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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大树巢


来福,你这几天干啥去了,害得我好找,你不知道我有多挂念你。

那天偷心又在看马戏的人群里偷东西,被偷的那个人是个可怜的乡下人,我跟踪而去,想摸摸他的底细。

聪明。可是你不知那天我有多威风!哎,不提了……

大哥,我这几天也琢磨了一首诗。念给你听听,作的不好,你可别笑话俺。

说:太阳落进老王家的烟囱里/天黑了饭熟了/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阿黄瞧着那黄橙橙的饭粒子/希望自己没有尾巴,提上裤子,穿个棉袄,腰里别着旱烟袋,双脚盘在炕上/啧啧/也象人一样人模人样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端起碗摸起筷子往嘴里拨拉饭粒子/得空还拍孙子一巴掌:狗剩,把你的碗舔干净!

哈哈,西门风大笑起来,哎哟,牵动伤口,有点疼。好诗,很生活!

大哥,您又笑话俺了,俺作的不好,就知道心里想啥就写啥呗!

西门风已一无所有,没有银子住客栈,没有银子吃饭,只好搬到郊外一棵树上。那棵树又粗又大,枝叶茂密,在上面用树枝树叶干草做了一个大巢,西门风躺在里面养伤。

西门风可以役使蚂蚁来获取食物,所以他并不为衣食犯愁。躺在大巢里,就可衣食无忧。而来福野外谋生的手段更多,树林里,草丛里,小溪边有取食不尽的食物,这也无须西门风操心。

这段时间倒是西门风和来福最安静平和快乐的一段日子。山野里开满鲜花,树林里静悄悄的,偶有小鸟婉转啼鸣,人迹不至,少了许多烦扰。

西门风躺在软软的巢里,来福卧在他身边也睡着了,西门风瞅着那些绿绿的树叶,闻着泥土的清香,心里无比安详清静,一会儿就作了几首恬淡自然的田园诗。哎,远离人市,远离江湖真好,什么偷心,独孤残,方孝贤……都见鬼去吧,我也懒得再跟你们计较。

这时候有条蛇慢慢爬上大树,探头往大巢里张望。咝咝…

西门风觉得有点痒,一定又是讨厌的苍蝇,去,去,他挥了挥手。

哎哟,不对,有点粘滑,回首,天!……

西门风蓦然间见一条大蛇大半截身子探进了大巢,吓得蹦了起来,脑袋撞在一根树杆上,起了一个大包。来福也醒了,本能地冲大蛇吠了几声。

我只不过瞧瞧有没有鸟蛋而已,大惊小怪!好了你们睡觉吧,我住在树下树洞里,是你们的邻居,以后我还会来看望你们的,我走了,咝咝。

大蛇慵懒地缩回身子,很安详地仪态万方地回了树洞。“它在说些什么?”西门风问。“不知道。”虽然同非人类,狗语与蛇语也并不相同的。“大哥,睡觉吧,不要管他,我觉得有点头疼,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嗯,对了,那条蛇不是毒蛇,尽管放心就是。”来福打了个呵欠,躺进草堆里。

“来福最近智力有些退化,嗯,好久没服药了,需要巩固巩固,再者说,狗熊们有前车之鉴,退化就等于落后,落后就要挨打。”西门风了无睡意,跳下树来,到树林里寻找了一些草药,配成药丸,回到大巢中时见来福睡得正甜,不忍打扰他,把药丸搁在一边,也顾自睡去,“来福呀,睡完午觉把药吃了啊。”

天好热,正午的阳光,连苍蝇都休息了,睡得真舒服。

来福似知不知地答应着翻了下身又呼呼睡去。

这些日子可真快活,到树林游顽散步,在大巢里作诗唱歌,跟来福聊天…

日子平淡而安详地过去了。这样过了两个月。

“来福呀,最近功课作的怎么样?…”

“我对于你们人类所作的文章越来越没兴趣了,全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表面冠冕堂皇,私下里蝇营狗苟,况且有些道理本身就是大谬不通,你们却津津乐道,视若宝典至尊。”

“噫,来福有独立思维能力了,居然评价起先哲先贤来了,你且说哪些大谬不然?”

“譬如说忠孝节义仁智礼信这八个大字,那是做人的标准,完人的楷模,世人追求的目标,表面一听全然不错,而且是令人肃然起敬,可我就是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忠于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们人的历史上有许多昏君庸皇帝,他们说的那些昏话做的事,那些聪明大臣也不敢违逆,这是忠吗?这不是傻瓜吗?孝顺父母这点值得俺们狗们好好学,但是卧冰求鲤割肉疗饥,未免不太可取,须知这些事要让他爹娘知道了,那饭菜他能咽得下去?女人要为男人守贞节,男人为啥不为女人守去?男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家女人改嫁,凭啥?还有那些繁琐庸长累赘无聊多余可笑的礼节也让俺受不了,奇怪的是这些骗人的荒唐的鬼话你们人还全都信了?!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西门风瞪大了眼睛。“来福呀,你才学做人几天,怎么看得这么深悟得这么透?你的智力咋比我还高哩,俺们人做了好几辈子人还悟不出这个理哩!嘿,你这些话与我心有戚戚焉,不过,你这些话可不能出去乱说,要知道这世上的人都还信,就咱俩不信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到人世去,咱俩可小命顽完。”

来福:“这就叫旁观者明,当局者迷哩,狗眼看人世自然是与人眼不同,嘻嘻。”

西门风:“嗯,那灵丹妙药确实神奇,得空我也吃点。来福,咱现在不谈这个,说点高兴的,背句诗怎么样?”

来福:“你们人写的文章不咋的,作的诗倒是蛮不错,我顶喜欢李太白的诗,有一首叫作望天门山,颇为生动: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把山水也写活了,佩服呀佩服。”

西门风:“你大哥我最喜欢的还是关于酒的诗: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吾身。”

“不对呀不对,不通呀不通,此诗第三句失粘,第四句平仄不合,如此也敢枉称诗仙?”声音来自树下,尖尖细细,把西门风与来福都吓了一跳。

西门探头外望,并未发现树下有人,十分奇怪。

“在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邻居吗?整天吵吵嚷嚷,令我不得安宁。”大蛇气咻咻地自树洞里探出头来。

“是你在说话吗?”西门风讶异地惊问。

“不是我,难道是李白、杜甫、白居易、贺知章?”“你……你认识他们?”“天天听你们吵,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满树林子都知道有个李杜白贺,还有个西门风。”

(李白这首七绝确实不太严格,正如蛇所言,但李白以才情胜,诗中所誉内容冲口而出,一气直下,清高自负之气跃然纸上,痛快豪爽之情读来如见其人,与西门风颇为相似,西门自然深深的赞许一注。)

“你咋会讲人话哩?”“就兴你讲不兴俺讲?”  “你……你是咋学会的哩,跟谁学的哩?”“近朱着赤,近墨者黑,近西门风者就学几句人话呗。”“你……你跟我学……你咋这么聪明哩?”“你以为就你们人聪明哩,夜郎自大,井底之蛙。”

“来福!”西门风大叫起来,“来福呀来福,我这几天给你配的药丸你弄哪去了?”“药丸?什么药丸?我……我没见药丸呀……”来福困惑地。“哎呀,天!……”西门风双手抓头,长声叹息。

“不就几颗小丸子吗,心疼得你啥似的。小气鬼告诉你,是我吃啦,也不是我说你们,搬来这么长时间,也不主动请邻居吃顿饭,也就我这人比较实在,不跟你们虚情假义地客气,别心疼,嗨,啥时到我家来,我请你们吃料理。”

“你?人?……你这叫偷!”

“就兴你叫人,我就不能叫人了?啥叫偷,这大森林是大家的,哪件东西规定是属于谁的了,还不是想吃啥就吃啥,不像你们人,把天底下的东西都想据为己有,还盖房子把自己也圈起来。”

“为什么我说一句,你要说十句?”

“我说这么两句你就烦了,你们天天在树顶上念之乎者也,子曰师云,什么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什么啊白云,我要去流浪,那还不都是些废话?再者说了,你们都说了几千年人话了就不兴我说两句?”

  “……”

闭嘴吧,乖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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