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破烂的人(中)
然后我听见霍铭非一字一顿说:“那傻逼把咱俩举报了。”
我惊慌失措:“什么?举报了什么?”
非法上床还是非法赠予?难道是——
霍铭非揭晓答案:“你那个傻逼室友,他举报你每天都去上课。替我。”
我在那一瞬间想骂人,但只是动了动嘴唇,竟没发出声音。
被发现了。我和霍铭非被发现了。
完了。彻底完了。
我其实一直担心我们这种关系会被发现。
但我担心的不过是我的形象,同学会怎么看我、爸爸会怎么看我、妈妈在天有灵又会怎么看我。我想如果被歧视、被辱骂,我至少可以装作听不见,眼不见为净地度过在santaollege这两年。
反正我们在社区大学这两年拿的是副学士文凭,到第三年都要转校转走的。要转到正式的大学去。到那时分道扬镳,顺理成章。我总不至于沦落到跟完全不去上学的霍铭非还考到同一所学校。
我却没料到,我们被发现的不是床上关系,而是代课关系。
更没料到学校直接发邮件暂停了我们的学籍,等候进一步处理。
我立刻着急地跟霍铭非解释:“不是我说的!我没说——”
他说:“我知道。”
我问:“你相信我?”
他答非所问:“丫就一傻逼。”
然后霍铭非风一样地出去了,我怎么叫都不听。再然后我就听见车库铁门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跑车轰鸣,他很快没影了。
那天我过得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我一点东西也没吃。家里只剩下炸鸡了,发出一股恶心的味,还有一些来源不明的酸味。
我突然觉得霍铭非昨晚可能吐过。因为我给他准备的那水杯上沾了些不该有的痕迹。
他去吐了但也没叫醒我,他醒来了他也没告诉我。
这个霍铭非。还真当我是他桃花源里的一棵过期圣诞树,摆设而已,全无作用。
快晚饭时许家家打电话来,说从秦子豪那里听说了霍铭非出事,问我在哪里。
她要过来找我。
这是真心想帮我又不愿让我难堪的意思。因为如果只是表面上展示友谊,她会在微信语音里嘘寒问暖,然后在我说“没事你别过来了”时,自然而然地接上一句“那你自己注意休息,别太紧张”。
事实上我十分紧张。但这种时候我更不能把她拖进来。
她自己还是众矢之的,再熬熬,坚持过今年,到秋季就能去正规大学了。她已经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录取。
于是我说:“我没事啊。”
她说:“没事就跟我出来吃饭,正好我给你看下我帮你挑的房子。其实每月预算一千刀以下,合租的话,真是还有挺不错的neighbourhood。出来吃饭呗,我去接你,就当陪我行不行。”
我摊在沙发上摇头:“不行。”
我明天很可能就接到退学通知了。在美国,学术不诚信是非常严重的丑事,会记入成绩单,成为我以后人生从贷款到择业全部的污点。不过,我现在根本不该考虑贷款和择业。
我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没有大学会再录取我。因为我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我被santaollege退学。
如果我说我十九岁从来没入读过大学,那又是不诚信。
如果我说我因为替人代课而被santaollege退学,那么没有大学会再信任我。
不管我怎么解释我是被逼的,我没有选择,我爸爸把他在非洲务工攒的所有的钱都给我买了机票付了第一年的房租过来,我却在一场离奇的酒吧烟火夜里被陌生的富二代拍了小电影从而不得不替他上课,都不会有人同情我、为我而改变主意。
美国就是这样一个个人主义的社会。他们认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他们大概都是和霍铭非一样来自海底世界吧。
在海底世界,一切任你畅游,游到哪里去,全凭人自己决定。
而我做错了,仅仅也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为我背锅。
我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对许家家说:“以后有机会去伯克利找你玩儿呀。”
只是跟霍铭非一起住了一天而已,我说话竟然也沾上了儿化音。
还是说儿化音是通过□□传染的,因为我吻了他,或者是他上了我,我说话就也变得这么吊儿郎当,这么没大没小。
许家家急了:“你他妈别说得跟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我笑了:“学姐你竟然会说脏话耶。”
许家家也笑了:“我操,那你是没见过,我去lv店里退衣服时跟柜姐对骂!全英文!简直是我英语口语的人生巅峰!”
我哈哈大笑:“那你教我怎么骂啊?我和……我们还要去学校hearing呢,到时候也许还能用上。”
许家家重重地说:“必须用得上!fml,fuckmylife!fuck!”
我轻轻地说:“fuckmylife。”
这时窗外有喇叭在滴滴,按了一声又一声不带停的。我跟许家家说我这边有点急事就挂了。
出门,我上了霍铭非的车。
霍铭非说:“走,撸串儿去。”
我冲他笑:“好。”
我们到了一家青岛小馆。这是在一个破破烂烂的plaza里,非常不符合霍铭非一贯的人设。
只听霍铭非淡淡道:“我妈之前在青岛。”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他家里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他便像是怕我提问题一样赶紧把话题从他妈身上移开了:“这家生蚝都是当天捞的。”
我问:“那你是在青岛长大的吗?”
霍铭非摇摇头:“不算长大……在青岛待到三四岁吧,就去北京了。”
我没有再问,那你妈妈跟你一起来北京了吗。我怕那答案背后,有着一个过分悲伤的故事。
幸好霍铭非告诉我:“我妈老说北京的生蚝有股土味儿。”
我笑了。我想象着霍铭非妈妈的样子。她一定是个得体的妇人,上了年纪却打扮精致,会在瑰丽酒店那样的地方喝下午茶,将自己的孩子教育成懂得识别世上顶级美食享乐之人。
他的话,我没有再接。
霍铭非吃起烤串来活像不要命。他真的吃了太多,比昨天我们俩人一起吃的炸鸡加起来都多。
比一天没吃饭的我吃得还多。
我发现他喜欢的其实不是生蚝,而是烤茄子,就又叫服务员给他再加一盘烤茄子。
“你不吃吗?”他问。
我摇头:“我不吃茄子。”
“你还有什么不吃的?”他问。
我摇头。
过了很久,霍铭非自己发现了不对劲,也不吃了。他把吃到一半的烤茄子放下。
我勉强扬起一个笑脸给他:“咱俩不能再这样了。”
霍铭非冷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不管这事怎么结束,咱俩别再联系了。“
霍铭非最讨厌别人忤逆他的心意。他怒道:“为什么?”
我知道,跟这条鱼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便只好直截了当告诉他:“你听我说,这不是请求。这是我的决定。霍铭非,我不欢迎你再联系我。如果你再联系我,我会报告给学校的titleix,或者报警。你别再联系我了。”
“你挂了不就行吗。”他说。
“什么?”我以为他没听懂我的意思,或者他根本没在听,就有点生气。
霍铭非吼:“我就联系你了怎么着!你不爱听你就挂!你敢挂我试试!”
我气笑了:“可是霍铭非你从来就没给我打过电话啊。”
他从来都没给我打过电话的。
他不敢打,他不愿打,他没有时间打,他根本就不屑打,或者说不会想到我,不会想要打给我。
他想到我的时候,总是捎带手的。总是在跟什么别人说话的时候,顺便地、一不留神地想起了我。
比如跟许家家说话的时候,比如跟秦子豪说话的时候,比如收到学校邮件的时候,比如需要人分享两人份炸鸡啤酒的时候,需要人填补空虚寂寞的床的时候。
他连我微信都没加,根本不知道,我的头像,是一个小王子,截掉了旁边的玫瑰花。
霍铭非愣了半天,像个卡带的机器人,每次想开口,都卡得更厉害。
这搞得他像个吐泡泡的鱼。
他也不过来碰我,好像勇气散尽,好像我其实是个会放电的火球,三百六十伏的那种。
我还不知道原来我竟然是个皮卡丘。
最后霍铭非沉默了半天,突然爆发,掀翻了他妈妈故乡烤串店的桌子。铁盘、签筒、胚盘碗碟,叮铃咣当摔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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