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血雾临城（十五）
这是李顺离开沙棘县之后的第三天。
四周弥漫的雾气变得更加令人不安。
第一天的雾呈灰黄色，第二天则是赤红色，而第三天……
比前一天更加浓烈的雾气，不仅呈现殷红接近黑色，而且花香中还间或弥漫着一股类似铁腥气的怪味。
这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怪异的遐想。
这雾的颜色简直就像是时间久了凝固的酱紫色血液。
也正因为这雾的缘故，白天以后也仅仅是比夜里稍微明亮了一点，已经分不清是早晨、中午还是下午了。
赵翠花在漆黑的夜里摸索了一整晚，期间听到无数诡异的声音，似乎总有人在她的背后，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尽管心里十分害怕，但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的孩子，那张稚嫩的脸，就像一剂镇定的汤药，让她始终坚定着信念，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
豺狼的吼叫在半夜就消失了，也许它们真的被许丁山给除掉了？
但声音消失以后，赵翠花所能依赖的判断自身方位的唯一信号也就没了。
天微微亮之后，她已经筋疲力尽。
眼前除了紫黑色的雾，就只有近前的那些黑色的花朵。
它们的藤蔓已经长到近乎半人高，形状扭曲，十分诡异。
她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
她像往常一样祈求着“神明”能够降下奇迹。
“若是您可怜这个孩子，就给我指条去往镇上的明路吧！”
也许是神明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再度跋涉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居然听到前方有人的说话声了！
她可以肯定，那声音听起来柔和清明，绝不是夜里听到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
她一瞬间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朝着那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
“谁在那？”一个粗犷的男音喊道。
“救命！救救孩子吧！”
赵翠花如遇救星，激切地呼喊道。
但奔至那人影跟前，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赵翠花吓得惊呼一声，险些没止住步伐。
“妖孽，别以为我会再中你的幻术！”
赵翠花这才看清，说话的是一个打着赤膊，满脸胡茬的大汉，头上绑一条白色的汗巾，手操一柄厚刃钢刀，凶神恶煞。
临水村的人都认识这幅打扮的人——乌头河上的水贼。
平日里大家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我……”
赵翠花一时组织不出合适的句子。
“住手！洪魁！”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喝住了提刀的大汉。
“他们不是妖精，是人。”
黑雾渐渐被一团白色的东西给拨开了一道口子，说话者从中走出。
赵翠花看见她的样子，愣了神。
这老太婆居然梳着只有娃娃才扎的两个“团子头”，身披一件黄底白条，十分宽大的道服。
左手挥着一柄拂尘拨开黑雾，右手叮叮当当摇着摄魂铃，肩上还扛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
大汉见到此人，顿时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收起刀来，对老太婆毕恭毕敬。
“黄半仙，你是不是看错了，这荒山野岭怎么可能有人？”
老太婆没好气地说：“我救下你们的时候，难道不是在荒山野岭吗？”
大汉哑口无言，只得连连称是。
赵翠花恍然大悟，自己还以为真的到了镇上，其实还是在山野之中。
随着黑雾被老太婆拨开，赵翠花才看到原来二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扎着头巾的水贼喽啰。
由于疲惫与恐惧，她的身子有些微微哆嗦，眼睛不住地打量这些人。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云游路过此地的一个道士，人称黄半仙。”
黄半仙手指身旁的汉子，“他叫洪魁，是这儿的水贼头目，之前一行人走到这荒山野岭险些被‘蠡花’吃了，被贫道施法救了下来。”
赵翠花并不知道黄半仙说的“蠡花”之类的是什么，但她听懂了，对方是懂得法术的道士。
“黄半仙！你……你会法术对吧！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孩子他娘死了！他爹疯了，现在还不知在哪……”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黄半仙安慰着语无伦次的赵翠花，同时，打眼扫视了一下她怀里熟睡的孩子。
脸上的神色稍有变化。
问：“你们从哪来的？”
“临……临水村，我们村里出了怪事……”
赵翠花把村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黄半仙眉头紧锁，“没想到这蠡花泛滥得如此严重了……”
“临水村来的啊？我有个兄弟也住临水村，叫石老四，你认得不？”
那白头巾的大汉洪魁插嘴问道。
赵翠花点点头，“听村里人说，前阵子他们一家都失踪了，好像就是蛰貔山上地震的那天……”
“你说什么？老四他没回来？”洪魁的情绪异常激动起来。
“冷静！你想再被‘蠡花’吃一次吗？”黄半仙厉声提醒他，同时也对赵翠花解释道：
“你看到路边这些黑色的花了吗，这叫‘蠡花’，是一种妖邪之物，当人情绪激动的时候闻到它的花香，就很容易被它迷惑，最终被骗到本体处吃掉。”
“可是……唉！”洪魁的脸上满是懊悔。
“上次分别之后一直在水上，本打算这趟跑完就去临水村找他，谁料想……难道说，李顺那小子没成功吗？”
“李顺？你也认得李顺？”黄半仙诧异地问。
“怎么，半仙，你见过他？他身边有带着一个皮肤很黑的中年男人吗？”
黄半仙摇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是被县衙门抓住了，说他与妖精相勾结，贩卖人口，谋害性命！”
洪魁听罢连连摆手，“不可能！那县官胡才庸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贩卖人口的是蛰貔山上的妖精！我李兄弟他亲爹都被那帮人抓了，他怎么可能与妖精相勾结？”
黄半仙思索着，先前李顺对自己说的话看来确实是真的，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
如今看来，当初帮助李顺逃离县衙牢狱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话说回来，你叫赵翠花是吧？”黄半仙注意力重新转向赵翠花。
“你方才说，你们村里有个神婆要拿这个孩童祭祀？那么她要祭拜哪个神明？”
赵翠花回答：“正是蛰貔山的山神。”
“哦……”黄半仙皱起了眉头，“我也是修道之人，可我路过蛰貔山时，并没有感知到所谓的‘山神’存在。”
“至于你所说的这雾与花分别是‘山神’与‘地母’发怒所致，在我看来也完全是子虚乌有！”
“这……怎么会这样？马神仙……马神仙她怎么会骗我呢？”
赵翠花有些难以接受。
黄半仙却将袖子一甩，说道：
“不如这样吧！你带我回你们临水村，让我来亲自会会那个‘马神婆’！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有法术，还是仅仅在妖言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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