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路易张的朋友

第一章路易张的朋友

        民国初年的一个冬夜，一辆漆黑的马车奔行在上海西郊的道路上。公共租界巡捕房副探长路易张坐在马车里，心事重重的看着车窗外的滂沱大雨。他此时手里有一桩惊天大案，必须去找一位老朋友出手相助。

        路易张本名张福贵，曾是大清朝最后一批赴欧留学的学童，在法国巴黎大学旁听三年法律学后，又去英国伦敦苏格兰场（伦敦警察总局）实习一年。期间他给自己起了个显赫名字叫路易。归国后张福贵舍不得扔掉洋名，于是逢人介绍必称“路易张”。

        从老家来到上海，因为有一段在苏格兰场工作的经历，经人引荐，在公共租界巡捕房谋了一份差事，可刚领半年薪水，就碰到这么件棘手的案子，侦查整整两天，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法国人总探长限他明晚六点前破案，否则拎皮箱滚蛋！那个法国老酒鬼卢瓦尔的吼声仍在路易张耳边回响，他不禁自语骂：“你个巴黎破落户！破案时就抢着领功，搞不定就找人顶缸，怪不得这瘪三手下的探长没一个干得久。”

        马车在西郊一栋古旧失修的英式别墅前停下，车夫为路易张打开车门。他不接递来的雨伞，夹着公事包跑进院门外的雨檐下。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门旁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海马侦探所”五个黑字，字下有一只海马图案。

        “呤。呤呤。呤。呤呤。”院门边一根绳索穿过院落，进入楼房，牵引着客厅里的铜铃响起。正在壁炉前烤火下国际象棋的两名年轻人同时抬腕看手表。其中一个高大壮实的从椅子上起身说：“十点半了，怎么还有人来？”另一人把一瓶威士忌藏到棋桌底下说：“是路易，这铃声节奏是他独有的。速度要比平常快，估计是有急事，应该是因为‘凤冠失窃案’而来。”

        高大的青年一边穿皮靴一边摇头，这位老同学太爱表现聪明，相处时间长了让人极感无趣。打着雨伞穿过小院开门，发现果然是路易张。路易张急切问：“高雄，南宫启明还没睡觉吧？”高雄说：“他今天没吃安眠药，好像是在有意等你。”

        路易张一进屋内，脱下大衣直奔客厅，熟练地掏出藏在棋桌下的威士忌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接着又倒半杯。

        南宫启明坐在椅子里歪头说：“路易，你工作期间好像不宜饮酒。”“爽快！一路差点冻死。”路易张惬意地一屁股坐他对面。

        高雄换上拖鞋，进来点起烟斗问：“路易，你这次来是不是为了大东旅社发生的隆裕太后凤冠失窃案？”路易张看着棋盘说：“既然你们知道，也不用我多说，看在同学份上，你们就帮我破案呗。”

        南宫启明不屑说：“我们曾经帮你破过三入室盗窃案、一宗绑架案、一宗人口失踪案，却是你领功，我们却没一点好处。”“我那可只领到工部局一纸奖状，哪里来好处分给你们。不过这回工部局可是悬赏一千大洋，破了案全归你们海马侦探社。”路易张接着指着棋盘问：“这步谁先走？”高雄用烟斗指了下自己，路易张迅速把棋盘里的皇后斜移三格。

        南宫启明瞄了一眼棋盘，起身走到漆黑的窗前，看着外面乱舞的银蛇问：“大致情况我们看报纸都知道，你这里有没公布的细节么？”路易张喝口酒说出一段秘密：“大清皇帝陛下被逼退位后，紫禁城里极不甘心江山易主，隆裕太后想借助列强势力施压北洋政府，寻求复辟的机会。这次命大太监李承恩携她的后冠私下出京来沪，要以此作抵押，获得某一国的军事支持。”

        高雄问：“区区一顶凤冠，如何能让列强动心呢？”路易张压低声调说：“李承恩说这凤冠上有三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是人间瑰宝，每一颗亮度都等同于四十支光的灯泡。不单如此，它们还是传说中的龙吐珠！天下一共九枚，得全可以移山倒海，颠倒乾坤。”

        南宫启明冷笑说：“乱讲，慈禧老佛爷不是带到地宫里六枚，加上这三枚，大清不是收集全套，还用亡国吗？”路易张说：“那是民间谣传，据那李承恩讲，大内历代传下的统共只有三枚，最后都落到老佛爷手上，她生前赏给隆裕一枚，剩下两枚作为陪葬入地宫。但是，内务府太监在封墓前用普通珍珠调包，献给隆裕太后镶在她的凤冠上。”“啊！”高雄惊呼：“他们这么做不怕杀头？”“这算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家人偷自家东西，那些王公大臣敢说什么？”

        “有意思。”南宫启明转身疾步拿起路易张的公事包走进办公室，“呯”的一声关上房门。

        路易张看着他的背影叫：“等等，下完这盘再去！”高雄过来看着棋盘笑说：“他已经知道你这步棋的厉害，不会跟你走下去的。”“那我们调个个，继续把把这盘棋下完。”路易张最爱国际象棋，在巴黎无事就跟人在咖啡馆下棋。高雄去南宫启明的位子坐下，叼着烟斗观看棋局。路易又走一步说：“南宫脾气这么怪，亏你能受得了。”高雄说：“我不是走投无路，才不跟他住一起。”路易张摇头叹气：“唉。。。”

        凌晨四点多，南宫启明伸着懒腰走进客厅，发现路易和高雄都歪在椅子上睡着。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微弱，房间里透进一股寒意，南宫启明往壁炉里面添几块松木，坐在空着的一把椅子上冥想。

        脑海中，时间回到三天前的大东旅社。。。大东旅社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豪华宾馆，毗邻繁华的南京路（1865年起，南京路路名至今未变），路上行走的人华洋参半，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牵狗拎包三三两两闲逛，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员脚步匆匆，巡捕在街沿驱赶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金碧辉煌的旅社门前，停下一辆出租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五名清朝官员装束的男人，他们额头精光，脑后拖着一条辫子，引来路人侧目打量。跟随他们身后的，有一名法国和三名印度巡捕，在他们护送下，五名满清人中年纪最老的大太监李承恩领头走进旅社门厅，落后他半步的一名虬髯大汉鲁响，是宫中侍卫领班，只见他肌肉发达，步履稳健，右手拎着一只四十公分的四方皮箱，警惕地观察四周。另外三个侍卫也都精干，眼中余光一直不离那口皮箱。

        场景瞬转，在309客房内，李承恩跪在地上打开皮箱，捧出里面凤冠，凤冠顶上的三颗明珠发出耀眼光芒。老太监舒下一口气，把凤冠重新放回箱子里锁好，随后吩咐手下：“都给咱家听好了，今晚客厅不许关灯，凤冠帽箱放桌上，你们轮班值夜看守！等这桩差事办好，咱家回宫为你们请赏。”“嗻！”四名侍卫单膝跪地领命。

        场景再转，第二天一早七点钟，李承恩开锁打开帽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立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四名侍卫集合过来一看，也都是脸如土色。老太监嘴唇哆嗦着指着他们骂：“你们这帮猴崽子！害死咱家。”骂完望北磕头，呼天抢地一通哭号。鲁响冷汗直流，立刻命其他三人守住旅社前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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