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铜锣烧
她要的东西有点多，但除了牛乳自己还没在这里见到过外，其他都不是什么难买的材料。比起害怕妓夫太郎找不到商铺，她更担心他一个人扛不动这么多的袋子。
分别的时候，妓夫太郎要求自己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们便约定了三天后的凌晨见面，那天也正好是轮到金势值守厨房的日子。
约定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她兴奋的只睡了几个小时，太阳还未升起就早早扒着后门翘首以盼。
这些天游郭一直在下雪，每一处屋顶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霜。飞旋的雪片不断落下，静谧无声的在地上叠了一层又一层。
灰蓝色的天幕间透出微光，一个身影从纯白的巷道尽头走来，两道脚印自背后一路延伸。
妓夫太郎背着大包小包的麻袋，从脚印在雪面上的深度来看，就知道那些东西一定很沉。可他脸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吃力，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晴子在他出现的第一秒就激动的冲了出去，她气喘吁吁的奔上前，试图帮他分担一些重量。
"一边去，让你拿的话我都到了你也走不出几米。"
妓夫太郎说话时嘴边弥漫出白气，她被拒绝后也没觉得气馁，蹦蹦跳跳的跟在一边，一会儿就闲不住的伸手去拍他衣服上沾到的雪。
妓夫太郎腾不出手阻止她，只能扭曲着脸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在门口的台阶上把袋子都卸了下来。
"麦粉，砂糖，橘子，鸡蛋。牛乳没有买到，我问了行货商，白牛酪是只有贵族才有权利买的东西。现在是冬天，附近的耕牛也没有正育崽的，不产乳。"
历史课本上好像确实讲过，岛国开始吃牛肉是二｜战以后的事情。如果这时候还未开始饲育肉牛，那没有乳制品也很正常，难怪她从未见到过京极屋里有人喝奶。
提出要求时她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可妓夫太郎作为原住民听到后也未有疑问，这导致她误以为牛乳在这个时代已经普及。
但现在她才意识到，原来这并不代表牛乳在这里已经是常见的饮品，而是妓夫太郎连温饱都无法满足，平日从未了解过的食物太多，因此以为牛乳和其他东西一样，是一般人理所当然就能买得到的东西。
"没关系。"
她发现自己对妓夫太郎的感情好像总是在可怜和可恨之间反复横跳，
"没有牛乳也可以做别的，我保证一样可以卖的好。"
晴子打开后门，把那些袋子拖进屋里。风裹着雪片不断往里飘，遇上京极屋里的暖气便轻飘飘的融化，在门槛处留下一片水渍。
她撑着门冲妓夫太郎招手:"外面太冷了，进来休息一会儿再走。这会儿没人会来厨房，我跟金势婆婆约好了，她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
虽然妓夫太郎仇富，但也不至于进一下京极屋就会因为嫉妒大杀四方。一路走来他身上粘满了雪，不给一口茶就让他回去她就真成了和老板娘一样的黑心老板了。
她侧身催促他，但对方却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不用，老板娘不喜欢我没事靠近京极屋，不小心被别人看见也会惹来麻烦。"
"可现在厨房根本没人，只是坐一会儿暖个身而已，要不了多久。而且你的头发都被雪浸透了，自己不觉得冷吗？"
晴子打了个喷嚏，不想在风口和他因为这个辩论。她急着进屋研究那堆新来的食材，见妓夫太郎又要拒绝，一时没想那么多，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里就是一拉。
她本不该拉的动妓夫太郎，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别人会主动触碰自己的身体，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僵成了一块冰雕。
大脑一片空白，他不自主的被拉力引的向前跨了一步，脚下的门槛就像是一道结界，透明的屏障隔着呼啸的风雪和岁月静好的人间。
地面融化的雪水中映出他们的倒影，只是一步而已，却像是跨过了一整个世界。命运的齿轮隐秘的转动了一瞬，仔细去听时却又悄然无声。
晴子用力合上门，把风声关在外面。摇摆不定的烛火恢复平稳，她轻手轻脚的找了个柜子，把那些袋子藏起来。
一切完工后她回过头，却发现妓夫太郎还站在原地，看起来居然有些局促。
"来坐。"
她热情的把对方推到柴堆上，顺手倒了杯热茶:"一会儿我就开始做点心，你在这里烤烤火，等衣服干了再走。"
"我不……"
"坐！下！"
她瞪了妓夫太郎一眼，"我是老板我做主，你想被扣工资吗？"
金钱的威胁对妓夫太郎向来很有效，男孩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很快坐了回去。
人到了不适应的环境中总会紧张，他讨债的时候这么嚣张，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面。
晴子转过身，努力把幸灾乐祸的嘴角压下去。这时候不去注意妓夫太郎反而更能让他放松，她支起锅，把心思放到自己要做的甜食上来。
原本的计划是做经典的薄松饼，小个易藏又耐储存的甜点用橘皮增香，作为零食再好不过。但没有牛奶的话，成不成功先不谈，吃上去总会差一些风味。
同样是由这几种食材构成，她能够想到最好的替代品就是铜锣烧。本就在此地诞生的食物一定符合当地人的口味。这个年代铜锣烧还未被发扬光大，正好被她拿来试试手。
晴子挽起袖子把鸡蛋打在碗中，又仔细的把蛋清和蛋黄分开。糕点类食物要想面皮蓬松，最重要的就是蛋清的打发度是否足够。
没有电动打蛋器的情况下搅拌成了单纯的体力活，好在前几天她在房间里用干竹条自制了一个简易版，虽然很简陋，但总比单纯用木筷打发蛋清更有效率。
她花了一段时间把蛋清打发至膨胀，又分次加入蛋黄，面粉和糖，直至拥有一大碗黏糊糊的糊状物。
"你在做浆糊吗？"
妓夫太郎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晴子抹了把汗，发现对方似乎已经摆正了心态，正支着下巴坐在木箱上，一条腿百无聊赖的摇晃着。
"我还以为你是要做食物，怎么，京极屋已经穷到连浆糊都买不起，需要让秃自己做的地步了吗？"
亏自己刚才还体谅他辛苦，结果一张嘴还是这么气人。太阳穴突突跳动，她恶从胆边生，伸出沾满面糊的手就冲妓夫太郎弹了一下。
白色粘稠的面糊子弹飞射而去，妓夫太郎面无表情的一侧头，完美的躲开了她的攻击。
"喂……"
他的眼神危险起来。
"不小心手滑了。"
晴子露出一个假笑，装模作样的把手在水桶里洗了洗。
虽然京极屋的食材她用不了，但大部分调味料稍微损耗一些并不会被发现。刷过油的铁锅下入面糊后滋滋作响，很快甜香就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晴子注意着火候，把那一个个不太规则的小圆面饼翻面，直到表皮焦香泛黄，微微蓬松起来。
看起来非常美味。
她咽了口口水，把铜锣烧的面皮盛起来。
"这就做好了？"，妓夫太郎凑过来嗅了嗅，"看起来有点像烙饼，你确定这东西卖的出去？"
"这才不是烙饼，而且还不算完成，重点是酱汁。"
她目前没有赤豆可用，便在打发鸡蛋时用多余的蛋黄自制了蛋黄酱。在小心的用勺把蛋黄酱在两个饼皮中涂抹均匀后，晴子把铜锣烧拿起来，然后试探的尝了一口。
……虽然没法完全还原出现代的味道，但是这种新奇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蛋白充分打发后的空气增加了饼皮的蓬松感，小火慢烘让浓郁的蛋香充斥口腔。馅料是咸甜微酸的口感，蛋黄酱浓厚扎实，却一点都不会显得腻。
她满意的给自己打了八分，把铜锣烧递给妓夫太郎。为了方便藏匿，点心的大小控制在两口一个，掌心大的铜锣烧在手中更显得小巧可爱。
"尝一下，然后告诉我感想。"
"……给我的？"，妓夫太郎面上的惊异一闪而过，随即怀疑的看着她，"为什么？你不会在里面下了毒吧？"
晴子深吸一口气，心中一阵窝火:"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要害你。我问你，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有做过哪怕一件伤害你的事情吗？"
她怒视妓夫太郎，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手上的铜锣烧才慢慢的被接了过去。
"我不会付钱的。"
他最后警惕的重申了一次。
"免费，无毒，大放送。"，晴子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员工福利，我不会收你钱的。"
得到肯定后，妓夫太郎才像野生动物一样谨慎的咬了一小口。他的表情微微松动，然后迅速把剩下的用干芦苇叶包了起来，塞进怀里。
"怎么样，你觉得哪里还有需要改进的吗？"
她期待的看着对方咀嚼的动作，忍不住询问。在炙热的视线下，妓夫太郎别过头去，不肯直视她的眼睛。
"怎么样？好吃？还是不好吃？"
见他没有回答，晴子不依不饶的又上前了一步。妓夫太郎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依旧僵硬着不肯开口。
"有人来了。"
在晴子打算问第三次时，他忽然转过头看向门口。她心里一惊，但三秒后金势熟悉的咳嗽声让她松了一口气。
"啊没关系的，那是金势婆婆，大概是来看看我这里结束了没有……喂！你去哪里？跑什么！"
在她转移视线时，妓夫太郎已经敏捷的窜上了窗沿。他一把掀开窗栓，初升的朝阳顿时倾泻而下。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外面白茫茫一片。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出灿金色，明亮夺目的光芒让她差点睁不开眼。
"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混蛋！到底好吃不好吃！"
妓夫太郎乘着风从窗口一跃而下，转眼就跑出很远。晴子恼火的扑过去，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捞到。
她压低声音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握紧拳头冲他挥舞。那个身影头也不回的比了个手势，而后生怕她看见似的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男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
晴子迷惑的皱眉，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手势是京极屋妓夫间的暗号，表示可以、顺利、或者收到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妓夫太郎版本的ok。
"……"
她向后退了一步，忍不住捂住脸笑了一声。
"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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