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加州的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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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鹰乐队《hotelcalifornia》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就先走了。而霍铭非还在床上睡得很死。
我到了酒店门口喷泉旁边，要骑上共享单车时才发现，我的牛仔裤兜里多了一片纸。
那牛仔裤是我爸从达喀尔的集市上给我买的，有纪念意义，还便宜。
而那片纸是霍铭非的。
我仔细回想，大概是他揽住我跳舞时，一手拿烟，一手拿我，嫌这纸片碍事，便顺手塞进了我兜里，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展开那张纸，原来是一张机票。这年头很少见纸质的机票了。
尤其是在霍铭非这种房间里有两个手机、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苹果台式机的人身上。
怎么会用纸质机票？
我有点好奇，却不敢细想。万一一不小心推理出关于霍铭非的什么秘密，他要把我杀人灭口呢。
他可是个敢在帝都开枪的人。
我于是迅速折返，回到瑰丽酒店前台，留下了机票，请经理转交给3606号房霍先生。
那前台经理却想也没想就展开了那张机票，我还没来得及转身，正好瞥见上头的日期，竟然是今天。
可霍铭非此刻还在赖床呢，还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晒到他的鼻尖时，发出小狗一样不满的嘤呜声呢。
他是不是要误了他的飞机？他是故意的吗？
即使他误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走出瑰丽酒店，来到喷泉边，重新骑上我的共享单车，然后突然想到，他昨天一直手心都有冷汗，是不是就是在为这张机票而紧张呢？是纸质机票，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是自己为了备份而提前一天打印好纸质机票。这么说来，是有人打印好，送给他的？
有人逼他上这班飞机？
只可惜刚才前台经理收起机票的动作太快，使我根本没机会瞥见那机票的终点站是何方。
一个月后。
帝都入秋，黄昏时光，胡同巷子里弥漫着烤栗子、烤红薯的香味。可我就要走了。
在这风高气躁，红叶遍地的一天，我自己送自己去美国留学。
没什么特别的感触，我光是托运两个箱子就跑得精疲力尽。外加担心行李超重罚款，而胆战心惊。
在值机柜台等待行李称重结果显示出来时，我的手在兜里紧紧攥着那对我偷来的、属于霍铭非的玫瑰袖扣。
一不小心在手心扎出深深的印子，幸好，没有流血。
我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行李的照片，分别发给我爸和曹迟。想了想，又自拍了一张我自己，孤零零在帝都机场t3航站楼的大牌子底下，身后是往来穿梭的旅客。我把自拍发给我爸。
他这会儿有时差，估计不会回，达喀尔现在还是凌晨呢。而曹迟那家伙肯定还没起。
我看着手机里的自拍，突然注意到我身后，航站楼巨幅广告上的那个爱豆。
然后我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霍铭非。
霍铭非比他更好看。
霍铭非比他更年轻。
霍铭非比他，更肆意妄为。
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听够了婴儿哭闹，空姐甜美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ladiesandgentlemen,wewillsoonbelandingatthelosangelesinternationalairportpleaseputyourseatintheuprightposition,fastenyourseatbelts,andlockyourtableinplacethankyou”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请您调直座椅靠背、系紧安全带、收起小桌板。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十五分，当地温度是986华氏度，37摄氏度。感谢您搭乘达美航空公司的班机，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
一出廊桥，我开了手机，连上机场的免费wifi，给我爸发了个报平安的微信。
然后，我收到了一条曹迟的微信。
我点开，还没来得及回，微信对话框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就变成了打进来的语音电话。
我接了起来。
“喂，橙子啊，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说了你都不信！”
“那你别说了。”我正要出海关，打算一会儿再给曹迟打回去。
“哎别挂别挂！我必须得现在说！我太激动了！”
我问：“什么事这么激动？”
他答：“我的家家姐，跟你居然是一个学校的！我刚发现的！”
曹迟口中的家家姐，是他从高二起就暗恋的学姐，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他们也是在信息学奥赛上认识的，只是那时学姐高中都毕业了，申到了美国的学校，回来给奥赛生做学业规划的分享。就这样，被曹迟单方面地一见钟情了。学姐或许到现在还以为曹迟一直向她请教奥赛题，是真的多么勤学上进呢。
“啊？”我揉揉疲惫的睡眼，“家家姐跟我上同一个学校？”
“对啊！许家家也是□□c的！”
□□c，santaollege，圣莫妮卡学院。这就是我要读的大学，一间洛杉矶本地的社区大学。
说不上多好，但胜在中国人多，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曹迟又补充道：“卧槽，我知道的时候都惊了！怎么会这么巧！”
“你怎么知道的？”
“害，说来话长，我那天不是陪家家姐去报警么，这才看见的她学校名——”
我惊道：“报警？出什么事了？”
曹迟压低了声音：“我以为我早跟你说了呢！就你来瑰丽找我那天，我不是半途鸽了你了吗，我就是去找她了！我本来是约的她一块儿，可是她出事了，差点让人给……给害了。那个人渣托服务生过来送酒，家家姐以为就是一般那种搭讪的男的，没多防备，谁想到那傻逼在酒里下了药！总之后来有好心人救了她！她跑出来的时候意识都不清醒了，也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就不敢报警，在家抑郁了一个月！再抑郁就出事了！这个时候幸好我及时赶到，陪她去报警了。”
我愣了一瞬。
原来那天我和霍铭非真的救了一个人。
原来当我拿着拖把而他拿着枪，不顾一切扣响扳机的时候，真的改变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
只是曹迟爱慕的家家姐，永远也不会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曹迟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问我：“你说会不会是霍铭非干的？！”
我：“啊？”
曹迟又说：“噢对，你不认识那货。”
我沉默，而曹迟兀自说下去：“霍铭非那货跟秦子豪一个高中的。傻逼秦子豪显摆过，说那货在帝都的时候，长住瑰丽vip行政套房。我一琢磨，霍铭非人品不咋地，对酒店地形又熟，有权有势，犯了事也能轻易摆平，所以我怀疑，他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曹迟这一通分析下来，不能说是空穴来风，只能说是毫无逻辑。
我问他：“是谁说的霍铭非人品不咋地？秦子豪说的？”
曹迟摇头：“秦子豪说他霍总可以上天入地！所以我才怀疑他的。”
秦子豪，也是帝都人，在当年信息学奥赛上，就是他带着他们队，趁我们队提前交卷离场后，侵入服务器，反向修改了我们的代码。
至少事后，他是这么跟人吹嘘的。这事辗转传到我们省时，全国决赛早过去了一个季节，帝都队都代表中国去国际参赛了。
而我，因为错失这个全国冠军，不能保送进大学，只能重头开始准备高考。
可是，我常年备战奥赛，对高考科目根本不熟悉，不得不高中延毕，复读一年，辗转踏上这条留美之路。
我本不想来美国的。我本打算就在国内上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了业，找份普普通通的程序员工作，一年到头，安稳又妥帖。
是我爸一定要坚持。他申请调岗，外派到达喀尔建厂，用多出来的三倍工资，供我到美国上大学。
可我，却辜负了他。
我在夏末秋初的帝都，纠缠上了不该纠缠的人，坠落不知名危险海域，陷入命运的漩涡。
在那里，银色人鱼有阳光下泛起浅灰的眼睛。他威胁我时，眸色剔透如碎冰。
我对着听筒，一字一顿告诉曹迟：“害人的不是霍铭非。”
曹迟问：“什么？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我说：“快到海关了，我先挂了。”
曹迟说：“你快告诉我啊！为什么不是霍铭非啊！我还跟家家姐保证了我会找人揍那小子一顿给她出气呢！”
我说：“可别揍，你惹不起他。”
曹迟问：“那你快说你到底怎么知道不是霍铭非的！”
如果我俩面对面，曹迟现在就会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了。不是霍铭非那样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而是卡通人物般焦急、生气、又幼稚地拎起我的领子。
其实谁都知道他不会真的出拳。
我叹了口气：“霍铭非不喜欢女的。”
我能听见电话那边，曹迟瞠目结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也算用这种方法报复了霍铭非。
曹迟是暴力型选手。虽然打人时都是下了狠力气的，可是平日里，最不会说风凉话，更不屑于传八卦。
霍铭非的事情放在他这里，藏个八百年也不会重见天日。
幸好我再也不用见到霍铭非，不然以他的小气，如果听说了我泄露他的秘密，肯定不止拎我领子那么简单，说不定会报复我到退学。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更不知道中国早有一个成语：一语成谶。
过海关的队伍出奇的短，不一会儿，就排到了我。
海关工作人员咬着牙，吃力地念我护照上的名字：“chen，sia。”
我纠正：“cheng，xia。”
我叫夏橙。
海关老头捋捋他本就不多的头发说：“我，一点，中文。”
然后他转成英文问我：“你的姓氏是夏天的意思，对吗？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我笑笑：“夏橙，就是夏天的橙子。我妈怀孕的时候特别爱吃橙子，可是中国南方的橙子都是冬天产的。我爸于是骑车到乡下，给她买一种特殊的橙子，就是夏橙。”
海关老头说：“真是罗曼蒂克。”
我点头：“是很罗曼蒂克。”
老头给我护照上盖了章，我就算是正式入境美国了。
出了海关，取完行李，我一手扶着一个行李箱，准备去坐机场大巴。
也不知道这么多行李会不会要加票价。
我掏出手机搜索大巴线路时，瞥见了曹迟新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第一条：家家姐去机场接你了，我把你微信号给她了，你通过下，她到了语音你。家家姐人可真好【媚眼】我就随口一说她就为了我的朋友这样，你品，你细品【爱心】【爱心】【爱心】
第二条：卧槽【生气】【生气】【生气】
第三条：霍跟你一个学校！
第四条：！！！！！
第五条：妈的你干死他！橙子你替我干死他【抱拳】【抱拳】【抱拳】
不用问也知道，曹迟消息里的这个“霍”字，指的是谁。
我想说我干不死霍铭非，他倒是可以干死我。
但我什么都没说，默默把手机取消静音，然后塞回了兜里，准备等待学姐的电话。
只是……
霍铭非跟我一个学校？
霍铭非跟我一个学校！
霍铭非跟……我……一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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