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值夜班第二天是休息日，朝时睡到下午，然后回了趟家。
刚好赶上周末，连休三天。
地铁3号线刚好到一中附近，从地铁口出来刚好从那边过去，下课铃响了，老远，朝时看见教学楼阳台堆满了学生，打打闹闹。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学生这两个字已经这么遥远了。
11年的时候，陆州甚至还没通地铁。
答应家人在家住了两天。
晚饭过后，蓝微掏出手机，对朝时招手让她过去，朝时听话地过去，看见屏幕那一刻，瞬间撒腿就跑，被蓝微按住。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回家了，怎么就不能去见见？小伙子长得多好啊，又跟你同龄，小学还跟你一个学校呢。”
“妈，我小学两千多人，谁能记得？”
蓝微手指一滑：“这个不行，那再看看这个，这个模样端正。”
每次回家，就那么点事儿，三句话离不开相亲。
朝华起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这还叫端正？还没我年轻时候帅，我们朝朝这么漂亮，从小到大缺人追了？你急什么？”
蓝微：“我又没逼她结婚，见一见总行吧，也老大不小了，谈一谈看一看，经经人，省得将来吃亏，不得慢慢找吗，哪天突然想结婚了，大街上随便薅一个啊？”
又转头来对她：“朝朝你眼光也太高了，这么多年除了高中那男同学再没见你有过男朋友，你也不要眼光太高，哪那么多好的啊，就算有，到时候也都让人捡完了……”
朝时正低头喝汤，一惊：“您知道？”
蓝微坐对面：“你第一次请家长不就因为他吗，还有你走丢那次，那小伙子着急成那样，我又不瞎。”
朝时又低头，继续喝。
朝华起反应更大：“什么男同学，我怎么不知道？”
蓝微翻白眼：“你知道个屁，刷碗去。”
“朝朝还没吃完呢，你急啥，我还能不刷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下过厨房刷过碗？”
朝时坐凳子上看他们吵，他们总这样，嘻嘻哈哈地闹，朝华起偶尔会跟蓝微拌嘴，但是从来不让她妈做家务，他总是嘴上抱怨，有什么都抢着干。
朝时放下碗筷，去沙发了。
姥姥在桌上看电视，央视八套的狗血家庭剧，她看得津津有味。
朝时坐着陪姥姥看，心思却不在这。
其实那时候，她觉得跟周起都不能算在一起过，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确认关系。
她承认，那时候她动心过。
可也只到动心为止了。
—
周末又跟宋星辰出去玩了一圈。宋星辰毕业后留在陆州，现在在三中任教，刚毕业的时候还在一中实习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去了三中。
再上班已经是三天后，其实她已经回来快两个月了，感觉一切都很好，结果这两天因为周起搞得总是惆怅。
尤其是下午的时候，一个畜主带着猫来打疫苗，居然是冯齐。
太多年没见了，冯齐胖了好多，她没认出来，还是他先认出自己的。
于是两个人就聊了两句。
冯齐把猫放进太空舱背包，说：“其实我不喜欢养，我太太喜欢，今天她没空，非让我带来。”
朝时：“你结婚了？”
“还没有，下个月。”
冯齐随口说：“你呢，跟周起怎么样，也结婚了吧。”
朝时整个人顿住。
“我们？”
冯齐认真看着她：“对啊，这不周起开的嘛，你在这，肯定老板娘吧，怎么，还没结？周起行不行啊。”
朝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肯定不会信，她是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工作找到这的。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冯齐继续道：“其实高三那会我就知道你俩不对劲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在一起，高三那会有一次晚自习停电记得吧，你睡着了我拿手电扮鬼想吓你，他直接让我滚，那眼神我现在都还记得，好像马上就能跟我打一架。”
话卡在了嘴边，朝时嘴还张着。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睡着了上哪知道，你觉得周起那样的，会跟你说吗？”
朝时说不出话了。
冯齐赶时间：“行，我有点事要忙，先走了。”
“好，有空联系。”
—
晚上的时候，祝医生过来说，今天聚餐，他们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聚餐，鸣哥请客。
朝时看见后面周起也下来了，于是说：“我就不去了，我留下来值班吧。”
武鸣昌：“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朝时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
其他人已经开始商量去吃什么，一堆人讨论，袁灯灯忧虑起来，祝医生看出她的担心，拍她肩膀安慰：“只是吃个饭，放心咱们没有酒桌文化。”
趁着天气还没热起来，大家还是决定去吃火锅。
订了包间，朝时挑了个角落坐，尽量降低存在感，袁灯灯紧挨着她坐，袁灯灯拘谨得厉害，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她身上，朝时偷偷吐了口气。
结果没想到另外两个男同事非常热情地把所有的菜都往她们俩新来的面前端，尤其往朝时面前放。
章鱼、猪脑花……
腥味直接往她大脑上冲。
早知道就不做空地这么多的地方了。
朝时往后面撤了撤，努力离它们远一点。
男同事热情地邀请：“别拘谨，涮吧。”
朝时只好拿起筷子，应和：“好。”
袁灯灯在一旁：“这个牛肚，是什么地方，胃吗？”
旁边男同事看她：“没学过？”
“我是学宠医的，学的是小动物，不学大动物。”
“哦，”男同事筷子指着干冰上铺的牛肚，想卖弄一把的那个劲儿也上来：“这是牛的瘤胃，牛是反刍动物，有四个胃，瘤网瓣皱，这是第一个胃，你看上面有这种一个个凸起的小瘤子，所以叫瘤胃就这意思，有的店的肚是网胃，纹路是网格状；那个盘子里的牛百叶，那个就是瓣胃，就是一瓣一瓣的……”
朝时只觉得脑袋嗡嗡，她真的受不了章鱼的腥味儿。
忽然，坐对面的周起站了起来，伸出手，把朝时面前的猪脑花端走了，然后接着端走了第二盘章鱼须、鱼豆腐……
男同事停下他的滔滔不绝：“你也给我们留点儿啊。”
武鸣昌：“就是，一会儿你付钱。”
周起淡淡地，似是解释：“放不下了，匀一下。”
武鸣昌：“我不管，还是你付钱。”
周起嘴角淡扯了下：“行。”
武鸣昌唰地坐起来：“听见了吗，你周哥请客，往贵了点，不撑死不能回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说笑。
朝时低头看自己面前，清空了，只剩下两盘丸子，刚刚他移动盘子的时候，把撒尿牛丸和香菇贡丸移了过来。
除了肥牛卷，这是整个桌子朝时唯二吃的东西。
她默默不作声，往周起那看了眼，对方毫无异样，自顾自地放菜，没看她半眼。
他到底是无意，还是真的记得？
吃得差不多了，还是点了几瓶啤酒。
不知道是哪个说了句：“没意思，咱们玩游戏吧，斗地主，输了的话真心话大冒险。”
“你好幼稚。”
“玩不玩？”
“玩！”
朝时是游戏黑洞，玩什么输什么，从无例外。
许涵搓手：“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朝时：“真心话。”
许涵：“初恋是什么时候？”
朝时：“……还是大冒险吧。”
大冒险他们还真想不出来了，也不敢玩得太过分，加上八卦的心更重，兴趣缺缺。
“算了，你要不喝点啤酒？”
朝时叹气。
焖了几口。
“哎哎哎，不用这么拼，意思意思喝一口就行，还真喝啊你。”
第二局。还是她输。
许涵：“初恋什么时候？”
朝时：“……”
我他妈真的谢谢你！
毫不犹豫：“我还是喝酒吧。”
……
她真的喝不下了，她酒量特别差，几次下来，还是妥协了。
“高中吧。”
那会都毕业了，勉强也算高中吧。
虽然没真谈过，但也算是符合初恋这个概念了。
瞬间就一堆人起哄：“哇！快说说，什么样的人啊？高不高帅不帅，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说说呗！”
朝时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连番追问，最后一堆人只好作罢。
……
“太没意思了，怎么又是周哥赢。”
周起坐那，身稍微往后仰了点，淡然：“这辈子没输过。”
“卧槽。”
武鸣昌抓抓后脑勺：“他会算牌，早说不带他，你们非不信。”
“玩游戏你还算牌，那还有什么意思？”
周起毫不在意，任凭旁边人说，一群人谴责他，他眼睛都不动一下。
朝时却觉得，太正常了，他大概其实根本就没刻意去算，就知道怎么赢了。
同事还不死心：“我不管，得罚你。”
“就是，必须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吧。”
说真的他们这群人氛围真挺好的，一点也不拘谨，有啥说啥，没啥距离感。
周起坐起来点：“真心话。”
三两个年轻小姑娘借着这个机会，雀跃地问出口：“初恋是什么时候？”
……她们是就这一个问题了吗？
朝时真的无语，下意识去看周起，意外地，那目光似乎也瞥到她。
所有人屏息以待。
“高中。”
他淡淡地说。
“我去，没看出来啊，周医生这么……居然也早恋！”
武鸣昌哈哈笑：“这么什么，看起来不近女色是吗。”
一堆人笑起来。
谁也没发现桌上的两个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朝时隔着一堆人看周起，周起也在看她。
两顾无言。
—
又玩了一会儿，大家就都回去了。
朝时一个人蹲路边，掏手机，决定打车回去，一辆黑色奥迪停她面前，副驾车窗摇下来。
“上来。”
周起道。
朝时慢吞吞站起来，晃了一下。
下一刻，周起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到了她面前。
朝时缓缓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醉了？”
朝时摇头：“我没醉。”
脸颊是红的，带着微醺，只是依旧努力睁着大眼。
周起冷淡看她：“不能喝就别喝。”
“我能喝。喝酒好啊，我还能再喝，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再喝点吧。”
……
“吃点东西也行，我刚刚都没好好吃，饿了。”
朝时酒量特别差，堪称一杯倒，刚刚也没喝几口，但已经开始上头了。
头晕乎乎的。
甩甩脑袋，去看周起，锋利的眉眼，对谁都那样冷淡，难以近人。
以前她老烦周起不乐意讲话拽拽的，现在吧，忽然觉得，越那种对人爱答不理的人，你就越想逗他。
明明以前也笑啊，怎么现在一点都不笑了。
他越不笑，朝时就心里挠痒痒，偏要他笑。
“周起你笑一笑。”
她歪头对周起，两只眼瞳乌溜溜地转。
周起没反应。
朝时等急了。
不笑是吧。
行。
她忽然踮起脚，两根食指戳他脸上，唇角的位置，往上推，硬是给他推出一个笑出来。
周起霎时皱眉，居高临下瞥她。
两人目光就撞到一起。
朝时嘿嘿笑起来。
“这样也行，有表情了。”
周起偏头往后躲，直接拨开她，反手攥住手臂，一把给她按进副驾，啪地关车门。
进了驾驶座，冷冰冰地说：“安全带系上。”
“哦。”
朝时去摸安全带，喝大了，安全带拽的方向不对卡住了，费半天劲才拽下来，扣好。
周起瞥了一眼，安全带刚好陷在胸前的沟里，勾勒出两坨圆润的隆起。
没启动车，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攥了松开，又攥两下，突然回身，拽着安全带上边把她胸前安全带扯长往上拨。
朝时被他突然凑过来吓了一跳，往后躲：“你干嘛！”
看来虽然喝多了，人还算清醒。
周起不耐烦地抬头，正对上她的眼，睫毛又卷又翘，警惕地睁着两只眼，跟他怎么她了似的。
他觉得好笑：“理安全带。”
“那你就说啊，离那么近干嘛！你还上手！”
说完她就感觉眼前人的脸更冷了，冷眼对她：“刚刚上手的到底是谁？”
朝时脑子是有点懵的，不知道他指的是刚刚戳他脸的事：“又不是我拉着你过来给我系安全带！”
周起磨了磨牙，声音压得极低：“行，是我犯贱。”
他坐了回去，不看她，也不开车。
气氛凝重，他不动，朝时也不动，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生气。
借着酒劲，一些情绪也仿佛上来：“你明知道是我，为什么还招我进医院，故意让我难堪吗？当我老板是不是让你特别爽啊周起，因为我当初甩了你，报复我？”
周起的后脑勺对着她，显然怔了怔，回过头，刚刚的气愤顷刻消散了。
朝时听见他说：“不是。”
“那是什么？”
“那天我们在超市遇到，你还笑话我，那时候你就在盘算这件事了吧，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没给周起反驳的机会，冷笑，大声道：“怎么，你要说是我简历没写清楚，照片p太失真了，你没认出来？”
周起却是在回答另外一句话：“我没笑话你。”
“你放屁，我都看见你笑了，因为我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吗？”朝时越想越生气：“周起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干嘛笑我！”
“我没笑你。”
朝时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那你笑什么？”
头仰得高高的，意思是你说啊你说啊，你倒是解释。
大眼睛一如既往地盯着他，有多久，周起都快忘了她的眼睛到底有多亮了。脸庞比以前瘦了许多，五官长开了，看起来依旧小巧玲珑还带着几分稚感，像刚成年的小姑娘。她眼睛瞳色浅，生得足够特别，通透诚挚清澈。一对上，记忆忽然就在脑海里与之重叠。
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依旧那样，理直气壮地瞪他。
“朝时。”
朝时仰头对他，洗耳恭听。
周起闭上眼，呼吸颤了颤。
“你走这么多年，我真的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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