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感觉怎么样?”人在高度集中精神后,又突然放松下来的后果是,阿桃差点在迈出门槛的时候摔了一跤。
好在伊万眼疾手快,避免了她直接一头栽在沟渠里,那沟是卫生所让战士们挖出来供血水流走的。
浓稠的血色配上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积雪,更令人厌恶了。
里面积累的分量可以称得上是血流飘杵。
“谢谢。”摘下口罩,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把五脏六腑里面的浊气通通交换出去。
“吃饭。”青年拽着她,先拉着去洗了手,再把她安排在了一个小板凳上,然后朝司务长喊了声,胖胖的司务长马上提着桶过来,把两个人的饭盒装满。
“我好长时间没有吃过大锅饭了。”周遭全是大兵们快乐的声音,热闹极了,这个时候除了饭还要发点伏特加什么的,对于嗜酒如命的斯/拉/夫人来说,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没有伏特加。阿桃有些感慨,“你不应该拉着我先去换衣服吗?这里的防护服也做不到一天扔一件吧?”
“没有感染就行,正面用完反面用,反面用完去清洗消毒,然后重复以上的过程。”伊万说,“大家都是这样子。”
晚餐是面包加汤,算不上多好吃,但勉强能填饱肚子,两个人忙了半天早就饿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狼吞虎咽。
“我们城市里很少见到这种大锅饭,单位食堂那种不算,”用最后一点面包把最后一点菜汤舔干净,她打了个嗝,“乡下的大锅菜一般都做的挺不错,我还挺喜欢吃的。”
“做这种菜也是要讲究的。”男人点点头,看她神情虽然疲惫,但是也没有太过于难受,“我还以为你会吐。”
“啊,其实我吐了几回,你没看见而已,”阿桃把水壶给了伊万,“后来就习惯了。”
“你不害怕吗?”他笑笑,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饭盒,发现都是干净得几乎能印出里面的影子来了。
“对我来说,我更害怕的是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比如鬼啊什么的,并不害怕这些有实物的存在。”她朝一个士兵大喊:“安德烈!我不是告诉你七十二小时之内不能喝酒吗!”
“叫我?”一时间,所有的叫安德烈的士兵都回过头来。
“不是,是那个个头特别大的,你们把他叫做熊的那个安德烈,嘿!我说了不能喝酒!会和药物起反应的!”
“抱歉抱歉,同志,我忘了。”正牌安德烈窘迫的挠挠头,“可是我刚刚才领到伏特加……”
“熊!那这一百克就给我吧!”
“对呀对呀,人家都说了,不能让你喝酒!”
对于军人而言,有人能在战场上救自己的一位袍泽弟兄,那就是大恩,不管与被救的那个人是否认识,都会念这个好,虽然小姑娘只是一个打下手的,但士兵们一般很尊重卫生所的人员。
“同志,”一个小兵扭扭捏捏过来,脸上满是期待,“请问你会一直在这里么?”
“我吗?要听上头的安排,应该是不会变的没错,”少女瞅了一眼伊万,把饭盒交给了他,“没吃饱的话,拿上我的饭盒再去打吧。”
“那太好啦!”
呼啦几声,他们在距离几步的地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盯着她。
“嗯咳。”青年清清嗓。
又呼啦几声,就在她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那些大兵全走开了,仿佛刚才那么多人围过来是一个幻觉。
“威慑力好大呀!”拿胳膊肘捣捣大白熊,她笑嘻嘻道。
“哼。”伊万孩子气的哼了一声,“不然怎么管得住他们呢?”
“你傻了吗!”有个士兵给了第一个小兵一个暴栗子,“看他们那么亲密,你小子还要上去问,有没有眼力?”
“我就是好奇嘛,那可是布拉金斯基哎!是大魔王伊万!”
“别说,不管谁能管住谁,能让伊万长官倾心的人,手段一定厉害!”
“他的军衔升了么?”
一群人在那边嘀嘀咕咕,却丝毫没有发现他们嘴里的伊万魔王脸上挂着笑容,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
司务长摇了摇头,知道伊万的威名还往枪口上撞,简直不知死活。
“您好?”软绵绵的嗓音从背后响起,一只大手装作亲密的样子搭在聊得最欢的人的肩膀上,“想来点消食运动么?”
“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哎呀哎呀,”她乐出声,“倘若万尼亚是大魔王,我就是大魔女!”
还蛮配的。
阿桃越想越开心,把饭盒洗了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看见大白熊十分满意地走过来。
“心情不错?”
“是非常不错,”伊万把灌满的水壶给她,“伏特加,喝一口?”
“上次你偷喝酒,这次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可以暖暖身子,不会影响你干正事的。”
“我要是一针打歪了怎么办?”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挨针的不是我,”他仰着脖子咕咚了一口,“真不喝?”
“我抿一点。”小姑娘兴奋起来,拿拇指蘸了一下水壶盖。
“哇!好辣!”一股辛辣的感觉直冲鼻子,她连连呛了好几口,眼泪都出来了,不过这么一刺激,倒是感觉身体暖和了不少。
那股暖意沉淀到腹部,向全身扩散开来:“论喝白酒,你和阿耀哪个酒量更好?”
“不好说,”伊万罕见地沉默了,“嗯,不好说。”他含含糊糊,指着水壶,“再来点?”
“我开始并不了解你们俄/罗/斯人,”小姑娘大着舌头,远远看去,士兵们围着篝火开始唱歌跳舞,他们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一堆人绕起了圈圈。
他们的舞步很是豪迈,力度足够,有几个动作很明显的是受到了游牧民族的影响,冲锋感极强。
“后来,我喝了一点点小酒,我忽然就明白了,”她脚上的靴子沾了些血和雪块,结结实实的被冻成一块儿。
“你们俄/罗/斯人很神奇,”篝火的影子、人们的笑容都在投在少女的脸上,“你们很真诚,尽管有些人看上去很不苟言笑,嗝,比如万尼亚,如果恨,你们就恨之入骨,”她出神道,“如果爱,就是用力地爱,按我们中/国话来说叫做一往情深,”
向上看,是无边无际的宇宙,她内心原本平静的那汪清潭,此刻丢入了石头,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在大自然和酒精的作用下,小姑娘吐露了真心。
“我很喜欢你们,”阿桃闷了一口酒,脸蛋更红了,“嗝,爽啊!我爱你们!”
她大喊起来,“伙计们!我收回我今天的话,我还是会给你们打麻药的!不用担心!”
有人打了个唿哨,有人向她招手。
“我也爱你!嗝!”
“小羊,俄/罗/斯有句谚语,是真正的男人,就不要让你的仇过夜。”伊万笑得更灿烂了,“我也喜欢你。”
“那就好,有仇不报非君子也。”阿桃摇头晃脑,“嗝,我去看看伤兵们,有几个重伤的,我瞅瞅是不是需要我喂饭。”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喂饭?”
“你也想要这个待遇吗?”
“嗯!”青年点点头,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渴望。
“行。”少女一拍大腿,“多简单的事儿!”
————
从那以后,她几乎什么也经历过,既可以抬着担架送伤员,抢救,又可以拿着枪上战场,听着坦克在头上的木板碾过的声音,军队里熟悉的小伙子越来越少,萨沙政委在一次战斗中身亡,德/国人一般喜欢先打政委,而政/委的死伤率可以高达80,他们并不是像西方电影那样冷酷无情地对待逃兵,另外有别的军种执行这种任务。
而阿桃也知道了他的嗓音为什么那么洪亮,因为要让他周围的人全部听到,同时也吸引了德/军的视线。
“跟我上!”
而不是电影中,带有强制命令意思的,“给我上!”
一字之别,意义千差万别。
伊万特意给她找了一个小仓库,手/枪一般是军官才备的,普通士兵全是长/枪。
“这是莫辛纳甘,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青年说,“我假设你听过的话。”
“听过!”仓库里面的油味太重了,油灯在他们的头上摇摆,有气无力地低声□□,她点点头,“鉴于你准头还行,狙/击枪你应该用不了,用用步/枪还可以。”
“记得要擦枪,我从我的枪里均你一把,”他挑了一下,“要么你也做观察员也可以,记住手感,记住弹/道。”
枪/油有很强的腐蚀性,想用润滑油之类的代替擦枪/油根本不行,打完子弹之后,枪/管里就有发射火药留下的残渣,而打的子弹一旦多了,只用布擦的话很难把□□残渣给弄掉,只能用擦枪/油渗入残渣内部,才有可能擦干净的,所以正规部队的士兵一闲下来先擦枪。
手上这家伙可是保命的玩意儿。
“嗯!好!”
“你想坐坦克么?”有一天,青年突然问。
“哎?我可以嘛?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你的准头比一般人准就够了。”他意味不明道,“不过现在是冬天,装甲部队和坦克开不太起来,同理德/军也一样。而且他们的发动机不太好用,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甚至可以喝发动机里面的液体。”
是指防冻液。
“长官,您在开玩笑啊?”少女目瞪口呆,“不愧是你们!”
“可是多一个我会不会很占地方呀?”
“里面空间很大的,不用担心。”
“可是我会晕车啊,有时候坐副驾驶都晕车,那坐坦克估计更晕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哦,不用担心,我会操作。开起来应该很稳吧,应该。”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单纯的笑容,而少女下意识追问:
“操作?!”
“我们的坦克很好开的,只要会一种类型,其他的通通都会开……小羊,你别走呀!”
“不是,长官,我感觉步兵更加适合我!”阿桃勉强笑了笑,“坦克连属于陆兵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和土地有一个完美的接触。”
手忙脚乱了半天,少女费了许多口舌才让他打消这个想法。
还是白色的雪地隐蔽服,她更喜欢一些。
如果没有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不管是谁,和敌人在极近的距离上对射时,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头扭到一边,侧身举枪在胡乱射击中把子弹都打飞,这是所有人的本能举动。
但是受到伊万堪称斯巴达教育的小姑娘完全可以做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方的子弹飞来。
同时她的格斗技也有很大的进步,一个月的时间,按部就班的学习格斗术能有什么样的成果?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是个天才,一个月也成不了高手。
但如果一个月有十天的时间被同样一个招式暴揍,然后再用十天的时间在挨揍的同时。只练怎么发力和挨揍的那两下子,然后再用十天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那两下子,会收获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就是,在反抗的同时,阿桃学会了撩/阴腿。
别笑,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突飞猛进的进步。
“你需要让大腿带动着小腿踢出去,也就是先提起大腿,然后膝盖以下的肌肉群发力,像一条鞭子打出去一样,这样速度才能快,而不是利用髋关节外侧的肌肉发力让整条腿踢出去,那样速度其实不会太快。”
伊万给她每天演示上三十遍,多了就不肯演示了,而他的脚力足以可以把一颗小树踹断。
她马上懂了,照猫画虎踹出一脚。
可惜的是连根草根都没有折断。
“我手把手教你?”
青年用手抬着小姑娘的腿,慢慢的引导着做了几遍慢动作,反复的把动作要领一遍一遍的讲过,他终于放开了没有多少肌肉的腿,如释重负的道:“好了,现在你自己来踢。”
这一下子效果立竿见影,草根应声而断。
“你!嗨!”见她不怀好意地微笑,伊万下意识也把腿踹了出去,两个人的腿正好来了个交叉接触。
“哎哟哟,”感觉骨头磕上了一块钢板一样,小姑娘抱腿跳了起来,“万尼亚!”
“不行哦,我又没有带护具,我要是没防住你突如其来的一下子……”他心有余悸,“我的……”
“放心了,只会疼一小下的。”她不以为然,却被人揪住了耳朵。
“疼疼!”
“我要好好教训一下你!”伊万加大了手劲,“你为什么不为我们两个人着想?”
“哼,我不能白白挨你这么多打啊!我要报复你!”
“怎么个报复法?”
“我壁咚你!”
“来呀,来呀!”他还在火上浇油,“同志,我现在可是你的长官!”
“那又怎么样!我怕你不成!”
“哎哟!有新情况!”阵地的喇叭响了一声,阿桃抓起帽子,飞一般从他身边掠过,“有新伤员了,我得赶快去才行。”
伊万抓住了掠过去的鸟儿,“我期待你,”
“有话快说!”时间就是生命,她急得顾不上回头看。
当然也没有看见他肃穆又悲伤的表情。
“没什么,”青年放开了胳膊,“我也要回去了。”
“我先跑了!”
他沉默着,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然后把头抵在了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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