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私房照（二）
市中心的二十八层，寸土寸金。
两梯四户，墙壁贴着的都是大理石的瓷砖，反射出来的光都透着凉气。
薛文青按响了门铃。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大一那年的暑假，祝羽知道她不回云城，把她叫来一起住了几天。那也是薛文青第一次知道，祝羽家境并不像她想象的这么差。
祝羽很快开了门。
眼睛发肿通红，一见到她仿佛又要哭出来。
“文青，你来了。”
“嗯。”
薛文青被祝羽带到客厅。
一块不规则的羊毛垫放在正中间，在快要转五月的天气里显得有点热。沙发是白灰色的，低调奢华。
桌上已经放着一个盛着水的玻璃杯，像是在等待着她来。
祝羽把水杯推到薛文青面前，“文青，你渴了吧。”
薛文青纹丝未动，“还好。”
见她没打算喝，祝羽弱弱把手收回，“谢谢你能过来陪我……还有就是，上次打听你妈妈的事……对不起。”
又听到她提起那个人，薛文青眉头轻蹙，“现在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薛文青看着她，“待会要去警察局，你准备好了吗？”
“文青……”祝羽抬头，一脸不忍心，脸上的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我觉得要不还是不去了吧，对影艺的影响不好。出了泄露隐私的事……可能以后都没人敢去拍照了……”
“你好像，已经咬定了照片是从影艺传出来的？”
“不是那里还能是哪里……难不成是我自己吗？”见薛文青脸色不改平静，祝羽嘴巴微张，一脸的难以置信，“你难道真的怀疑是我？”
“我打过电话给学校论坛的管理员。”薛文青故弄玄虚，没有马上接下下文。
祝羽眼睫毛微微一颤，问：“然后呢。”
“他跟我说查不到那条帖子的ip地址，发帖的人隐藏了ip。”
“嗯，既然是隐藏的ip，要找到那个人也很难吧。”祝羽扁着嘴，眼睛耷拉了下去，“那我该怎么办，大家都知道我的事情了，他们会不会真的……真的以为我……”
“事情还没这么糟糕，至少现在信息已经被封闭起来了。”薛文青试探道：“而且，这个发帖人不算太坏，对你还有所保留。”
祝羽逐渐愤怒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样还不够惨吗！？”
薛文青抬了抬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ta只是把图发在了论坛里。我们学校的论坛一向冷清，一个月发帖子的人都不知道有没有十个。
ta要真想整死你，无论是□□还是微信，学校每一届都有个年级群，混进去不是难事。如果ta在这些地方发图，传播力度才是最大的。”
“你这都是推理，但是也不能保证意外的出现啊！今天不就有人转发到朋友圈了。琳琳也说是朋友圈看见了才赶紧来通知我的。”
“也是。”薛文青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锋利起来，“那如果有人把这个意外也算进去了呢。”
“？”
“你刚才只是说‘有人’转发到朋友圈，怎么闭口不提，那个人是周荥？她虽然是隔壁班的，但好歹还是关琳琳的闺蜜，关琳琳大一的时候还介绍她给我们认识过。
其实陈佳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都已经忘记周荥是谁了。如果不是她给我发了张周荥的照片……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也知道吧，周荥是陈佳动漫社的学妹。”
祝羽不自觉扯着裤边，看见发皱的布料之后骤然惊醒，猛然松开了手。
“我看过班群，我们班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你说，周荥会不会，只对几个人开放了这条朋友圈？你、关琳琳、李妍、陈佳。”
“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只有你心里才最清楚。说不定又是你在她面前卖惨装可怜了，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你只要向她透露，我最近交了个男朋友，刚好男朋友还是影艺的老板。你心里还为我“抢”了前男友宋一鸣这件事心有不甘，再掉多两滴眼泪，周荥就会答应你来给我和贺峋找点麻烦。
而李妍和关琳琳，就会变成两只为你伸冤的出头鸟。”
薛文青突然想起群里的帖子就是关琳琳转发的，改口道：“不，说不定关琳琳也是知道的，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的就只有李妍。”
“你这些都是空口无凭。”
祝羽生气得眼珠子像是要吐出来一样，她一向以乖乖女的形象示人，薛文青见着还有点不习惯。
“对。是我口空无凭。”薛文青无所谓她怎么说，“但这些警察都会查清楚。”
空气突然变得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祝羽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脱掉了平时虚伪的面具，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她突然凄切地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为我着想，过来帮我。”
“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但是当事情拉扯到影艺的时候，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狡辩这么多干嘛。”祝羽阴冷地笑了两声，好像失魂落魄的恐怖人偶，“说到底，还不是男人更香。”
看着她的笑，薛文青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她难以推测，祝羽的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不再对祝羽抱有希望，终于问出了困惑很久的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
祝羽怔了一怔，随后，眼睛掉下一颗泪珠。
她又哭又笑，脸扭曲作一团，连话都说得疯狂起来。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就算你多不愿意也好，我也要让你看着我。”
这是薛文青从来没有想过的理由。
她竟然扭曲至此，好像一个未开智的小孩，只求达成目的，不分善恶，不知错对。
“所以你就给我写了这么多信？”
薛文青从包里拿出一沓信，扔在桌上，两封顺着玻璃桌滑下了羊毛毯上。
薛文青猜到写信人是她，还得从那一小袋姜饼说起。
祝羽说过，自己有一个很亲的姑妈也在北城，所以她每周几乎都会去她家一趟，回来的时候总会带着一袋姜饼，味道就是这样的味道，可能老人家都喜欢比较重的口味，里面还会夹杂着一些姜碎。
薛文青却不曾想过，她那个所谓的姑妈，竟然和她是同个小区。
她那天去找过郑叔，才知道给她饼干的人就是祝羽，也才确定她和刘芳之间的关系。
难怪，刘芳外出的一年里她再也没收到过信，可是她一回来了，信封又接踵而至。
“嗯。能感受得到我对你的爱吧。”
祝羽笑得天真无邪，让薛文青觉得心里发毛。
“短信也是你发的？”
祝羽一怔，“不是。”
“你这么快就否认，不问问是什么短信？”
“反正我没有发过任何短信。”
“祝羽，你还在撒谎。”
薛文青已经无语得不知该做何感想。她的谎言是一块知羞的遮羞布，怕她知道她还和宋一鸣搅和在一起。
真像一条自愿溺水的鱼。
薛文青以前只觉得祝羽可恨，现在觉得她可怜。
“祝羽，你也知道，他不是好人。”
祝羽笑笑，“他只要会对我好就行了。”
薛文青抿了抿唇，指尖已经在掌心戳出了深痕。
她仿佛能闻到自己的喉咙里，血腥味从喉咙眼飘了上来，“你觉得，他出的这个主意是对你好？把图p出来，发到论坛上？”
“你怎么知道是他！？”
祝羽吃惊，在看见薛文青痛苦的表情之后，才明白自己被套了话。她掩耳盗铃地摇头，“不是，他没有让我这么做。”
始作俑者是宋一鸣，薛文青也只是脑海中飘过这个想法，但她并没有依据。如果非要说原因，只能说是直觉以及她内心的恐惧。
薛文青宁愿是祝羽自己犯蠢，也不希望她是因为宋一鸣，因为她自认为的爱情失去自尊。
正如她自己所说，网络上的事情难免有意外，她怎么知道，转发到朋友圈的，发给朋友的，就只有周荥而无他人。
当然，毕竟这些图片的确是p的，对她来说影响再大，只要澄清就可以了。但是，她一个要在北城继续读研的人，如果这种以假乱真的消息传到了她们学校去，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
“祝羽，你太蠢了。你这样做究竟图什么。”
“我都说了不是他！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现在算是能够分得清楚你的谎话和真话了。关于宋一鸣的都是谎话。”薛文青虽然在冷笑，但内心却很是苦涩，“你就这么喜欢他？”
薛文青觉得自己的问法，好像是电视剧里逼孩子分手的恶毒家人，可是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管。她也像想李妍她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止喜欢他，还……”
她欲言又止，薛文青也不愿将后面的话补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问题。
许久，两人都没有在说话。一百来方的客厅空洞得不像话，只有祝羽哭泣的声音。
薛文青看了眼手机，平静地说：“你跟我走吧，去警察局，把所有事都说了，把宋一鸣供出来。”
“不行。我不去。”祝羽哭着笑，好像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他又没有错，错的都是我。”
“我看你他妈真的是个疯子。”薛文青拿她没办法，“行，你不去，我叫警察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正想要拨出电话，却被一记阴阴冷的声音吓住，“我犯了什么法吗，要供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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