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一(左恪篇)
他从不肯做欺男霸女的事,也告诉过他身边的女子他只是流连花丛,从未用上真心。那些女子却因此更加亲近他,他虽无真心,也无假意。
与成王约在泾河水上一家酒楼见面,目的很简单:不过是听说他也在这里,许久不见,那去见一面回头也好和母亲说话;不然她知道两人明明那么近却连面都没见、一定不肯放过这个唠叨自己的机会。
三言两语说完。
成王下了楼,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转道去了二楼雅间。
很快,心腹来传楼下上演的是前夫前妻重逢的场景。
如此热闹的戏码,他当然不能错过。
很快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褐衣麻布,他掩在二楼大厅的人群里,津津有味地瞥着二楼最好的位置上正在发生的事。
成王他们坐的位置确实好,临窗有风席面而来,可以看见泾水在灯火掩映下微波荡漾,还能一览二楼全局。
而他那个位置,只能看到靠窗那一桌的风景。但对于看戏,这位置就够了。
武申为他斟酒,他一杯一杯地喝着。
桌上的菜像摆设,他一动未动。
就那样对上趴在窗边眺望远方的人的侧脸,有一刻觉得她的曲如此蛊惑,像是专为俘虏他而作。
她低眉浅笑,唱:“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你太美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正是他那时心境。
她没有注意到他,因不想成王发觉而特意装扮、掩在人群里泯然如众人。
那是他第二次见她,她女扮男装。
第一次见,是在五个月前夜里梦中,她凤冠霞帔,抬起头看。那样的眼神不是一个新婚的姑娘会有的,因为那目光里没有欣喜、羞涩、更像是悲伤,又或是淡淡的怨恨。
他以为她视线的终点是他,所以以为他有一天会娶一个女子,也许是她、也许像她。
一直觉得那个梦是一个警示,警示有一天他会娶这样一个女子,那女子不爱他的万贯家财、也不爱他的倾世容颜、更不爱他。
像是一个预言,一种诅咒。
一向觉得梦是平日里所思所想的投射,比如白日里见到的人发生的事,又或者经年累月的念想。
他第一次梦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她抬起头的瞬间,那眼神叫人过目不忘。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那个梦不仅没有忘怀,反而连女子的容颜都像用力雕篆在了心间。
所以在她唱完曲,抬眼望过来那一刻忽然记起梦里的人的红色嫁衣,那是他曾忽略的细节。那分明是皇室宗亲娶亲的排场。
所以,那女子不是嫁他,流露出那样的目光自然也不是因他。
五个月前,成王终于迎娶正妃,却在第二天就一纸休书让王妃下了堂。
男人三妻四妾属实正常,而女人比起来,嫁娶和和离都要不幸的多。
这世界,对女人太过苛刻。
记得往日把成王的婚事当谣言听的时候不以为然,只当笑话。
成王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
去年十月,成王回宫。
宫里那位权势滔天的女人、如今的太后说他已过而立,是时候定下王妃。
彼时王爷不置可否,在出宫的路上遇见去寺庙烧香拜佛的相府幼女,据说一见倾心。
次日成王入宫,求娶慕府幼女——慕子卿。
皇后欣喜、皇帝拟旨,金口玉言赐婚。
结果赐的是慕府二女,慕思思。
欧靖川脸都气白了,也只能无可奈何。
新年伊始,皇城百姓喜气洋洋,成王府也一片喜气洋洋。
百姓喜的是新春到,庆贺新年。王府喜的是迎娶王妃,王府阖府欢乐,唯成王不乐。
这婚事究竟是狸猫换太子还是李代桃僵,没人说的清楚。
但既是喜事,总归是闹腾。
成王在冰雪消融,三月初春那日八抬大轿娶了王妃。
然后在第二天,火速与王妃和离。
皇城百姓一边吃着瓜,一边津津乐道。
成王爷一见钟情于慕子卿,却在成亲第二天就离婚。这慕府幼女一定倾国倾城,难道这二女却是无颜之资?不然王爷怎么会一点情面都不留,一刻也不愿等就这么和离了。
其实百姓们这样想,确实也有一些道理。
彼时他在江陵,也是第一次听说慕相爷有两女。从来只听说慕府幼女如何如何,却不曾听过还有一个二女。若非丑陋不堪,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临窗的女子,然后上了楼。
上楼后他下了一个命令。
不久,从三楼最高处飞过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逝在黑夜里。快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黑影是他身边的护卫,听命去查关于慕思思的事情。
他梦里的女子是慕思思。
而楼下那个女扮男装的季舟,欧靖川分明唤她慕思思。
这不是很有趣吗?
他见过那个名满皇城的慕子卿,她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生得极美,可他想起来却不记得她的样子。
娇生惯养的她没有他梦里那样婉转哀伤的眼神,更不会唱那样直白大胆的词。
而慕思思丑吗?
早在五月前,那时阳春三月初,正是人间好,花簇簇。
他梦见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女子,她肤白胜雪、眉如远山、月貌花容、唇如赤丹,是极美的少女。
可他活了二十数载,什么样美貌的女子没有见过?
真正让他记住的是那双如秋水、如寒星、如潭水灿若繁星,亮如星辰,却含着无尽哀愁的眼眸。
这就是慕思思,不过他在此时才知道梦中人的身份。
若她是神仙,是鬼魅,他定只当那是一个飘忽不知几何的梦,他奈何不了。
可她现在在他面前,他要抓住她。
那个梦,是警示、是预言、是指引。
一月,他梦见一个红裙艳艳的女子。
三月,梦里的女子在皇城嫁给了传言暴虐的王爷。出嫁次日,和离。
五月,他在秀溪见到梦里的女子女扮男装大胆的在窗口唱着露骨的词曲,大胆露骨到一般妓馆里的姑娘都不敢唱。
从那时起就起了意,想留住她。
心里觉得她真是一个意外有趣的人,同时让人去查了关于她的消息。
五月末,他的人捎回找到的消息,他看完之后更加觉得没有看错,她真的很有意思。只是才了解了她一点,已经开始心疼。
六月初,她和自己的侍女半夜去探古宅,意外摔下坡去。他得知消息找过去,见夜色里有一侧的野草往外翻倒、又被压得平整的不似风过的痕迹,应该就是她不慎滑落的地方。
他翻身下去找到她。她没有走远,黑暗里的她虽潦草狼狈,还算安好镇定;听见他的足音,不仅不慌反而轻吁出一声欢笑。
刚安下的心又涌出一阵痛,想起派人送回的消息说她身娇体弱,从小无父母看顾,只跟着年迈祖母长到十六岁才被父母接回家。那些往昔早已不可考究,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还能不哭不闹、轻笑出声?
他救了她,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紧绷着身体,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小脸心里那么紧张。
想说点什么让她放松下来。
可她轻飘飘的身体、萦绕在鼻息间的馨香让他心猿意马,就怕唐突了她。
没有什么能比她身边一起长大的侍女让她更关心吧,虽然她已经失忆,却还是很在意身边的人。
所以他告诉她,她的婢女正在客栈里等她。
她狐疑地听去,最终相信了他。
第二天母亲飞鸽传书让他回去。
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他不告而别、赶了回去。
心里有点惋惜,她那样知恩图报的性子,倒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来报答自己。
但只有一点。
不过是将获取报酬的时间延后一点而已。
临走前留了两个人暗中保护她。
回到江陵不久就收到了她被李朝华抢走的消息。
知道她贪玩、心大,只是没想到觊觎她的人也不少。
但知她没有危险,原想等她玩够了再将她救出去。
不曾想成王动作倒是比他要快一些,将她救走,还顺势得她伺候了一个月。
成王何时对她动心他不清楚,但想来不过如她所言:得不到的在骚动。
若真的珍惜,当初为何不肯试着去了解她、却才娶了她第二天就休了她?
好在一个月过后他们便分道扬镳,各自回皇城。
真想娶了她护她一世周全。
却听见她和侍女开玩笑说,自己要浪迹江湖。
这正是他之前夙愿。
总以为游戏人生,放浪形骸,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也同样如此不拘小节。
她如今十六岁,便再游戏玩耍一番,等她几年又如何。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喧嚣,都将用寂寞来偿还。
但他终究顺着那个指引找到她。
事情处理过后,他赶到皇城,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
只是从来没想过,她竟然知晓那些隐秘的事。
却不知道她知道了几分。
但他和成王想的一样,她想要的,是慕府平安无事;那他就帮她。
只是看着她躺在床上不安地蜷缩起来的身影、和紧紧皱起的眉头,很少会有的恼恨的情绪占据了他的意识:如果他选择早点出现,会不会她会放下心防和他倾诉,就不会杀人?
关于他和成王的关系,可以归纳为亲密、但不熟稔。
他娘是越周天子的亲妹妹,原封号是凤仪公主。
自天子荣登大宝、太后退居二线、凤仪嫁人,才从凤仪公主变为凤仪长公主,封地凤城。
凤仪凤仪,有凤来仪。
左恪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他和成王,说起来还是隔了一层血缘的兄弟。
只是两人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封地长大,话不投机,从来也聊不到一起。
他不喜欢皇宫和官场,却对经商情有独钟。
十八岁,他赐封地江陵,号江陵王。同时还在商圈混出了一条路。
二十岁,就开创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二十四岁,他成为越周首商。越周一半的商铺,或多或少都和他有商业往来。
说他是越周首富毫不夸张。
简直是福布斯富豪榜三十岁以下第一人。当然,往上说也是没问题的。只是他年纪还不到三十。
而现在,他喜欢上一个姑娘。
而他现在遇见她,时机刚好。
所以在欧靖川抱着她的时候,他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淡淡地说:“成王抱着的,可是我的未婚妻。”
不仅能让她亲口承认,也能让成王明白——他得到过她,本来两人将是最亲密的人,可他又弃如敝履地失去了。
终于让成王知难而退,他和她坐在马车里,她憋了憋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他:“那个左公子,你是不是独子?你家里娘子是不是都没生养?因为身负传宗接代任务,所以只能一个接一个的娶妻纳妾?”
左恪一双桃花眼明亮动人,“古语有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偷不抢,大家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他以为她会介怀,没想到她喜不自胜,目光闪动道:“我们做朋友吧?”
他笑而不语。许久,才收回飘忽不定的目光挑眉道:“好。不过容我稍稍提醒一下,思思你刚刚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她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了句粗话:“老子信了你的邪,这种事不是谁认真谁就输了吗?”
他被她生动的动作笑到,捂住肚子笑到不好笑了正色缓缓道:“可是我是认真的。”
她吃惊地没好气说:“那我劝你最好别。”
他心想她也许还在为和成王的事心有余悸,所以现在才会抗拒。所以没关系,他可以徐徐图之。
让武申把车驾到逍遥王府,本来以为没空去的,结果现在又有空了。
他们在谷蓁的府上住了三天,他带她去将自己名义下的宅院都看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个心仪的收拾了出来住。
和她先后进屋。宅子够大,即使洛家的人都住进去也有足够的房间。而且——
屋里窗明几净,季舟自己坐到塌上倒了一杯茶喝着,看着走起路都透着世家公子的教养的人改变了心意说道:“十九姨太太听起来怪拗口的,你我情投意合,何必讲那些虚礼。看你也不是刻板的人,你看不如这样,我们就按照现在这般相处,等我们之中谁腻了觉得厌倦了,那我们就此分开。你觉得,怎么样?”
左恪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不如这样怎么样?你嫁给我,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想见什么人就去见,喜欢的人也随你带回家。我不会说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觉得呢?”
她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听他说完了眼底清清楚楚地显出两个字:成交。那她能觉得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娶我?”
门外有人敲门,听声音是茶茶。
季舟不知道她不好好收拾行李现在过来做什么,叫了一声“进来”,又睁着亮澄澄的眼睛继续盯着等左恪的回答。
左恪轻飘飘吐出四个字:“元月初一。”
好家伙,那个算命的不是他安排的吧!“元月初一,三个月以后?”她伸出手掐着手指算道。
“小姐,今天是九月初二。离元月初一,不足两月了。”茶茶是来给她送换洗衣物的,听见两人声音有些无奈地插话,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连最基本的事都忘了。
哦,十月制啊。季舟心中想:还有两个月自己就要三婚了。
左恪眉梢轻扬,看似慵懒实际心里头一次生出急切焦虑的心看着她问道:“兰儿,你说呢?”
“不然你把茶茶也娶了吧?”季舟语出惊人道。买一送一,他也不亏,而且能凑齐五桌麻将。
因为算命的说茶茶嫁得比自己好,所以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是怎么个好法,一边也对茶茶周围的人格外上心。
按茶茶的认识,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应该就是嫁得好了。
而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嫁的好是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还是把这两个标准揉在一起才皆大欢喜?
而且据她所知,小姐嫁人,贴身丫鬟是很有可能也被收作通房的。
自己既然要嫁人,茶茶又是个死心眼的,自然是要跟着她。所以茶茶听得脸红红的,但也没有说什么话反对。
倒是左恪摇了摇羽扇,笑得动人心魄,声音里藏着十分的真心:“我求娶的是兰儿你。至于茶茶姑娘,若她有喜欢的人,我会和你一起送她风光出嫁。”
行。强扭的瓜不甜。
回头一定好好给茶茶物色一个甜瓜。
说起来,左恪人生得好看、性格好,还有钱。这一路相处下来,总是他妥善安排计划。
她想去逛街了,他就陪着;她不想逛了,他就打道回府。但凡她看上什么了,二话不说他就买了下来。
和这样的人生活,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更有意思的是,在逍遥王府寄住的时候,她遇到了左恪的红颜知己之一。
对方有一双纯洁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性格却生得不可理喻。
她是忽然出现在季舟面前的。或者说是有计划地拦住她的去路,她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恶狠狠地开口:“你就是迷住左恪的女人?长得也不好看嘛。”
季舟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懒懒地掀起眼帘瞥她一眼,礼尚往来道:“你也不怎么样啊妹妹。”
季舟不知道自己的哪个字惹毛了对方,只见她柳眉倒竖,双眼里喷着怒火:“你叫谁妹妹?你说谁丑!我是无双郡主,你竟敢这么和本郡主说话?!”
季舟心里暗道:那就是每一个字了。她无辜地掏了掏耳朵,眼波流转作出恍然大悟地模样道:“原来你是郡主啊!我还以为你是左恪的十八个小妾之一呢。”
“什么小妾?我是要嫁给他做他的正妻的人!”郡主双手叉腰,怒道。
“你说要嫁,他说要娶吗?”季舟笑嘻嘻地答。
“当然!这件事早就决定好了!”她色厉内荏地说。可到底底气不足,轻咳一声,东张西望地不敢看她。
季舟唇角弯起,诡笑道:“竟然如此,那我先祝你们早生贵子,相亲相爱。”
对方眨着眼睛一脸迷茫,等到季舟已经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她气得使劲跺脚:“喂!我说的是真的。你给我回来!”
然而季舟转过拐角消失在墙角后。
武申见两人都走了,才从暗处现身,沉声不解地问道:“公子,刚才你为什么不拦着无双郡主呢?”
左恪一脸宠溺地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季舟所在方向笑,长睫毛微扫下来:“我拦着她干嘛?她不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吗?”
武申垂头犹豫道:“可是、可是郡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你看着,她能做出什么来?”左恪眸光微敛,慵懒说道。
武申站姿笔挺,身姿挺拔,转而问道:“可是郡主为了嫁给公子,不停造谣关于您有、有十八个小妾的事”
左恪抿了抿唇,唇角的弧度没有温度,他的目光很淡,云淡风轻地说:“你说得对,以前我不在意,也不过问。但她做得太过了。这些隐患我确实不该留下,就这些天解决了吧。”
武申知道他这个表情是动真格的标志,当下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什么?你说你没有十八个小妾,这都是无双郡主因为爱慕你编出来的?”季舟眼神闪烁,双臂在半空中挥舞,配合着她大喊的语气。
左恪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浅笑安抚着她道:“怎么你的激动和惊喜和别人表现的不太一样?”
“可能因为这是惊吓。”季舟泄了气,颓然地坐下道。她并不是对要嫁的人没有那么多红颜知己而失落或是失望什么的,可能只是、太过意外了。有些惊喜过多,就是惊吓了。就像她现在这样。
十月,季舟和左恪一起回了江陵。
他们是回来成亲的,而现在离元月只剩下一个月了。许仙和星辰自然也一起来了。
在江陵城门前,季舟跳下马车。这一路虽然是坐着马车,时走时停,但也禁不住坐一个月坐的头晕脑胀、浑身酸痛。
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就自己多走走逛逛,还能散散心活动一下。
眼前的城墙由巨石造成,一眼看去高大厚重。不知道建成了多少年,历经雨雪风霜,表面也早已磨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城墙如此高大,想必城市也很大。虽只在城门前,但已能感到其中的生活气息迎面扑来。季舟忍不住就要撒脚往里跑去。而星辰和许仙也和她一样想法,两个人都从马车里下来。
城门处排了一条逶迤的长队,像一条长蛇。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大多数人拎着个麻布袋,穿的也是黑色灰色的朴素旧衣,一脸焦急兴奋的踮着脚望着前面。看样子是富人接济穷人,正在施米布道。
季舟想了想,就不去凑热闹了。正要走开,眼珠转了转,发现那队伍里虽是男女皆有,穷人有之、竟也不乏穿金戴银的人就那样赤喇喇地排在里边,这是在布施什么?竟然连富人也在其中?她同星辰还有许仙交换了一个眼神。
再一看,那些富人多是女子。只见她们满目娇羞,头顶钗、手戴玉,脸色绯红。这哪里是等救济,分明是在等情郎。
季舟觉得有趣,又仔细看了看,更觉奇妙。
因为那些穷人女子虽然衣衫破旧,却齐整干净。她们眼里虽有喜悦焦急,却似乎也有一丝赧然。
莫不是这布施的富人不仅钱多,还英俊潇洒?
如此才能解释这些女子满目含春,而那些男子却有些黯然和恼恨。
季舟想要凑近看看,一看排的那条长队又不禁感到头疼。
忽而想到身边的左恪,他也已经下了车走到身旁。
她莞尔一笑,手肘戳了戳他,“喂,你看那是谁家员外在做好事呢。嘿嘿,看那些女子的表情,想必那个善人生得必定貌比潘安。你既是江陵人,应该清楚吧?”
左恪并没有看那些排队的人,听她的提问有一瞬间愣神。但他微微愣了愣,随即笑答,“你猜的不错,是有人在做好事。那人确实生得俊朗,我认识。”
“那人,就是我。”左恪挥舞着折扇,一派风流地指了指自己。
季舟还想问清楚细节,这时从城里走来一个老者,他正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想必是来接左恪的。
季舟看左恪气定神闲的样子,又看了看远处那群排队的女子。很想恶作剧大喊一声“江陵侯在这里!”
但想了想被粉丝扔果子砸死的潘安终于还是忍住了。毕竟都答应嫁给他了,他被扔死了,自己还是会难过的。
想完以后那个老者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公子。”他朝左恪行了一个礼,然后又对着其余众人见礼。
“嗯。你带夫人和客人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事处理。”左恪淡淡嗯了一声,指着季舟还有其他人和老者交代。
一月后,左恪迎娶季舟。
这一年,是大庆三年元月初一。
季舟一直以为自己将在算命的说的那一年的元月结婚,实际上她差一点就这么结了。但她后来一想,实在不想结婚这么早,毕竟原来的自己才十九岁,而这具身体才十七岁。而且自己的朋友们都还单着,就自己结婚,好像很不人道。
因此她和左恪商量,将婚期延后了两年,但日期不变,仍然是元月初一。
当时算命的只说元月初一,却没说具体哪一年。现在看来,季舟忍不住要为他的机智夸暂一句:聪明。
反正拖了两年的婚礼就是今天了!!!
婚礼一切从简,这是季舟的意思。一来她是三婚,二来左恪是十九婚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低调点好。
不过鉴于左恪的十八个小妾都是无双捏造出来的,这么看来他好像是个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左恪似乎也是这么做的。
冗杂的婚礼程序被剪掉,繁琐的规矩也切掉了。甚至连她当时的嫁衣都少了两层;霞帔像刚吃了小孩一样红,凤冠上镶满了玉石珠宝但也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没有见公婆的繁琐场面。在她被送入洞房后左恪很快就回了喜房陪她。
但在她事后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迎婚的红毯连绵了不止十里,左恪送聘礼的马车送了三个时辰才停。
宾客的送礼多而杂,但里面竟然有欧靖川当初挽留她许诺的十几家裁衣坊。
新婚当日左恪在整个江陵设宴,宴席摆了三天。吃的路边的小乞丐都胖了一圈。
还有左恪的侯府大得过分,叫山庄都绰绰有余。
后来出门逛街,时常听见街头巷尾谈的话题都是左恪大婚的事。
她们一面嫉妒一面酸溜溜地说季舟有福。
苦尽甘来,她当然有福了。
但她们艳羡的是,左恪散尽后院。看不到头的花园,他只折了一朵花。
这是什么情况?
除了无双杜撰出来的那些,她不信左恪洁身自好就没有一个红颜知己。
“左恪,你不是要广纳妾、多生子吗?我怎么听说你把你的那些小妾都送回家了?”
“忽然有点腻味了,想试试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两年了,也玩够了吧?玩够了就在我身边呆着吧。”
“虽然我也很想要见一个美男扑倒一个,可迄今为止,真正扑倒的也就你一个。”
“这难道不是因为这一路行来你遇见的人都不如我美”
“说什么呢。成王的脾气虽暴躁了一点,但长得芝兰玉树,也是人中君子。顾青华更是妙手回春,心善人俊。季宣汉风流倜傥,我也很喜欢。还有他的两个朋友,凡一温润如玉,“
“好了,别说了。”左恪无奈看着季舟,打断她滔滔不绝地举例说明。
“我还没说完呢!可你呢?什么话也没说,不声不响间和好多人就眉来眼去,我都数不清。难道是因为她们都生得比我美”季舟叉着腰瞪他。
不过讲真的,这句话她说的有点心虚。慕思思虽然底子不差,但和眼前的人一比,相差甚远。可把她牛的,叉会腰,壮胆。
“是因为我还没遇上你。”左恪叹了一口气,走过来伸手将她轻轻揽到怀里。
好吧。
她不说话了。
永远屈服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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