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木
尚勋轻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皇叔”道尽了思念,抱歉和浓烈的眷恋之情。
兰御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整个背部都僵直了起来。他缓缓转身,气色有些憔悴,可仍旧遮不住倾城绝艳的容颜。
看到尚勋的第一眼,他的双眸便红了。委屈的泪水在眼角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终于来了!病了这么些天,他不闻不问,当真是把我俩的情谊丢到了一边吗?只不过两句话便与我疏离了,枉我还把你当作最亲密的人,感情两字果然不值钱。
越想越愤恨,兰御抿着唇不开口,梨花带泪地站在原地不动。
尚勋一阵心疼,疾步上前想要抱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在他跟前两尺停了下来。
“皇叔,我来迟了,你还好吗?”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但表情始终保持着镇定。
兰御本来见他靠近,心里生出一丝欣慰和喜悦来,却没料想他竟然会与自己保持距离,脸色瞬间就变了。那悠悠转转的清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颊边滑落。
“不好,我病了。”他抽着鼻子,心酸地说道。
尚勋咬了咬牙根,强忍着内心的冲动,伸手轻轻抚去他腮边几欲滴落的泪水:“我知道,所以一听说就立刻赶来了。是我的疏忽,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太傅交代的课业,也没空来看你,希望你别生气。”
他找了个干巴巴的借口搪塞。虽然知道兰御不会信,但眼下也没其他更好的理由。反正他不是真的想要辩驳什么,兰御那么聪明,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计较。
当初想着给对方时间思考,说白了也是让自己火热的脚步缓一缓。追得太急对方就会想逃。松一松,让那人在心焦彷徨后再次享受温柔和深情,他便会将心交付出来。
欲擒故纵是谋略,也是给这层关系加固的重要元素。
兰御果然没再纠结。就算托辞很烂,但只要尚勋出现了,他就心软得没了原则。他将尚勋的手推开,赌气似的嘟起嘴巴撇过头去。
这番娇憨,只为求某人的抚慰和怜惜。
以往两人亲密的时候,若是他生气了,尚勋便会搂住他,轻言软语地给予安慰。而这次,尚勋没有这么做。他在没有确定兰御是否对他有着同样的心思之前,不想轻易做出太过放肆的举动。
“皇叔是得了风寒吗?听说咳了好几天,太医有没有再来复诊?”他走到桌旁示意兰御坐下,而后温声问道。
见他有意回避自己的亲近,兰御当下愣住。如同吃了颗酸梅,一种说不出的苦楚滋味从心头逐渐散开,遍布全身之后让他止不住的颤栗发抖。
这不是他想要的!尚勋哪怕笑着拍拍他的胳膊,都好过如今这般淡漠。
“皇叔?”尚勋抬眸,才发现兰御脸色白得像张纸片,顿时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
继而又站起来去扶他,并且吩咐永安去请太医。
兰御摇了摇头,借着他的手臂轻靠在他怀里,对永安挥挥手道:“我没事,你去重新泡壶茶来。”
永安应了一声,知道两人又要开始腻歪,赶紧溜了出去。
怀里的温香软玉让尚勋一时间有些恍惚,往日里的亲密感隐约浮现,但瞬间又被另一种强烈的念头警示:此时还不是靠近他的时候,再等等!
他将兰御扶到床边躺下,又为他盖好锦被。
“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是!自那日集市回来,我就没有睡过一晚的好觉,你可知道是何缘故?”兰御的话里透着幽怨,楚楚可怜地垂下了眸。
尚勋在心里挣扎了片刻,出口的语气已好似回到过去,温柔而宠溺:“是我的错,我该早些来看你的。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吧?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看海棠,去听戏,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
兰御抬起头,眼角的浅红还未褪去,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尚勋本来就浮躁的心愈加狂热。
他握住兰御的手,点了点头:“是,我说的。”
但下一刻,他又立时松了手,将胳膊缩了回去。仿佛做了不该做的事,带着愧疚的神情说道:“抱歉,我逾矩了,今后一定注意!”
逾矩?从相识开始的那一天,尚勋与他就从未遵守过规矩。平日里两人亲密无间,拉手摸脸都是最常有的事,现在竟然他说逾矩?呵呵,是啊,那天以叔侄之称给予牵制,让他掌握分寸,现今他倒是真的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兰御再次垂下头,颤声说道:“你先回吧,我确实累了。”
尚勋也不推诿迁就,站起身便恭敬地告辞离去。
走出宫门时,他长长舒了口气,嘴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有在长英宫出现,但是遣人送去了瓜果甜食,皆是兰御最爱的小吃。
兰御本来心有不悦,但收到东西时又觉得对方心里是有自己的,遂没有太过介怀,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兑现承诺。
又过了两日,果然尚勋找了马车来接他,两人约在锦苑的海棠园里见面。
兰御一身海蓝锦袍,同色的缎带将长发高高束起,看着朝气蓬勃,一扫前几日的萎靡阴霾。
海棠树下,尚勋负手而立,本就修长的身型搭配月白色的束身缎袍,更显得气质沉静内敛,温润如玉。清风徐徐,片片花瓣如雨似的随风飘散,有两片甚至落在了他的肩头。此情此景,胜似水墨画卷,浓淡相宜,叫人见了挪不开眼。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头,与兰御两两相望。片刻之间,两人竟然同时生出释然的感觉。
兰御叹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即便是想要回避他的感情,却似乎是做不到的。可是,哪怕明白这是错的,也要坚持下去吗?
尚勋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要看着眼前的人儿,他就心满意足了。
屏气敛神地站在原地,他默默地看着兰御向他走去,心里的激动被死死压制住,仅是露出淡淡的笑容。这笑容里含着无数的情感,有隐忍,有迷恋,也有对兰御的体谅和包容。
两人不用言语。那人相伴在侧,满眸的海棠花开,心情便已极好。
园里没有其他人,倒也自在。但是尚勋始终与他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他想主动去挽尚勋的胳膊,刚伸手,尚勋却咬着唇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矫情,而是一种极度的克制。
兰御感到十分无奈。是他要求的,尚勋照做而已,哪怕很不情愿。对于他的意愿,尚勋向来奉若圭臬。
“往后,我们都得要这般生分吗?”他说得郁郁,蹙眉的样子看着让人揪心。
尚勋深深地望着他,回道:“如若不这样,我怕自己放不下。”
“你……”
兰御鼻头一酸,泪水即刻涌上眼角。他还能说什么?两人本来就是血亲,每向对方跨出一步都是在往深渊迈进,是该收起性子约束彼此了。
他抹抹眼睛,勉强笑了笑:“罢了,去听戏吧?”
“好。”尚勋点头应允。
梨园排的新戏叫“与君别”,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本来感情很好,可因为男方的父亲遭人陷害而死,女方的家人提出了退婚。
女孩不愿意,便想与其私奔。可两人逃到城郊时,却被官府的人给截住了。原来她的父母报官说她被恶人拐走,最后少年锒铛入狱。为了心上人不被处刑,女孩答应父母嫁给富贵人家。临嫁前一晚,她去狱中向少年告别。少年心碎,怒骂女孩不守承诺。女孩无言以对,默默地回了家。
过了两日,少年从看守囚牢的侍卫们闲聊中得知,女孩那晚回家后便悬梁自尽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叛他,错的只是信错了人。
若是当初少年没有对她起疑,或许她会有勇气在最后时刻为自己争取幸福。少年对她的不信任,成了让她走上黄泉的最后助力。
兰御看得气愤,直呼少年没有良心。
尚勋倒是不置可否。
本来就是女方家里的算计导致这严重的后果,怪不得他人。少年也是受害者,何必将罪过强加在他身上?说到底,世俗偏见害人而已。少年原本家境殷实,女孩的家人是认同这门婚事的。等人家家道中落受到屈辱时退婚,本身就是不厚道。再说了,与女孩私逃,也是她本人自愿,怨不得那少年郎。
在尚勋看来,女孩可怜,但那少年更让人惋惜。不过,他不会把这话讲出来。
兰御同情女孩,他就附和着。若是提出不同意见,免不了又是纷争一场。本来两人之间就有了嫌隙,无谓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做戏而已,别太认真了,气着你自己不值得。”他剥了个栗子,递到兰御面前。
兰御看着他掌心里干干净净的栗子肉,心里涌出一丝甜蜜。
纵使这人言行上表示疏离,可心里全装着他呢。
瞥了尚勋一眼,他拿过栗子送进口中。
软糯的口感本来就是他喜爱的,加上不知道尚勋清洗手时沾了什么,带着种不知名的淡香,为那栗子肉平白添了一股别致的甜香。
“嗯?你洗手时用了什么,怎么有股香味?”他拉起尚勋的手,凑过去嗅了嗅。
尚勋疑惑地说道:“是吗?会不会是果香?他们在刚才清洗的水里放了柑橘。”
说着,自己也凑近手掌闻了闻,笑道:“我没闻到啊。若是有,皇叔的手上不是也应该有吗?”
兰御将手举到鼻尖处,却好像并无特别的气味:“我的手上什么味道也没有,不信你闻。”
他点了下尚勋的鼻尖,动作很快,宛如撩拨。
尚勋心里一动,果然闻到了一股浅淡冷冽的香气。
看来,这味道只有心仪之人才能闻到。
“皇叔的手很香啊,”他抓住兰御准备收回去的手,指腹在他腕处轻轻摩挲了两下又马上松开:“是让我心醉的味道呢。”
他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却被他硬生生地演成了不以为然。
兰御呼吸一滞,心脏猛然狂跳了起来,如玉般通透的脸上泛起羞涩的潮红,赶紧将手缩了回去。
这气氛恰到好处,尚勋却懂得点到即止。
他为兰御添了些茶水,刚想说什么,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戏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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