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胧雾之迷（七）
晴天碧日，水波不兴，繁木苍翠，一池莲花别样红。
原先浓烈刺鼻的花香已变为泥土的芬芳，眼前顿时的清朗令李顺如梦初觉，仿佛上一步还在鬼怪横道的阎罗殿，下一步就踏进天界瑶池。
他反复揉眼，确认他们真的来到了一片明如圆镜的湖边。
“真是怪哉！”他诧异着，自己明明沿着来时路走了没多远，这湖泊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湿漉漉的淤泥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打弯了水边碧绿的莲叶。
青莲簇簇盛开之地，水中央一座古亭，如孤岛独悬于湖心，并无通路与岸边相连。
靛青的琉璃瓦下，枣红的木柱边，青石桌凳围栏掩映依然遮盖不了一抹夺目的嫣红。
一位身段极为高挑的女子，正倚着长椅的一角，一手撑着头，以随性的姿态惬意侧卧于上，如层峦错落有致；身上一袭艳红的长袍，亦如盛放之牡丹。
茂盛如黑瀑一般的长发肆意拖到地上，宽大的袖袍落到肘间露出纤白的小臂，修长的指尖扶着一只小巧的白瓷酒碗，面露微醺，似醉似醒。
其面貌未施粉黛，亦有倾国之色，冰肌若月，冷艳若霜，飘然仿若仙人。
李顺从未见过有如此容貌的凡尘女子，更未见过这般潇洒飘逸的气质，与玉鬟的活泼灵动不同，成熟稳重之中又透露一股妖魅之气。
女子眯起狭长的眼睛，似乎注意到了岸边的李顺，粲然笑道：“看来有客人来了！”
两只翅羽如霞、腹部雪白的朱鹮应其声从高天飞至李顺身后的岸边，转眼便化作两个乖巧的女童，嬉笑着上前道声“欢迎”，推着他就要往水里去。
“诶诶！你们干什么？！”李顺没想到这两个孩童力气这么大，自己居然角力不过。
两孩童木然仰头，黑洞洞的眼睛里似乎什么也没有，但依然面带微笑，“主人在等你哦”，“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这样说道。
“等我？谁？”
李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孩子们推搡着趟进水中，脚底在淤泥中快速下沉。
“霜凝！”怀中白狐喊道。
刺骨的含义从胸口瞬间蔓延到脚底，再传到水中，咔咔咔一阵嘣脆的响声之后，一大片湖面上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
两孩童似乎毫不惊讶，继续推着李顺沿着滑溜溜的冰面，几乎是把他扔到那亭中女子的跟前。
“哎哟！”
他被亭台的石阶绊倒，整个身子重重向前摔倒，倒地前顺势把白狐扔了出去。
啪——
狐狸竟然刚好砸在女子的脸上！
闯大祸了！
李顺吓得连声施礼道歉：“小生一时脚滑！无意冒犯！还请姐姐莫怪！”
但对方并未发作，甚至于并没有搭腔。
抬头观瞧时，却见对方饶有兴致地抱着白狐，全然不顾它呜哇哇张牙舞爪地威慑，一会儿抚摸它的尾巴，一会儿揉搓它的脸颊，笑眯眯地赞叹：“好可爱的狐狸！”
“放肆！汝可知吾是谁！”白狐生气地威胁她，“再不放手，本座可就不客气了！”
“哦？是吗？”那女子却眉尖上挑，诡秘一笑，手中并未停止对它的把玩。
“你！岂有此理！”白狐愤然在她周围凝起冰晶，“砯裂！”
李顺慌忙制止：“等等！”
冰晶已然碎裂，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爆开，而是纷纷融化成了水汽。
与此同时，白狐在女人指尖拼命嚎叫起来：“好烫！好烫！快放开我！”
李顺惊觉不对，连忙上前意欲制止，双手却被两个女童纷纷拦住，力气居然大到他无法挣脱。
“你们要干什么！”他震声吼道。
“没关系的。”牵着他左手的女童仰头天真地笑道：“主人在给狐狸治病。”
“因为狐狸得了很重的病。”右手边的女童也仰头附和道。
只见白狐在女子手上像兔子一样拼命扑腾，好像在被火烤一般，喊着“好烫”，周身都被红光所笼罩，那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居然一条接一条地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白狐的身形似乎也在不断地变大。
等到九条尾巴只剩一条时，白狐已经与之前那些赤狐们差不多高了，身上的毛发也不再像刚出生的小动物那样毛燥燥的，而是如油一般平滑柔顺。
“嗯！这样漂亮多了！”女子轻轻挠了几下白狐的下颚，似欣赏杰作版满意地赞许道。
白狐被这么一折腾，似乎很舒服的样子，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慌忙后退躲到李顺身后。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女子眨着修长的睫毛，一脸神秘地笑着说道：“以脆弱的灵力维系的身体，无法带动九条尾巴所需的强大法力，只会徒增灵体的负荷。”
两名女童这时也松开李顺，补充道：“就像船很小却要拉很重的东西。”“东西很重船就会坏掉。”
她看着白狐落寞的神情，咯咯笑道:“随着以后灵力慢慢恢复，尾巴还会长出来的哦。”
“而且……”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顺，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啪——
李顺惊回头，只见白狐亦化作一团烟雾蒸腾飞起，顷刻化为一位青衣白发的少女！
少女如孩童般浓眉大眼，脸眉睫毛都是雪白，耳戴两串碧蓝的琉璃嵌珠吊坠，柔顺的白发编织成九条精致的发辫披在脑后，一脸灵气可人。
她的手还抓着李顺的衣角，脸唰得一下赤若红云，慌忙松开手，后退几步，转过身去。
“这是怎么回事？本……本座已经很多年没有以此面貌示人了！”
“唔，明明很可爱嘛，”女子说着眼角下沉，一脸坏笑地问李顺:“你们说呢？”
“我们？”
李顺皱眉，有种完全被对方看透了的感觉。
呼得一下，李顺胸前钻出一股白色的小旋风，白裙翩翩的玉鬟随之露面。
“嗯！这下就到齐了呢！”女子眯眼笑道。
“到齐啦！”“到齐啦！”两个女童欢欣鼓舞地手拉着手围着几人蹦蹦跳跳。
想到阮从衡的话，尽管难以置信，李顺还是开口问道:“莫非此地就是‘镜花湖’吗？”
女子点头。
“那……难道……”李顺迟疑片刻，接着问道:“您就是那位道姑‘巫瑾’吗？”
“哎呀！明明才刚见面就直呼人家的小名，真是让人害羞！”女子故意掩面戏谑。
李顺就差把诧异二字写在脸上了。
——这是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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