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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官匪横行


金州(又称西城。今安康)城南几十里,有座斧头山,方圆百里。主峰形状如同一把刃口向天的巨斧,山势险峻。峰顶无路可攀,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达山腰一处小小的平地。平地狭长,尽头处有一个天然洞穴,正是一个隐居山林的好洞府。

        三年前,想是因为天下大乱的缘故,不知哪里来的几十个人马在这里安营扎寨,然后开始了打家劫舍的生涯。

        为首的是一对兄妹。汉子姓付,行三,军户出身。一身家传武艺甚是精湛。加上为人仗义,敢做敢当,妹妹付五妹也是一个狠角色,于是自然而然地聚拢了几十游侠,占山为王。

        付三家里不但有个狠角色妹妹,还有个泼辣婆娘,姓李。因为丈夫行三,她便被人称为李三娘。

        月前,反叛朝庭的叛将史思明杀了叛帅安庆绪,自立为大燕皇帝,派兵攻占了洛阳。又攻河阳,被唐军李光弼部所拒,不遂。再攻陕州,被唐军卫伯玉部阻拦。连番战事,致使京畿、山南诸道富户纷纷躲入城中,道路行人绝迹,付三们抢劫无着,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

        日前,迫于生计,付三兄妹不顾艰险,带着几十贼汉混入金州城抢劫富户。得手之后未及撤退,富户家丁引来捕快缉拿。付三们边打边退,仗着骁勇,终究杀出城来。却有金州守备兵士闻讯赶到,一个年轻旅帅(一旅百人。约等于现代军制的连长)骑着一匹黄骠马,带着数十兵士紧追不舍。

        一个逃一个追,不一刻到了城南外二三十里,却遇到了一队唐军与史思明辖下一部燕军交战。

        那旅帅名唤单元式,五短身材,一张黑黑的脸庞。本来貌不惊人,只因下巴一道斜斜的刀疤狰狞,反使得一张平凡的脸庞呈现出一种凛冽杀气,颇为引人注目。

        他年轻气盛,立功心切,见状便撇下付三们。三言两语问明敌我,于是挥刀杀向黑衣贼军。

        白衣唐军已经与燕军拼杀多时,本来有点不支,得单元式数十生力军相助,顿时精神大振,气势陡涨。

        这当儿付三们本该趁乱而走,但刚才单元式在城门口三箭放倒两个斧头山贼汉,还差点儿砍倒付三,后来又仗着马快紧追不舍,付三兄妹已经被逼得冒了火,这当儿不但不走退反而想混水摸鱼,趁乱杀了单元式为手下兄弟报仇。兄妹俩双刀霍霍,只向单元式招呼。

        平叛的功劳自是比杀贼为大,单元式本想放山贼一马,不料山贼兄妹反客为主缠上来。一时之间怒火上冲,轻喝一声,右手横刀发力把付三单刀荡开去,左手放脱缰绳,从怀中摸出一把尺许长的宽刃障刀,就在马背上俯身狠狠地往付五妹握刀手腕扎去。

        单元式大力磕刀,付三单刀险些儿脱手,方知对方不可力敌。心下骇然,用刀抓握刀柄,不让单刀脱手。脚下却是站立不住,踉跄斜扑七八尺远。那边厢正有一个白衣唐军刚刚砍杀一个燕军,被喷溅得满脸满胸鲜血,眯眼见得付三过来,想也不想,左手往脸上一抺,右手横刀砍向付三左肩。付三未及稳住身躯,提刀挡格。双刀相交击后分别荡开,各自踉跄斜走,旁边又有对手冲到,两人只能分别接战。

        这边厢付五妹配合着哥哥的打法,刀取马腹位置,打算给黄骠马割一刀,或者把单元式一条腿斩下来更好。单刀甫及单元式垂落在马腹旁边的左腿,对方障刀也到了她的握刀手腕。对方身披护甲,腿上有甲衣保护,她手腕可是没有。倘若双双接实,对方最多轻伤,她弄不好手掌就要没了,只得收刀后撤。黄骠马一蹿而过。一个白衣军士斜刺里冲到,挥刀劈向付五妹。

        单元式障刀落空,扭头看付三兄妹分别被人缠住,也就不再理睬,转头寻找燕军头目。乱阵中旗倒帜乱,他经验见识不足,一时半会寻不到燕军首领所在。游目四顾,乃见郭七一角蓝衣于灌木丛间显现,自然而然当成斧头山山贼一伙,于是张弓搭箭,俟得良机,一箭飞攒郭七头颅。

        箭未到,心里警兆自生。郭七上半身微让,脑袋一侧,利箭从他耳畔飞啸而过。看清冲他放箭的是个骑马的白袍银甲年轻小将,郭七还没转动心思要留要走,单元式又是一箭射到。

        郭七心头微怒,侧身让箭,看个真切,手一伸,把箭抓落在手。

        二三十丈外单元式见状,心头惊佩,喝一声:“好功夫!”从箭壶中抓出三支箭矢,嗖嗖嗖,三箭连珠飞射。

        这一下郭七怒了,自从下山以来,从来只有他欺负人,啥时候被人这么欺负了?便不打话,握箭的右手一举,电光火石间一口气击落三箭,脚下用力,一步飞跃四五丈,四五个起落便向单元式扑杀过来。两人中间隔着与两个白衣官军拼杀的付三,郭七全无顾忌,脚尖在猝不及防的付三左肩膀一点,借力前扑。付三被他压得左肩一歪,刚好让过一支流矢。一个白衣官军挥刀砍切郭七下盘,刀刚起便被郭七以箭当鞭,一鞭抽击在横刀平面上,横刀脱手,白衣官军后仰倒地。

        单元式见郭七在乱军阵中视若等闲,三下两下便如鹰隼般扑到,心知不妙。慌忙收弓抽刀,双腿微夹马腹,意图稍避锋芒,等郭七落地再出刀攻击。却见郭七势尽身躯落下时手臂急伸,手中箭矢在黄骠马马头上一搭,身躯借力上翻,一脚蹬在单元式胳膊上,把他踢下马去。随即右手放脱手中箭,手臂再出,轻轻巧巧地夺过单元式手中横刀,左手抓住黄骠马缰绳,身躯凭借上翻之势坐上黄骠马。

        黄骠马惊嘶一声,人立而起,意图把郭七抛下马来。郭七双脚入镫,身躯就像粘在马背上似的绝不滑坠半分,他使力双腿猛夹马腹,黄骠马腹部被夹得疼痛难挡,痛嘶一声,两只前蹄乖乖落地。

        单元式翻身爬起,又惊又怒,圆瞪双眼,喝道:“狗贼,还我马来!”抽出怀中障刀扑上来拼命。郭七本无夺马之意,只是想教训单元式一番,吃得一骂,心意转变,冷笑道:“有本事就来抢回去。”右手横刀一落,荡开单元式障刀,余力未尽,把他逼退两步,左手抖缰便走。

        黄骠马后蹄猛然撅起,依旧意图把他抛翻下来。郭七心头有气,玄功运转,猛然使个重身法。身躯就像一块巨石压落。黄骠马再次发出痛苦的嘶鸣,四肢一曲,轰然趴倒在地。

        郭七用横刀刀面轻拍黄骠马额门:“再敢捣蛋就打断你四条腿!起来!”瞬间收了重身法。黄骠马但觉背上一轻,乖乖起身。

        黄骠马未及起身,单元式再次舞动障刀扑上来拼命:“狗贼,不留下马来,今天有我无你!”

        郭七轻喝一声,横刀斜拖,巧妙绝伦地锲入单元式右肩甲衣内,不轻不重地割了一刀,随即横刀急速压落下来,把单元式的障刀磕飞一旁,微笑道:“你还差了点。今天饶你不死,这马我就收下了。”

        他倘若心存杀意,在刚才把单元式蹬下之时右手箭矢不是随意扔掉,而是冲他咽喉一送,便能了结他性命。这回夺了他黄骠马,越发没有杀他的心思。把横刀扔给单元式,抖缰便走。黄骠马再也不敢反抗,乖乖驮着他离开。

        黄骠马虽非千里宝马,但也是一匹良驹。单元式日常精心照顾,侍候得骠肥体壮,脚力长健,岂能轻易失去?见状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右手拾起横刀,左手按住右肩冒血的伤口,一边追赶一边怒吼道:“狗贼!留下马来……杀了他!快杀了他!”便有两个离郭七比较近的白衣官军腾出手来,发足追赶郭七,却哪里追得上?

        嗖嗖,有箭向郭七飞到。郭七控马之际微微侧头,待得箭到,右手一伸便抓住箭矢,直如探囊取物。他懒得再与单元式纠缠,也不管白衣唐军与玄甲燕军胜负死活,纵马走人,沿着金州通往房州的道路南下。

        黄骠马回头看一眼越追越远的旧主人,长嘶一声,意图驻足。被郭七在脑门上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无可奈何,奋蹄弃主而去。

        奔出二三里路,道路上停驻着二三十辆大车,看模样当是军旅辎重车。当前十七八辆牛拉的大车覆盖着茅草和麻油布,捆扎结实,应该是粮食之类的。其后是三辆是带车厢的马车,帷幕密护,不知里面是人还是珍珠财宝。最后又是七八辆牛车,上面箱笼柜台、兵器农具家什,杂七杂八。每辆车上插着两种颜色的旗帜,分别绣着偌大的“燕”、“武”字。每辆车除了车夫,旁边还有一对黑衣玄甲的执刀军士守着,当与先前那伙叛军是一伙的,料想主将姓武。

        见他奔来,当头三个燕兵两个张弓搭箭,作势欲射。一个小头目按刀喝问:“什么人?且住!”

        眼见道路被这十几辆大车占着,旁边余地无多,纵马不便。好在这一段道路的旁边是一片平平整整的麦田,郭七只得拉住辔头,驱马离开道路。他艺高人胆大,视对面的箭簇如无物,驱马沿着道路旁边的麦田垄沟缓缓而行,尽量不让坐骑踹踏破土不久的新麦苗,口中漫不经心地回答:“嗯,过路的,不相干。”打算井水不犯河水淌过。

        按刀的汉子是个队正(终等于现代军制的排长),见黄骠马骠肥体壮,鞍鞯鲜明,心下起了贪念,向左右手下使个杀人抢马的眼色,却担心郭七纵马逃跑,放缓口气诱骗道:“且住。下马说话……你怎么把马赶到麦田去了?快上来,小心别踩踹坏了麦苗儿。我们让点路给你。”

        郭七一开始信以为真,却见对方两支箭一直对准着,忍不住暗自冷笑。看破不说破,他不是百灵那种活泛装佯之人,懒得废话扯淡,不再回应,径自按辔徐行。

        “喂喂喂,你他娘的是聋子啊?我让你下马没听到?喂!”队正戟指喝斥。但见郭七控马慢慢接近,正中下怀,也就不急于发难。右手离开腰间刀,又向左右使眼色让他们放下弓箭。

        忽然郭七抽抽鼻子,嗅到空气中有些淡淡的脂粉香。他心念一转,控马转回道路,问:“你们是哪路人马?”

        队正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是大燕皇帝辖下龙武军。你是不是要投军?我看你身子骨挺不错的,不如跟我们一起,搏他一场富贵吧?”倘若郭七要投军,这马正好做见面礼孝敬上司。

        郭七漠然以对:“谢了,我不投军。车上有女子?你们俘掠来的?”

        说话间黄骠马到了队正七八尺外。手拿把掐飞不掉了,队正不再掩饰,冲左右两手下头一摆,两步赶上,伸手便来拉黄骠马辔头:“小子你下来。”左右燕军双手齐出,满拟把郭七扯落下马。郭七脸色陡变,双手齐出,快如闪电,前面辎重车旁边的军士根本看不清郭七做了什么,只见队正和两个同袍呆呆站定,不言不动。

        郭七从马鞍上飞身而起,越过只剩下茫然靠坐在车辕上的车夫的第一辆牛车。第二辆牛车的守护燕军觉察不对,正要抽刀出鞘,郭七飞扑而至,左一拳右一拳,擂在两个燕军的胸口上。两个燕军胸口应拳凹陷进去,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口中鲜血狂喷,想叫都叫不出声,即刻丧命。

        “啊啊啊,他……杀了他!”剩余的燕军惊呼叫喊,有的抽刀冲来,有的惊慌躲藏。郭七飞身再起,一拳一个,宛如苍鹰扑兔恶虎啖羊,顷刻间牛车之旁横尸满地,二三十个执刀燕军无论是骁勇拼命还是惊慌奔躲还是跪地求饶,都是当胸一拳了帐。

        众车夫瞠目结舌,只疑梦魇。

        “啊啊啊,别杀我……”惊慌尖叫声起于那三辆马车中间那一辆。车帷一抛,两个燕军各自揪扯着一个妇人左右跳下车来。

        两个妇人被强行揪扯下车,惊慌失措,扑跌于地,又被两个燕军强行揪起。两把横刀分别架在她们脖子上。两个燕军心寒胆颤,色厉内荏地向站在马车前面的郭七威胁道:“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呃呃。”

        郭七眉头都不皱一下,飞身即到,左右出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擂在两个燕军的胸口上。宛若巨椎袭体,两个燕军根本来不及再做什么动作,胸凹骨断,血喷刀抛,即刻断气身亡。

        两个妇人软瘫在地,面无人色,吓得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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