阁里教授汀兰种学绩文。

        这日,冯鹤鸣未去悠云阁里,而是差贴身小厮三全儿去悠云阁请汀兰到他的书房去。

        汀兰好生欢喜,在三全子的带领下,一路快走。

        来到了冯鹤鸣的书房,进得门来,看呆了,只见书房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入门映入眼帘的北墙上挂满了各式画作,或山水人物、或花鸟虫鱼、或市井生活,东西两面的书龛一隔一隔,或放置书本,或安置笔砚,或安放古董器具,不一而足,西面的墙上挂满了琴、剑、萧等物什,四处充满了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冯鹤鸣见得汀兰呆呆的站在门口,遂叫到,“杵在门口作甚,快些进来。”

        汀兰一面往里走,一面忍不住感叹道“老爷的书房着实让兰儿看呆了眼,许多宝贝都是兰儿从未见过的。”

        冯鹤鸣哈哈大笑,“应早些带你过来。”

        汀兰踱步到一副画面前,驻足停留,十分惊叹,“此乃六如居士唐寅的名作《落霞孤鹜图》?”

        冯鹤鸣走到她身旁,“此乃六如居士真迹,兰儿觉得如何?”

        汀兰简直难以置信,“昔日,娘亲在世之时,曾与兰儿说过,唐伯虎乃娘亲最为崇敬之人,无论绘画,还是诗词曲赋都乃古今一绝,同时,其人品高洁,堪称真名士,娘亲曾说,少时,娘亲家道尚未中落,家中收藏了好几幅唐伯虎真迹,有《月泉图》、《临水芙蓉图》、《红叶题诗仕女图》,但唐伯虎的画作中,只有这《落霞孤鹜图》最为精妙,奈何娘亲苦求多时却不得,不成想却在老爷处。”

        冯鹤鸣好生惊讶,“如此说来,你母亲定是大家闺秀?”

        汀兰忽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圆话儿,“也不是甚大家闺秀,只是普通商户,只是母亲喜爱诗画,刚巧外祖父偶识一隐士,因家境贫寒,遂将画作卖与我外祖父。”

        冯鹤鸣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汀兰,“今日见得唐伯虎真迹果然名不虚传,昔日,娘亲曾说,伯虎画作既有画家之功力,又有文人之气韵,非一般人所能企及,老爷,您看,这幅《落霞孤鹜图》,画中有诗,意境悠长,笔法秀润缜密、潇洒飘逸,正如其人品性高洁,不媚不俗。”

        冯鹤鸣点了点头,“这也就是为何我喜伯虎画作的原由,这幅《落霞孤鹜图》乃伯虎参观南昌名胜古迹“滕王阁”时,有感于初唐诗人王勃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故而作了这幅《落霞孤鹜图》,伯虎将此画是送与同窗“德辅契兄先生”,这位同窗也是一位生不逢时的读书人,二人既同病相怜,又携手共勉。”

        汀兰,“正是因为伯虎善画又善诗,才能将王勃名句栩栩如生的刻画出来,若是换做旁人,怕是只能画其形,未画得其神,伯虎画作神形兼备,只怕是当世无双啊!”

        冯鹤鸣,“兰儿喜欢此画,回头我将此画悬挂于悠云阁,你便可时时观赏。”

        汀兰欢呼雀跃,“老爷可是当真?”

        冯鹤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佳作值得懂它之人拥有,时下,许多人为着装点门面拿着名士画作附庸风雅,简直是暴殄天物,依我看,你对伯虎画中之意的解读分毫不差,你乃伯虎知音也,我有两位同僚手中还有伯虎的书法、画作,回头,我带你去观赏。”

        汀兰简直乐不可支,“兰儿多谢老爷,老爷厚爱兰儿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冯鹤鸣见她欢呼雀跃,点了点她的鼻头说道,“罢了罢了,今日叫你来,非让你来拍马屁,是叫你习字的。”

        冯鹤鸣先是与汀兰讲了时下流行的颜体、柳体,又说了“颜筋柳骨”之特点,随后手把手的教汀兰操练,直至夕阳西下。

        冯鹤鸣将《落霞孤鹜图》送与汀兰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二娘子房里,二娘子气的七窍生烟,“一个小浪蹄子,算什么东西,凭借自个儿年轻有几分姿色,习得几个破字就将老爷迷得七荤八素,今个儿将那心肝宝贝劳什子图送与她,明日里只怕要将这管家权也给了她,还要我做甚,原想她是个刚入门的新妇,与她几分颜色,没成想她到蹬鼻子上脸了,快把自个儿当当家娘子了,我乃良妾出身,她一个贱妾,凭什么后来居上?”

        二娘子在屋里一晚上都在骂骂咧咧,旁的下人均躲得远远的,怕她在气头上不是骂就是打。

        三娘子早已习惯了被冷落,她倒是不吃醋,只是上回被汀兰摆了一道,心里老压着一块大石头,总想有朝一日逮住机会报仇。

        她忽地想起,去年,不学无术的六郎将冯鹤鸣书房的画作偷走了好几幅卖了,最后,冯鹤鸣气的大发雷霆,将六郎关进屋里狠狠揍了一顿,罚他面壁思过半月。三娘子去苦苦相求,冯鹤鸣倒将她一起也呵斥了一顿。

        她脑子里瞬间蹦出个馊主意,遂叫来六郎,吩咐他去将那《落霞孤鹜图》偷了,老爷必会将气都撒到汀兰身上。

        六郎哪里肯干,“我滴个亲娘姑奶奶,上一会子爹爹差点就扒了我的皮,你还敢叫我去?”

        三娘子,“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孬种、蠢货,上一会子是你笨,你爹爹让你去书房习文,你却去偷画,画丢了,你爹自然会想到是你。这回不一样了,画在那小浪蹄子那儿,若是丢了,你说你爹会怨谁?”

        六郎恍然大悟,“对哦,当然是怨小娘啦!”

        三娘子,“那小浪蹄子穷苦出身,你当她真喜爱这狗屁劳什子画?她不过知这画价值不菲,想着自个儿也下不出个蛋来,等你那死老头爹爹四脚一蹬后,无依无靠,倒不如先敛些钱财到身边来!金银珠宝也不好意思开得口,这些个名家字画价值连城,可比那金银珠宝好多了,遂打了这么个好主意,好个浪蹄子,城府如此深,连老娘都自愧不如了!”

        六郎,“仙女儿似的人才,却不成想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若是让爹爹休了她便好。”

        三娘子瞪着一双丹凤眼瞅着六郎,厉声喝道“你想做甚?我可告诉你,冯府大大小小二十多号丫鬟,随在你弄哪个都可,唯独她不行,你要是把她弄了,不光冯府容不得你,只怕京都没你的容身之所!”

        六郎嬉皮笑脸的笑作一团,三娘子拿她没法,摁住她的额头说“你要是能办成此事,帮你娘亲出了这口恶气,那画儿随你处置,娘亲还有旁的东西与你,只是万莫教人抓住了把柄,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六郎拍拍胸脯,“娘亲相信孩儿,旁的,儿不敢说,偷个自家的物什那还不就小菜一碟。”

        自从六郎打定了主义,连着几日从学堂回来都去悠云阁门口转悠,却总瞅见汀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冯鹤鸣每日下值后都会过来,又怕被老爹看到,让他好不发愁。

        功夫不负有心人,刚巧这日,冯鹤鸣又让汀兰去书房习文,悠云阁里顿时无人。六郎多时以来就对悠云阁很是熟悉,汀兰未来之时,他时长把些个府里的丫鬟往此带,竟把个悠云阁当做私会的好去处,汀兰入府来后,他私下里竟还觉着她鸠占鹊巢了。

        话说这日,汀兰前脚刚走出悠云阁,六郎后脚就饶进了后院的墙外,轻车熟路翻进院墙,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落霞孤鹜图》给偷走了。

        汀兰回来进得屋里,就瞅见墙壁上空空如也,知道家里是遭了盗贼了,赶忙折回去找到冯鹤鸣说了此事。

        冯鹤鸣如何不知这是他那泼皮六郎干的好事,只把茶杯“哐啷”一下扔在了桌上,腾的站起来,健步如飞的就往香云阁去。汀兰莫名不已,知道老爷这是上火了,不敢多言语,只得快步跟在他身后,前脚刚入得香云阁来,就见冯鹤鸣扯着嗓子吼到,“六郎!你个不孝子,给老子出来!”

        六郎刚得了手,正欲同他娘亲炫耀一番,不曾想,冯鹤鸣这就找上了门来。三娘子听得是冯鹤鸣的声音,赶忙迎出去,“老爷,这是咋地啦,你怎地发这么大的火?”

        冯鹤鸣瞪着发怒的双眼,“问你的好儿郎!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上回教训了他,还以为他长了记性,这才几天,就忍不住又来伸手了?”

        三娘子开始拿着个团扇挡住脸,佯装流眼抹泪,“老爷这是说的甚话?六郎到底是你的儿,你怎可将他与狗做比?”

        冯鹤鸣气不打一处出,“呸!狗都比他强,你见过狗咬主人的吗?你养的那好儿郎连爹爹都敢忤逆,这往后还得了,不知要做出多少出格之举来。”

        冯鹤鸣直要往屋里走,三娘子欲要去拦,可哪里拦得住,只见冯鹤鸣一把将她甩开,进得里屋,四处寻了一遍,发现床榻底下有一只脚伸在外头,正瑟瑟发抖。伸出手一把逮住脚腕就将榻下之人拉了出来。那六郎见事情已被识破了,赶忙求饶,“爹爹绕我!爹爹绕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冯鹤鸣哪里肯听,直将他拉到了院里才作罢。

        汀兰见此架势,吓了一跳,赶紧上来劝慰,“老爷莫急,老爷莫急,有话好好说!”

        正在气头上的冯鹤鸣哪里肯听,四处找寻物件,欲要狠揍六郎一番,瞧着堂屋的小桌上放置一只鸡毛掸子,拿着就朝六郎一通乱打,觉着鸡毛掸子太轻了,不解气,又在院子角落寻到一个捣衣杵,抓过来就一通乱揍,只打得那六郎哭爹爹告奶奶。

        三娘子到底还是疼惜自己的儿子,扑上去就抱住六郎,“老爷,你要打要杀要剐冲我来,是我让他去的!”

        汀兰也赶紧上前,取了冯鹤鸣手中的捣衣杵。

        冯鹤鸣气喘吁吁的问道,“你说甚?你叫她去的?”

        那三娘子一面抹泪一面狠狠的说,“老爷,您自个儿想想,自从小娘子入了府来,你眼里除了她还有谁?往日里,我和二娘子去你的书房,一应物件你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如今倒是好了,连那心肝宝贝劳什子画都送与了她,你如此偏心,让我如何不寒心,六郎就算再怎么混账,他好歹是你的骨肉,为个小娘子,你要打死他不成?”

        冯鹤鸣,气的嘴唇直发抖,只得仰天长啸,“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汀兰没成想今日之事会弄成这般难堪,她只得走上前去欲将二娘子和六郎扶起来,只见二娘子将她掀开,“起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画儿是找回来了,可汀兰心里却痛快不起来,原本就与二娘子结下了梁子,这回,又闹这么一出,估摸着,想要化解梁子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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