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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她合着眼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清唱黄梅戏,透过窗外的明媚遮住半张脸,那有泪痕阴影的眼角恍然间流下一行清泪。

        她一字一句都用尖细轻灵的戏腔陈述着她对这首戏的喜爱,大抵不像是对这首戏的喜爱,而是对那个人。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廉价的玉石,上面刻着一行藏文。

        她的脑海里掠过旷野山川里肆意飘扬的五彩经幡,闪过两人停留在藏民小哥的玉石摊铺前挑选玉石的背影,想过两人翻越垭口时用最炽热的嗓音敬祝山神。

        良久,她在那摇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好似一个暮年老人。

        你说好不好笑,她在睡梦里梦见裴疏惟站在冈仁波齐的山峰上,瞭望远方,他像风筝一样离她越来越远,可是风筝线没有在她手里,她怎么追也追不到裴疏惟。

        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命运注定是平行线,即便相交,也是逆天而为。

        许多年后,程迦想,她和裴疏惟的相识起源于一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处心积虑地勾引一个心明如镜地上钩。

        程迦是出生于成都,土生土长的四川姑娘,母亲06年去世的,没什么亲戚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她不爱怨天尤人,也不埋汰命运不公,但她不是个屈服于命运的人。

        2009年,程迦已经是北京一所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大二学生,容貌姿色都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追她的人每次都会去表演系里堵人,都以为她是要做女戏子的。

        学校里也不乏有些家境富裕的,但是程迦可不是没心眼的小白兔,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想要在北京站稳脚跟,想要衣食无忧,她就得放长线,钓大鱼。

        电影学院一年的费用程迦靠打工是应对不来的,所以她之后做的一些事吧,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09年10月份的时候,她的金主养了她两个月,那人姓李,是上海珠宝商的小儿子,妥妥的上海贵公子,在北京最好的学校上学,一个月就会给她砸个万来数儿的生活费。

        每次钱打到她卡上的时候,程迦看都不会看一眼,她眼光高远,知道自己不会一直赖在这个上海公子身上。

        11月份的时候吧,她刚做完辅导员布置的作业,就被李霖生带去一家娱乐会所,他说是今天会有一些帝都的公子哥儿来这里,言外之意大抵是他想要结识这些公子哥儿。

        她挽着李霖生的胳膊,浅笑地走了进去,包厢里灯光昏暗,但不难看出每个人的面孔,好些打扮冷艳的名气不算大的女明星都来了,夹杂在这些公子哥身边。

        李霖生一进来,他们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他,再后来就流连在程迦身上,这些公子哥一生下来就矜贵,也基本上都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对李霖生这个想混进去的外地人也不是很热情。

        程迦今天穿着上次生日李霖生送给她的一件香奈儿的黑色香风连衣裙,只简单画了个棕色的眉毛,显得与在场打扮妖艳的女人格格不入,却胜过这些女人。

        李霖生坐下后和身旁那个公子哥谈笑风生,那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声音也温和,长的古声古色的,同李霖生喝了几杯,那人好像姓蒋。

        她耐不住无聊,抬起头来缓缓张望之时,便看到一双如远山含黛般的眉眼正打量着她,昏暗的灯光下,他眼神中带着薄薄的笑意,那一次是她第一次遇见裴疏惟。

        他翘着二郎腿,白衬衫喉间的扣子是解开的,靠在包厢的沙发上,浑身散发着矜贵的气息,身旁那个女明星时不时给他喂个葡萄,他倒也赏脸。

        后来,饭局过后,李霖生搂着她纤细的腰,漫不经心地指着前面那个白衬衫的男人有些醉醺醺地在她耳边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记得饭局上,好像就他没赏脸李霖生敬过来的酒,程迦也貌似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他是这么形容那人的,京城一腕儿。

        京城一腕儿,院儿长大的公子哥裴疏惟。

        记得程迦在上了李霖生的车时,她眺望窗外,发现裴疏惟跟另外一个人就站在台阶抽烟谈笑,他掠过她一眼,只是那一眼,山火便肆意燎原。

        12月份,程迦在宿舍赶着稿子,同宿舍的舍友钟意问她今晚要不要去一家娱乐会所,就是上次她跟李霖生去的那家。

        程迦停下笔,一抬头就看见她在墙上贴的海报,是黎明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钟意不怀好意地笑着走到她身边,道:“程程,你这么能喝,要不今晚陪我一起去,稍微给我挡挡酒。”

        程迦愣了一下,随即用笔冲她脑门上重重一敲,“呵,好事想不到我,一说喝酒,就想到我了。”

        钟意也是表演系的,模样也是十分姣好。路上她同程迦说,她认识了一公子哥,姓徐。还说那一圈公子哥长的模样都比得上香港的四大天王。

        程迦穆然想起来,上次李霖生敬酒的时候,也有个人姓徐,应该就是钟意说的那位。

        只不过,程迦总是想起那位清冷的公子,京城一腕儿,裴疏惟。

        钟意照着镜子补妆,她最喜欢鲜艳的唇色,大大咧咧,没一点心机,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程迦注意到她提的包是爱马仕的,口红也是香奈儿的,身上一阵子黑鸦片的香味,应该都是那位徐公子给她送的。

        到了会所,还是之前那个包厢,钟意和程迦一进门就被几个公子哥围住,要手机号码。

        徐朗怀拨开那几个人,一把搂住钟意的细腰,揉捏了一下,瞥了一眼程迦,笑道:“唉,你不是上次李霖生带过来的姑娘吗?跟我们钟意一个学校?”

        程迦微笑点了点头,有些清冷,她不是放不开,她只是对不熟悉的人一向爱搭不理。

        钟意装腔作势撒开徐朗怀的手,“奥,徐公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徐朗怀赔罪似的笑了笑,把她带到座位上,钟意靠着徐朗怀,又拉程迦坐下,她身边还有个空位子。

        不一会儿,裴疏惟也过来了,瞧着这满包厢的人,就一个空位了,他目光与程迦的目光交叠,眼底不可一世的幽深,对视一眼,程迦仿佛坠入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他的气质似绵雨阴天,他不笑,闷雷滚滚。

        刚切了一首歌,整个包厢变得有些喧嚣,晦暗的灯光下衬托着一丝丝暧昧的氛围,还有些衣着暴露的制服装“公主”坐在这些公子哥身前。

        梁择川搂着一个身穿粉色抹胸短裙浓妆艳抹的小网红,指着程迦身旁的空位,对裴疏惟说道:“喏,那女孩眼巴巴等您过去呢。”

        钟意瞧见这局势,看热闹般蹭了蹭程迦,凑过一点道:“机会来了,这个万年冰山呢,加油。”

        程迦掐了她一下示意别乱说话,等裴疏惟走过来时,她感觉到心脏跳动的明显加快了,是期待。

        裴疏惟路过梁择川,踢了他一脚,鄙夷地瞥了一眼他身边花枝招展的女人,浅笑道:“川子你小心肾虚。”

        梁择川眉一横,回怼道:“老子那肾是三头六臂,能耐的很。”

        程迦心里是这么评价裴疏惟的声音,如同跌落万丈茫茫雪山拼死一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得到救赎一般。

        他坐到程迦身旁,一眼都没有落在程迦身上,彼时的她却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徐朗怀瞧着裴疏惟不言不语的样子,将手里的烟递给钟意,给钟意使了个眼色,她也秒懂,钟意将烟和打火机塞到程迦手里。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身旁的裴疏惟,他嘴角演绎着不明所以的轻笑,有些轻浮,有些矜贵,,手指接过烟触碰到程迦的手那一刻,寒冰撞上了泰坦尼克号。

        他将烟含在嘴里,程迦为他点火,他直勾勾地盯着程迦那双璨眸,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包厢不知何时开始唱k,摇骰子点到谁就得上去唱。

        钟意只知道程迦当年艺考录取的是导演系,却不知道她的声乐是接近满分的,所以当摇骰子摇到程迦时,她有些担心程迦会出丑。

        程迦嘴角带着薄薄的笑意,周身依旧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她走上台,点了一首袁凤瑛的《天若有情》。

        裴疏惟靠在沙发上,神色似笑非笑。

        伴奏一出来,她港音很标准,字正腔圆,声音纯粹,包厢里的公子哥们倒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拍手叫好,恨不得给她砸钱似的。

        酒局轮了几圈就结束了,走到会所外面,钟意热切挽住程迦的手,狗腿子似的笑道:“我跟徐朗怀走了,你记得打车回宿舍,还有给我打个掩护。”

        “好好好,姑奶奶,我知道了,给你的掩护不好了,下次给我发工资。”,程迦佯装不耐烦道。

        钟意看了一眼她身后,又凑到她耳边私语道:“今天裴公子看了你好几眼,说不定一会儿…”

        还没说完,她就捂着嘴发出了露骨的笑声,朝徐朗怀走去。

        裴公子,裴疏惟吗?

        看到钟意大喇喇地上了徐朗怀的路虎,她就径直走向会所最近的站牌,一直没转身看身后漫步跟随的人,其实她早就听见那慢悠悠地步伐声了。

        他走到她身前,打量着程迦那张不施粉黛,却有着风情万种的面孔,漫不经心地挑眉道:“上我车?”

        一个疑问句让他说出了陈述句的感觉,好像没有拒绝的任何余地,程迦笑着回答道好啊,她的眼睛弯如月牙,眸光清明透彻。

        这是深夜十二点半,繁星点缀的灰蓝色天幕下,裴疏惟第一次觉得一双眼睛可以这么璀璨。

        程迦上了裴疏惟的那台黑色奔驰,她成功攀上了这棵大树,成功攀附了李霖生口中那个京城一腕儿。

        程迦不爱矜持,她始终骄阳似火。

        裴疏惟不喜矫情,他始终心如明镜。

        那天晚上,他们就确定了关系,一养就是三年。

        若果他朝此生不可与你

        那管生命是无奈

        过去也曾尽诉

        往日心里爱的声音。

        手机里的歌曲戛然而止,苹果手机自带铃声响起,程迦睁开朦胧的双眼,接通了电话,是老板汪重瑞打来的。

        她依旧躺在摇椅上不想动弹,腰背都快酸死了。

        “喂,amelia,今晚公司就个酒局,你带着戚宁参加一下,股东们都会过来,还会来一些投资人,记得打扮得漂亮一点。”

        虽然老板汪重瑞是她师哥佟翰深牵线搭桥走了一些关系的,但是他更看重程迦的能力。

        他对程迦倒是算得上知遇之恩,程迦也是对他十分尊敬。

        “好的,瑞哥,今晚在哪儿啊?”

        “崇海娱乐会所。”

        挂掉电话后,程迦起身伸了个懒腰,从楼上走了下去,她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心想偌大的别墅,聂慎平让她一个人住属实有些孤寂。

        她随即打开手机拨通他的电话,确实是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样子,她欠聂慎平的,挺多,她也会一笔一笔的给他还清。

        “喂,有什么事吗?这是回国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他随和问道。

        如果说裴疏惟的声音如茫茫雪山孤身一人得到救赎,那么聂慎平的声音就如同沉溺在蔚海越陷越深。

        程迦有些迟钝,“没事,就是别墅有点空旷。”

        她的意思是想聂慎平给她找个小公寓小区什么的,这大别墅怪冷清。

        那人笑了笑,他开玩笑地说道:“怎么?要不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

        一句话把正在喝水的程迦呛得直咳嗽,“不不不,要不我还是自己住吧。”

        “我这两个月一直有公事,下个月初就可以轻松一点了,下个月记得请我吃饭。”

        程迦大大方方笑道:“行,收到。”

        聂慎平比裴疏惟还要年长,但比裴疏惟的母亲蒋女士又小一点,她的印象里,聂慎平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眼角也有些皱纹,却不抵岁月的宽待,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如果不是先爱上了裴疏惟不可自拔,那么她一定会沉浸在聂慎平这边。

        程迦收拾了一番,今天倒是画了个精致的妆容,粉底液眉毛眼影睫毛口红一个都不落下,随即又翻箱倒柜出来一件比较奢华的香槟色裹胸礼服,只是领口有些敞。

        到了崇海娱乐会所,大部分都是公司的人,还有些脸生的商人,应该是投资人。

        公司许多签约的小姑娘见她都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她佯装一副前辈的模样,高冷地点头示意。

        忽而,程迦眸光回转,一瞥发现了何砚音,她巧笑嫣然的用下巴依偎在裴疏惟的肩上,他背对着程迦,何砚音也发现程迦投来的打量的目光,眼神忽有一时停顿,好似故意般凑到裴疏惟的耳垂甜腻私语,裴疏惟不知怎的也被她逗笑了。

        程迦若有若无的别开双眼,避免看到这种亲密的场面。彼时,她蹙了蹙眉,将吧台上放的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amelia,过来,我带你认识一下我们公司的投资人。”,汪重瑞走过去拍了拍程迦的肩,道:“这可是条肥鱼,以后得好好招待呢。”

        汪重瑞身材有些臃肿,也没有程迦高,还有点地中海,旁人都觉得这副模样有些猥琐又有些好笑,但是认识的人对他都是百分百恭敬的,他也是娱乐圈里少有的好老板,向那种潜规则那一套除了艺人愿意,他是不会单方面强迫的。单凭这一点,程迦就敬佩他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汪重瑞带着程迦走到裴疏惟的身旁,程迦心中一滞,这就是公司的投资人?

        “来,程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裴总,惟呈的董事长。”,汪重瑞和裴疏惟简单的握了一下手。

        惟程吗?程迦的心弦提了上来,出于礼貌,程迦带着标准化的笑容冲点了点头,也伸出手掌来。

        何砚音的眼神里藏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眸光却对程迦有些不和善。

        汪重瑞有事先行离开,离开前又嘱咐程迦要恭迎着裴疏惟。

        裴疏惟也伸出手来,握住程迦手掌心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那个掌心带来的温暖,只是他的心越来越冷,他眼神嫌恶地松开了程迦的手。

        “程小姐年纪轻轻就能拍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好电影,属实是年少有为啊!”,他是皮笑骨不笑,那双沁了寒意的眸子如同冰棱子一般打在她身上。

        她仍然记得上一次见裴疏惟,他飙车后深夜又把她一个人扔在盘山公路上,头也不回的把公司分配给她的车开走了。

        他是真的恨她吧,恨不得把她扔在盘山公路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死,被车撞死,被狼叼走。

        “不敢当,裴总也是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一个公司的一把手,才是我们这些新时代青年的榜样。”,程迦似有若无地给他拍着马屁。

        裴疏惟眼神扫到她穿着的礼服,领口胸前春光乍泄,眼神变得鄙夷,这是又要勾引谁呢?

        汪重瑞真是为难了程迦,他倒也不知者无罪,谁又会想到她和裴疏惟的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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