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圣诞的夜(中)
因为我们刚开出车库,就被回旋楼梯前面,一辆粉色镶钻的小跑车拦住了去路。
这个车标我认得,是法拉利。
座椅还是豹纹的,我觉得特别俗气。
而车里没人。
霍铭非眼睛微眯,把他的路虎就地停下,然后从楼梯走回别墅正门。
我也跟着他,亦步亦趋。
正巧在等他用指纹解锁大门的当下,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女的披着浴巾,向他走过来。
是那天在学校餐厅挽着霍铭非胳膊的那个混血美女艾玛。腰细腿长,风情万种。
她刚好是在我和霍铭非在车库时,进的他家。而且一进他家,就脱了衣服洗澡。
她见到霍铭非,熟练地搂着脖子,亲了他的脸打招呼:“hidaniel!”
她叫的daniel是霍铭非,霍铭非却回头看我。
看我干嘛?
我要扭头就走吗?
在那个瞬间我确实是想扭头就跑的,可那也太drama了,太丢脸了,那简直把“我被霍铭非这个人渣伤透了心”写在脸上。
那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我自己?
在那个仿佛被雷击中的时刻,我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过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乖巧地从霍铭非身后探出手,向她伸出去:“你好,我叫cheng,很高兴认识你。”
“oh,nicetomeetyoutoo!”她热情洋溢地说,但是略带疑惑地看着霍铭非。
是在暗示他解释一下我们是什么关系。
霍铭非给她一个“请”的手势,让她先回她自己的房间去。
哦,所以她在霍铭非家都有固定的房间了。
那女的头发还在滴水,估计着急要敷面膜,便摇曳生姿地走了。
她走进客厅旁边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房间时,我听见墨西哥裔的清洁阿姨问她要用哪一条毛巾。
然后尊敬地称呼她“mrshuo”——霍太太。
我低头看地,再也不看霍铭非。
这下,霍铭非也明白,我们圣诞夜的饭,恐怕是吃不成了。
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客厅,他在沙发上坐下,而我假装去研究那盆圣诞树。
“过来。”霍铭非命令我。
我想抵抗的,我想叛逆的,但我站起身,勇敢地迎接命运。
我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可他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当时就有点撑不住了。
在泪水涌出之前我转过了身,快速从餐桌上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边走边说:“没事啊,说什么对不起。”
我还是没演好这场戏,把活生生的情人偷情,演成了圣诞捉奸。
我顾不得狼狈地跑下楼梯,发动了我的车。
掉头时我发现我想多了,霍铭非根本没有追出来。他根本没在看。
我想,也许我前脚一走,霍铭非后脚就上了那女郎的床。
这就是他。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霍铭非。
我低头摆弄手机,拼命按亮屏幕,却被那上面突如其来的光明刺了眼睛。
泪水涌出来,滴在手机屏幕上。
我把手机扣在牛仔裤上擦了擦,然后用颤抖的食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我家的地址。
还没拼完,便听见有人在砸我的车窗玻璃。
还能是谁。
我没理霍铭非,继续低头输入地址,却没有办法不从反光镜里瞥见,他手里拿了个纸盒子,想要递给我。
原来他刚才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就是去拿这个纸盒子了。
可无论如何,他放弃了我,在圣诞夜,我明白我无关紧要。
我只是霍先生闲来无事的消遣,然后在某一天霍太太突然出现时,成为负担。
我发动车子。
然后听见一声巨响。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后视镜,那一声巨响来自于霍铭非一拳打碎了我后排乘客座位的玻璃,然后把手里的纸盒子扔了进来。
他嘟囔了句“你”什么的,我没听太清。
然后像是也被自己的行为惊讶到了,低头困惑地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右拳,毫不在乎地甩了甩,甩掉一些血。
他把手掌攥紧,又张开,空无一物的手心,却若有所思地盯了老半天。
最后他掉头走进了别墅。
一小时后,我把车停在路边,心仍在剧烈颤动。
不是为霍铭非的去而复返,而是为他突如其来的疯狂。这人有病,真的有病,说打人就打人,说锤玻璃就锤玻璃,拿自己的手不当手,拿自己,也不当个人。
或许他以为他是无敌的,因此而无畏。也或许他只是无知无觉,不在乎我们普通人岸上世界,这许多规则与局限。
我这才想起,他打碎我的车窗,是为了扔给我一个盒子。
我把车子熄火后,像拆弹部队成员般小心翼翼地绕过车前,来到后门,捏住门把。
“哗啦”一声——
我拉开后门时,更多被霍铭非打碎的玻璃滚落在我的牛仔裤上,摔落在我脚边。我想,那时他的手得有多疼啊。他把贴了保护膜的车玻璃,击碎得就像春节庙会时,路边买的脆弱糖画。
后排座椅上,孤零零躺着一个纸盒子,被人打开过,是一盒小熊饼干。
就是我们从圣迭戈回到他家,进门时他把我按在衣帽间里,从身后喂我吃的那种饼干。
刚才霍铭非急急赶回别墅,想必就拿起了最近的食物,赶回我的车边。
然后在我拒绝开窗的情况下,一拳打碎了我的窗,强行扔给我一盒小熊饼干。
他说的那句话我现在明白了,他说的是:“你还没吃饭呢。”
我俯身,从玻璃碎渣当中,捡出小熊饼干,在半空中抖了抖,然后揣在怀里,往家走。
走到一半,我听见街角教堂,圣诞夜的颂歌。
那是一座基督教堂,韩国泰每个周日都会去。或许此刻,他也在里面合唱。
教堂的尖顶上闪着一颗星星,教堂四周的彩绘玻璃,洋溢出节日绚烂的色彩,象征着无尽的温暖与圣洁。
他们一定是在分发什么热气腾腾的吃食,因为我闻见热红酒的味道,还有肉桂面包香气,慷慨地在整条崎岖街道上满溢。
我愣在这个充满荣光、充满离奇的圣诞夜里。
我想,我应该再给霍铭非一次机会。
或者说,我应该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没有出声,只是给他听,这午夜教堂圣诞颂歌,唱遍爱与奇迹。
他安安静静地听完了,然后问我:“你……吃饭了吗?”
那么小心翼翼,还真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可他根本什么也没做错。我不是他的恋人,根本没资格捉奸。他爱跟谁上床跟谁上床,爱跟谁同居跟谁同居,这是他的自由。
我根本没理由干涉,也压根不会想要去干涉。
如果不是他今天特意订了有小提琴手的餐厅,特意开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路虎,我会更理直气壮地离他远去。
等我听见墨西哥女佣喊那名混血美女为“霍太太”时,一切都已经太迟。
可我还是想知道:“霍铭非,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听见了,但没吭声。
我想,如果我不再说话,他或许可以沉默一整夜。沉默直到耶稣基督诞生,沉默直到耶稣基督死亡。
世界被创造,于七天内,洒遍光明与纯真,可连神都有死亡的时候,又何况是凡人的爱呢。
霍铭非却让我惊讶地开了尊口。
他说:“朋友。”
我的泪水顷刻间不受控制地混在冷空气里,将凝未凝成一片片的雪。
我多么希望霍铭非骗我,就骗我一次,哪怕就骗我这么一次也好。
骗我,撒一个弥天大谎,愧对神明的看顾,接受地狱的惩罚。
骗我说他爱我。
可是他没有。
他没说谎,他说我们只是朋友。
我替他补充完他没说完的:我们是朋友,床上的朋友。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暗灭手机,怎样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路边,又是怎样以余光看着教堂中涌出的人群,各个喜气洋洋,各个阖家团圆。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我妈妈在天堂,我爸爸在达喀尔。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曾经遇上过那么一个人,可是我们也只能到朋友为止了。
我告诉自己别原谅他。
可千万别原谅他。
过了很久,人群几乎散去的时候,有一双穿黑皮鞋的脚停在我面前,我没抬头。
韩国泰半弯下腰,揉了揉我的头发,故意忽略掉我的失魂落魄和满脸泪水,笑着说:“怎么样?今夜皈依,还赶得及明早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神会祝福你。”
我拍掉他的手:“闭嘴,让我下地狱时安安静静的。”
“那可不行!”他把我拉起来,往家的方向推,“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地狱使者只收穿黑西服的哥哥。就连神,也要又孤独又灿烂的。我看你样样不合格,只能回家吃火鸡面了。我给你做!”
“其实我对芝士粉也过敏的……”我低低啜泣,被他拖上了公寓楼的楼梯,瞥见我家客厅,灯火通明,窗台上一盆小小的橄榄树,在等主人回家。
圣诞节的假,就这样一直放到过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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