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血雾临城（一）
在李顺离开沙棘县之后，假扮李顺的阮从衡被带上县衙大堂。
半途上阮从衡一直心中忐忑——在同样的伪装下，自己的“演技”能够胜过那画中仙吗？
还在堂外，就已听到知县胡才庸盛怒的骂声：
“大胆妖人李顺！你先前与妖精勾结一事，本官还尚未定夺，没想到你不仅畏罪潜逃，竟然还杀人灭口！
“不仅杀人灭口，你还于市集上撒野，砍伤良民十余人！恶积祸盈，罪不容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假李顺”平静地跪坐于堂上，身上处处是挨打留下的血迹和淤青。
先前在街上打他的那个壮汉也跪在他身后，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愤恨与杀意。
“李顺”手额同时着地磕头，由于嘴里牙齿掉了好几颗，说话都呼呼噜噜地漏风。
“草民李顺知罪，愿引首伏诛！”
“啊？……”
胡才庸闻之一愣，本以为这李顺会像先前那样巧言辩驳几句，自己甚至还让衙役将多年没用过的刑具搬了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李顺居然会乖乖地认罪？
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啊，擅自越狱，两条人命，沿街伤人，再联系之前与那妖精勾结之事，随便一条都能要了他的小命呐。
他看着堂下“李顺”镇定自若的神情，心头怒火又熊熊燃起，下意识地怒拍惊堂木，威慑他道：“大胆李顺！你所犯的每一桩都是死罪，你可知道？”
“李顺”依然毫无惧色，颇有种一心求死的安定感，时不时还哼哼几声，像是在得意地嘲笑着某个人一般。
难道说，他已经疯了？
很有这个可能。否则按理说，他李顺好不容易越狱杀人灭口，不就是逃脱罪名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当街砍人？还等着被这民兵团练给逮住了？
胡大人正胡乱揣测着，此时堂外衙役班头悄悄唤来师爷，与他耳语了几句。
师爷先是一脸惊恐地看向他身后那个和“李顺”一模一样的阮从衡，紧接着踮起脚一溜小跑着回到堂上。
“你说什么？牢里那个李顺还在？”
胡才庸听师爷说完，脸色骤变，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堂下的李顺，尽管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毫无疑问就是他先前抓住的犯人李顺啊？
胡才庸心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世间之怪事，不发生则已，一旦发生，那往往是接二连三地出现。
先是那阮府死去多年的老爷复活吃人，接着是阮小龙与那孙巧娘死后尸体不翼而飞，现在又来了个真假李顺……
一桩桩无法解释的离奇事件，通通将“妖魔鬼怪作祟”这个念头塞进胡才庸的脑子里。
他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故作镇定地拍案，但声音中已经缺乏了底气。
“给我把另一个‘李顺’也带上来！”
阮从衡被押解上堂，与那“画中仙”打了个照面，二妖早已知道对方的皮囊下是谁，此刻正如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谁能率先揭穿对方的伪装，就能阻止对手的计划；反之，一旦自己被识破，那么也势必在劫难逃。
由于此次审案是在白天，奇案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观瞧的民众愣是把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刻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李顺”，众人更是惊呼的惊呼，议论的议论，已经完全忽略了此刻正在城镇之中悄然蔓延的怪雾。
未等胡才庸发问，阮从衡先发制人，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大喊“冤枉！”
胡才庸此刻也有些发懵，听闻这个后来的“李顺”喊冤，便顺势问道：“说，你有什么冤枉的？”
“大人！小生李顺这几天在南监之中寸步未离，您手下的狱卒可以为证！并且您也亲自来视察过几次，贵县衙戒备森严，小生如何得以越狱杀人？”
阮从衡越说越激动，最后将手一指身旁“画中仙”——
“大人，必是此妖魔使用了障眼法术，以小生面貌行天理难容之事！请大人明鉴！”
阮从衡这话说得很聪明，胡才庸自然不会为了与他辩驳，而当众承认自己衙门的守备疏忽。
堂下围观者也众说纷纭：“说得对啊，人关在牢里怎么跑得出来？肯定是这个妖怪用了障眼法，是为了栽赃嫁祸入狱的好人呐！”
“欸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这俩人是一伙的呢？”
“对啊，也许就是这小子李顺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故意找了个妖精变成自己的模样在外作恶呀！听说他之前不就是因为跟阮府的那只妖精有关联才被抓的吗？”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一直说妖精妖精的，给我家孙子都吓哭了，这光天化日的，哪儿那么多妖精呐？”
……
那“画中仙”原本胸有成竹，在阮从衡上堂之后就变得神色有些紧张起来，一听阮从衡的话，更是直接急了，跪着朝前挪了几步，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连声辩解：
“大人！小生我才是李顺本人！您切莫听他胡言乱语！我认得这妖精，他乃是先前阮府复活的吃人妖精阮从衡！”
满堂哗声一片！
胡才庸闻之浑身一激灵，对于妖精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如潮水袭上脑门。
“阮从衡……他……他不是死了吗？本官亲眼所见……对啊，本官亲眼所见！阮从衡已经被本官请来的大仙降伏了！大胆妖人！休想欺瞒本官！”
此时跪在后面的那壮汉也发话了：“我说胡大人，您甭管这俩人谁真谁假，”他手指着那“画中仙”的后脖颈，带着怒气粗声说道：
“在市集上拿刀砍人的是他，这是我亲眼瞧见，若不是我出手，还不知道要多死几个人！您把他给斩了不就行了吗？”
胡才庸一拍脑门，“对啊！”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那“画中仙”：
“妖人！你可要想好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李顺，既然你已经认罪，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已然是要斩你！况且我朝中有法规定，遇紧急案情，不可延误时，可先斩后奏！
“妖人！本官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否认罪？”
阮从衡心中松了一口气，心知只要“画中仙”一死，它伪装李顺的行径也就昭然若揭，看来这场博弈比他想象的要简单。
“画中仙”再磕头认罪，“草民愿意认罪！但死前，我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完！”
“哦？”胡才庸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只见“画中仙”手指阮从衡，“大人！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受他们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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