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古宅旧事
李顺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尽管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处幻觉之中，却完全无法动弹。
身上这个带着可怕面具的孩子，将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顺竭尽全力，终于让胳臂极为缓慢地动了起来，只是每动弹一点点，就几乎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他盯着眼前这个怪物面具上那个黑珍珠一样无神的眼睛，心中无名而生一股怪异的怒火。
可——恶——，放——开——我——！
他艰难地一点点将手抬至胸前，想要推开那孩子。
原本一动不动的孩子，却突然抓住了他的双手，将他重重地往下压，二人随即扭打起来。
也许对方力气只如寻常孩子般大小，但在此刻李顺感来却如有千斤重，很快，孩子便将他的两手交叉绕在胸前，死死地压住。
恍惚中，李顺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
“顺儿！顺儿！”那声音愈来愈真切，仿佛牵引着李顺的魂魄回到体内一般，使他逐渐能够操纵身体。
他弯曲右腿，使劲一撑，翻了个身，将那孩子顶下身来，随即挣脱双手，用膝盖将他压在身下，竭尽全力狠狠地打下去。
左一拳，右一拳，随着力气恢复，拳头也越来越狠，如雨点般不断地打在这可憎的狗头面具上。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孩子已经完全不动了，李顺这才回过神来，揪着这幅面具，揭开之后，竟见到一张极为丑陋的面孔。
这孩子灰白的脸简直像蟾蜍皮一般，起着一个个令人恶心的黑色小疙瘩，既没有嘴唇，也没有鼻子，脸上只有两个黑洞洞的圆孔。
他的嘴角留着血，牙龈上的牙齿已经全都被李顺打掉了；眼球凸出，而且没有瞳仁，眼球惨白，上面挂着血丝，还覆盖着一层浅黄色的黏膜，像是得了很严重的眼病。
李顺摇着头，手拼命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悔恨之情。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悔恨，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愤怒地捶打这个看起来不过几岁的孩子。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人用力地摇晃着。
“顺儿！顺儿！”
老张的声音与面孔逐渐清晰，他像失了魂似的任凭师父摇着，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满溢的悲凉，颓然放声痛哭起来。
眼泪如瀑泉一般无法停歇，但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悲伤究竟是从何而来。
“李顺！你给我清醒一点！看看你自己都变成什么样了！”
耳边终于传来玉鬟的呼唤声，顿如一桶冰凉的泉水浇在身上，将李顺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竟然已经长出了红色的，女人般的指甲，皮肤也变得苍白，甚至开始溃烂，简直就像是腐尸一样。
地上的孩子不见了，只留下那个怪异的狗头面具。
楼上的回廊传来各种东西被乱砸的吵闹声响，伴随着似人似鬼的凄厉叫声，“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从回廊的另一头传到这一头，并很快传来了下楼的声音。
李顺的呼吸局促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了，只听得那声音奔至之前供奉神像的房间，接着又是一阵轰隆的打砸，房间的大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砸开，一股阴风骤然朝他袭来。
与此同时，李顺已经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剑，用尽全力朝天上的月亮掷去，并大声念道：“我心似明月，月徒蔽我心。拔剑挥霜月，斩月归天清！”
“霜月”闻声加速飞向那天上巨大的满月，在其中乱飞，竟然如同搅蛋黄一样，将耀眼的月光彻底搅散在夜幕之中，整个宅邸又重新被黑暗所笼罩。
李顺一转头又吓了一大跳，那个身着前朝服饰的美丽女子，此刻正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出涂着红指甲的修长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孩儿？”
女人一脸幽怨地说着这话，潸然泪下。
一瞬间，李顺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画面，使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的畏惧已经一扫而空，只留下愤恨与悲凉。
他回答的语气也很平静：“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放下他吧。”
女人听后一怔，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闭上了眼睛嗟叹一声“唉！”，接着化为一道黑烟，消失不见。
在她消失处的地上，留下一支黑色的花，李顺捡起来一看，应该是一只海棠，由于干枯了许久而变成了黑色。
“再美丽的花，也终有枯萎凋零的一天，若只因垂怜一时的美艳而不愿其凋零，往往只会得到更坏的结果。”他自顾自地说道。
“啧啧啧，没想到李少爷居然会对女鬼情有独钟呢！”玉鬟语气酸溜溜地说道：
“亏我还跟她打得焦头烂额，看来是本姑娘不识时务了！”
“我岂敢有此意！”李顺慌忙答道：“多谢玉鬟姑娘救命之恩，只是我方才看到了她的一些过去，因此感慨罢了。”
李顺的目光投向回廊上的那间厢房，幽幽说道：
“那个女人生前因动人的美貌而嫁入这家豪门，后来却不知为何，生下了一个面相丑陋无比的怪孩子，因而被全家人视为不祥之物，遭到唾弃。
“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她的容颜也逐渐老去，丈夫将她冷落一旁，自己纳了新房，准备伺机休掉她，她也因此恨透了自己这个孩子。
“后来，她从一个怪人的口中偶然听得，将孩童的心脏烹熟食用，可以让她的美貌永驻，于是她信以为真，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
“为了不看到他的脸，她给孩子戴上了一副精心制作的狗头面具，将他活活打死之后，挖出了心脏，将尸体抛至荒野，让路过的人以为那是一只被打死的狗而已。
“只是她吃了孩子的心脏之后，非但没有获得永驻的青春，反倒时常梦见孩子戴着那副鲜血淋漓的狗头面具，在这廊上奔跑嬉戏，最终她也因为思念孩子而发了疯……”
之前李顺所看到的各种幻觉，应该就是那女人生前每夜所做的噩梦了。
“哼，恶人自有恶报罢了，不值得同情！”玉鬟毫不留情地说道：
“只是没想到她死后还要留在这里继续成为恶人的傀儡！”
正说着，李顺胸口的木牌里飘出一团白烟，变成了一只小白鼠的形状，抓住他手上那只枯萎的花，将它啃食入腹。
“玉鬟，你这是做什么？”李顺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不解。
“这是她残存的元神，如果我不吃掉它，她还是会被困在这里，陷入这无限的轮回。”
白烟钻回木牌之中，闪了一阵明亮的光晕。
“哼哼，恭喜你了李顺，”玉鬟洋洋得意地说道：“本姑娘又变强了，这下你的性命更有保障了！”
“此话怎讲？”
“我刚刚发现吞下她的元神之后，我也获得了她的能力，你看——”
李顺低头一看，自己的下半身居然都变成了透明的。
隐身能力！
“顺带一提，我还获得了她成为妖之后的一些记忆，给你看看——”
虽然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玉鬟确实将一些画面和声音传到了李顺的脑子里：
一个点着蓝灯的石室、一座回形的宅邸、一口深邃的古井、一个四壁挂满了铜镜的房间、一条迷雾笼罩的小巷子、还有一间挂满字画的书房。
这些都是什么地方？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李顺整理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声音，从中勉强听出了一些头绪：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叫做“画中境”，是被什么修炼妖术之人创造出来，用于炼化妖精的地方，而之前的“画中仙”便正是这里诞生的妖精之一。
那么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他依稀听到了几个像是人名的声音：“蛊傲”、“阮小龙”……以及“李玄云”。
“李玄云？！”李顺登时脸色变得铁青。
“怎么了？”玉鬟问道。
“李玄云……他是我的叔叔！我父亲的弟弟！
“大概几年前，我这个叔叔借住在我家，因为不务正业，唯独爱好赌钱，欠下了许多债务。
“有次他偷偷拿了我家的地契去抵债，被我爹发现了，把他告上了衙门，从此他跟我爹就彻底决裂了，我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玉鬟若有所思：“如果是他绑架的你爹，岂不是就很合理了？”
李顺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提到的其他人都是谁。”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来吧，我要带你回去了。”玉鬟说道。
“回去？回哪里？”李顺正奇怪之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自己猛然从地上坐起来，一头撞在老张的鼻子上。
“嚯！吓死我了！顺儿！你可算醒了！”老张捂着鼻子说道。
环顾四周，那高大的宅邸已经不见了，面前仅有两扇朱红色的木门，门上两个铁狮子环扣已经解开了。
李顺又懵了，“我……？这是现实？那刚刚是哪里？”
“不知道，”玉鬟答道：“可能连这座宅子也是那个女鬼创造出来的吧。”
老张推开这扇门，其内只有一口水井，水井周围三面都被厚厚的砖墙给堵得严严实实。
“古井……看来这就是那‘画中境’的第三个场景了。”李顺思索道。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一脸茫然的老张说道：
“走吧，师父，让我们来瞧瞧这次又会遇见什么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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