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马小婉儿之死

“我叫万陶。”
  “这……我倒是知道，从这里讲起是不是太早了。”林巧扶额。
  “我叫万陶，是随了我妈的姓。”
  “我和我……妹妹，一人随一个姓。”
  万陶说话的声音有点干，妹妹两个字说出来格外艰难。
  “你还有妹妹，我怎么没听说过？”
  想到那个嘴角永远噙着笑意的小女孩，万陶心中一痛。
  “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叫马小婉。”万陶眼睛里一片氤氲。
  “我和你相逢的时候是在高中，那时我十七岁，刚升高三，你才进高一，对吧。”
  “我有个妹妹，比我小六岁，才十二岁，那条狗……是我妹妹的。”
  林巧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失魂落魄的抱着那条名唤豆豆的狗，怎么从没有听马丽说过他还有个妹妹？
  “豆豆，不是被人毒死的，是自己绝食死的，因为……”
  “它亲眼看见了我妹妹从楼上跳下来，死在它面前……它无法接受失去主人的痛，所以去陪妹妹了。”
  万陶说话的声音极慢，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当中。
  妹妹突然跳楼了，整个家好像突然就散掉了，那些平常稀松平常的幸福都变得恍如一梦。
  爸爸不再做自己喜欢的手艺活，妈妈开饭馆的时候老是恍惚，不是放错了盐，就放错了糖。
  整个家里一下子变成了一团死寂。
  常常一整天，没有人出门，也没有说话，他们家好像被没收了幸福的权力。
  妹妹死后，豆豆就再也不吃饭了，只是望着外面的高楼不动弹。
  然后有一天，它走了。
  爸妈顾不上狗，也顾不上他，他只能抱着那条狗直到它失去体温，那一瞬间，他也想去陪妹妹。
  他抱着那只狗不知道游荡了多久，于是他遇见了林巧。
  林巧对他说，亲密关系都是悲伤的种子，让他为了她好好活着，所以我振作了起来，重新开始，成为了一名检察官。
  林巧说，我们要用自己的手段报仇的。”
  虽然林巧说的只是狗，但万陶却代入了进去。
  “我一直想着你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我也才能够，成为现在的我。”
  原来……如此么……
  林巧讶然。
  她一直不明白只是一条小狗而已，万陶怎么会对她执念那么深，原来阴差阳错间，十五岁的林巧安慰了一个刚刚失去妹妹的少年，在他痛彻心扉的时候，她鼓励了他，安慰了他，在他跌落万丈深渊之时，触目黑暗的绝望之际，她是一道微光打在不知所措的少年身上。
  一切原来，从这里开始的。
  马丽不知道他有个妹妹，因为在C市马家的亲戚也不少，像他们这种远房亲戚也多着呢，当时马丽在H市读高中，不在S市。
  马丽从小家境优渥，自然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她一直在H市上学。
  而林巧本着就近原则，就在自己老家读了高中。
  万陶一家是万陶进高中的时候才从小镇上搬来S市的，为了好一些的教育资源。
  万陶的妈妈是个勤快的农村妇女，有着一手做饭的好厨艺，但眼界不高，心气也不高。
  万陶妈妈在学校后面的巷子口开了个小餐馆，爸爸是个木匠，技术精湛。
  万陶家境很普通，但全家人齐心协力，也不算紧张。
  经济上，供万陶和小婉儿还是比较从容，他爸和她妈妈脾气性格都很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时多少会吃些闷亏的，小…婉儿是他们全家的宝贝。”
  “我们的成绩都很好，婉儿也是初中的全年级第一，那个时候……”
  万陶缓缓讲述，那画面徐徐而来，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他从未曾再度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他知道，那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场奢侈的梦境。
  妹妹爱梳齐刘海，总是规矩的穿着校服，通常手里还会拿着一个兔子玩偶，豆豆还会跟兔子玩偶争宠。
  有一次，趁家里没人，豆豆还把兔子玩偶遗弃到后院了，害的妹妹和他找了好久，妹妹甚至自己叉着腰给豆豆开了半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会。
  说来也怪，之后豆豆就没做过了。
  妹妹总是跟着爸爸在学校门口笑着等他，看见他了就径直要他背着或者抱，再偷偷的把自己攒起来的糖果塞进他嘴里。
  爸爸就在旁边笑着说婉儿娇气，万陶笑眯眯的背着小婉儿去找妈妈。
  这么多年，一家四口顺着金黄的夕阳走回家的画面，时时刻刻都在万陶面前循环播放。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改变了万陶的人生轨迹？
  林巧看着万陶陷入沉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失去亲人之痛，她没有体会过，但她死过一次，亲眼看见过亲人崩溃，自然也是难受的很。
  万陶的爸爸是马家的远亲，当时的马家和王家抱团取暖，还不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属于齐心协力合作发展的中小企业。

  彼时，烟花业刚刚发展，两家公司不存在竞争关系。
  有一天，万陶爸收到马丽爸爸打来的电话，希望他来C市帮自己处理一批名贵木头进行手工雕刻，其他的师傅他不放心。
  万陶爸很少接外地的活，但碍于亲戚所托，只能一口答应。
  却没想到会因为一次普通的活，断送了自己一家的幸福。
  万陶爸来回奔波了几个月，人都瘦了一圈，活也顺利的接近了尾声，也得到了丰厚的一笔报酬。
  本应该是件好事的。
  只是最后一次去马家收尾的时候，由于万陶生病，万陶爸爸带上了放假的婉儿，反正也是沾点亲戚，带个小孩没什么的。
  马丽妈妈一见婉儿就喜欢的很，招呼她到家里玩和看电视，还带他去参观了马家的新公司。
  “回来以后，她就变了。”
  “本来妹妹的性格很好的，自从回来以后，她每天晚上做噩梦，一直发脾气和哭，问她也说不出什么。”
  “这样过了好几天，我妈妈放下不下，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爸爸觉得尴尬，有可能只是小孩子叛逆期，不让她问。
  “之后过了一个星期不到，我妹妹跳楼了。”
  好笑吗？我妹妹跳楼了，他们才发现有问题，明明妹妹是很乖的，要不是我生病了，我一定能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才十二岁。”万陶擦擦眼泪撕心裂肺的吼出来了：“我的妹妹才十二岁啊！”
  十二岁，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模样，然而她没有来得及多晒一晒太阳，就被埋在了风雪之中。
  “事出蹊跷，马家人他们调取了监控才发现，婉儿被来公司办事的王志领走在楼上的房间里……待了十多分钟。”
  “那十多分钟里，马丽妈妈让婉儿在办公室里坐着看会儿电视，她去楼下办公室对接烟花合同的事，就那十几分钟……”
  万陶不忍心再说……
  十多分钟，听起来不算短暂，甚至连警察第一次查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那一整天，唯一的不对劲之处，只剩下这十多分钟。
  十多分钟，足以造就一场一生的噩梦。
  “她才十二岁啊！那时候王志应该也四十多岁了！他！”
  林巧呆住了，如同被谁扼住喉咙，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没有这样想过。
  她知道人间有恶魔，却不知道恶魔就在自己身边，甚至朝夕相处。
  婉儿和王格的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啊。
  “难道……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龌龊。”
  说完了一切，万陶仿佛被抽走灵魂了一般。
  “报警了吗？”
  “证据链不足，疑罪从无，他是带走了我妹妹，他说只是看动画片。”
  万陶扬扬眉毛，仿佛在说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我妹妹从二十五楼摔下来，已经很痛了，面目全非，我妈不让做尸检，她也怕……”
  “所以……”
  “所以他就这样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马家和王家也成为了势不两立的世仇。”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经历了什么，我拒绝去马家上班，我就是想着一定要给我妹妹报仇。”
  林巧看着万陶，心绪复杂。
  “你妈妈……”
  要是做个尸检，说不定王志已经落罪。
  “她觉得对女生来说名节更为重要，人死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我理解她，但我不服。”
  “豆豆去陪妹妹了，你知道吗？”
  “我们全家差点都去陪妹妹了。”
  半年后，万陶放学回家，妈妈难得做了一顿味道正常的饭菜，然后，她一如反常的笑了起来，和爸爸甚至喝了一杯，喝着喝着就哭了。
  万陶故意视而不见，屋里明显的燃气味，他也喝了人生的第一瓶酒，呛人又苦涩。
  这是成长的味道。
  只是被邻居砸开门，又将三人送往了医院。
  三人对燃气泄漏的事情却都心照不宣的沉默，没人再提起过了。
  他一直背负着这些仇恨活着吗？
  而那个始作俑者，在十年里将公司做大做强，成为了C市有名的企业家，他面对王志的时候，该如何按压住那些仇恨？
  “豆豆是我爸爸给妹妹买的生日礼物，很通人性……它是去陪妹妹的。”
  万陶说完这些话，感觉心里的包袱轻了一些。
  他从来没有给谁讲过这些事情，从那天起，妈妈每天流泪眼睛都快瞎了，家里不再有欢声笑语，而是沉默。
  等万陶毕业后，他们就搬去了H市，直到万陶决定调回C市。
  父母百般阻拦，但他执意前行。
  “从失去妹妹的那一天起，我的家里就没有阳光了，既然如此，也该让他和我们一起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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