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带浅枝没想到王珊瑚愤然离开后,天女乐非要拉着她喝酒。
她只知道现代人喜欢在酒桌上把生意谈成,而戏曲大家天女乐喜欢在酒后,絮絮叨叨与人倾述往事。
天女乐似乎喝醉了,毫不在意形象地趴在长条桌上,说她与佛奴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的故乡名曰他化乡,离这里很远,有佛国、人间乐土的美名。
佛奴的父亲是护法天众,他亦是他们那的王子。一出生就有大师说他生而聪慧,早离尘欲,是天生修行佛法之人。佛奴更是自幼遁入空门,发誓终身护持正法,要到东方修行。
她亦是自小学戏曲歌唱,成年后跟随着佛奴,一路踏遍九山八海来到这里。
可这千辛万苦的一路,也未能改变僧人分毫。
天女乐如同失魂落魄般,说:“他本就是天上月,你端盆水放到自己面前,自以为可以哄自己,这样月亮就落到你手上了。只可惜,水中月始终虚无缥缈,非是那轮只需你抬头,就能见得着的明月。”
她喃喃自语:“所以老娘悟了……那人眼里只有菩萨和众生。我不过也是众生之一,我便自己寻逍遥快活咯……”
带浅枝听得天女乐的醉话连连点头。
她遇见佛奴的那段日子里,她是样貌丑陋受人厌弃的渔家女,当她得知佛奴放过了害他眼瞎的凶手时。
她告诉佛奴,他会后悔的。
她吃过容貌有损受人欺负的亏,明白纵容只会加深对方玩笑般的恶意。
而佛奴在听完后,只说这是因果。
那日,她听着佛奴好似要开悟她的禅机,心里想着狗屁,嗤嗤笑着说道,那你日后后悔的话,是不是也是因果?
后来佛奴犯下杀戒的那一天,因她这一句话一念起了心魔,又因她这一句话一念生了顿悟。
却是带浅枝从来不知道的事,她也无从得知。
见天女乐唠叨发完,带浅枝便趁机推销她的小师叔神仙图。
天女乐清醒了一些:“画放我这吧,我买下了。”
带浅枝笑得合不来眼,双手捧上画卷道:“承惠黄金五千金。”
天女乐却是揉着太阳穴,一副慵懒的姿态说道:“钱,你明日来拿。”
“什么?”还要跑一趟?
要知道,她出来的次数越多,越有被小师叔怀疑的风险。不过五千金比起三千金来,多出来的可是两千金啊。
带浅枝衡量着这两千金的分量。
天女乐说:“你以为我是王珊瑚那等资历雄厚的世家子弟?老娘我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好不。我一下子哪能拿出五千金。”
带浅枝想了想,反正画卷也不在她身上了,只要章茂之不露馅,她肯定是安全的,便道:“行!”
她正欢喜着明日将要到来的巨额收获,迫不及待与章师兄分享这份喜悦。
带浅枝刚小心推开大门。
就听见陈春日略带玩味的声音:“这一天野哪去了?”
诶,章师兄不是说好,会为我守门的吗?怎么换成小师叔来逮我了。
带浅枝登时规矩站好,打起十二分小心,张嘴编了谎话说道:“弟子今日起来,似有感应。寻了一处风水宝地悟道去了。”
“哦?”陈春日挑起他那好看的俊眉,饶富兴致般问道:“说说看,你悟了些什么。”
带浅枝凑到跟前,搬起板凳,和陈春日面对面坐着。
陈春日竟也没阻拦她这般僭越。
带浅枝和陈春日口若悬河,说起佛奴那通因果论。
陈春日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不紧不慢地说:“一个戏曲乐团,竟也能让我金阙弟子,悟出如此大道来,真是稀奇。改明我也要去参悟参悟。”
被章茂之背后背刺的带浅枝简直僵直了后背。
“小师叔,我错了。”
带浅枝的天赋里,最不缺的就是识时务。她把板凳推开,跪得相当干脆,半点不见拖泥带水。
她的即刻认错,陈春日自觉很受用,便又随口说:“能出去玩,想必已把经书抄录了许多遍。拿来看看吧。”
她本以为她的认错态度够好,小师叔要就此掀篇,哪知真正厉害的还在后头等她。
她哪里还记得受罚抄书的事。
带浅枝刚从地上站起来,只差又跪下去。
“嘿嘿……小师叔再宽限几日呗。”
“带浅枝,你可知若此时是在府中,你欺瞒师长,偷懒耍滑。是要被执法堂弟子收押起来,严加惩戒的。”
带浅枝极力辩驳:“可现在并非是金阙府中啊。小师叔,这是事实。”
“狡辩。”
她见他说这两字时,神情里分明带笑,却不能从笑意里看出他的喜怒。
她又听见陈春日吩咐道:“晚上到房间来抄书。不抄完,不许回去睡觉。”
带浅枝拿捏不准试着一问:“小师叔,那抄多少遍算是抄完?”
“看我心情。”陈春日说的极为敷衍。
带浅枝心中凉了半截,祖宗心思难测啊。早知道她就拜托无暇帮她抄经了,她也不会着急出去把画卖掉。
她撇了一下嘴,算是彻底认服:“既然小师叔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还看我在您面前乱扯一通呢?”
她嘴巴都快说干,还以为自己把他唬住了,正心里洋洋得意逃过一劫。哪知,她是白费口舌,被人看了笑话。
正欲起身的陈春日,听闻这话,又坐定下来看了带浅枝一眼,他拿右手支起下颔,颇感耐人寻味道:“看你说谎,有趣而已。”
得,看来她真成了在某人眼里耍猴戏。
陈春日说罢,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夜里带浅枝抱起经书,到陈春日房里眼皮子底下抄书也不肯老实。
写不上几个字,就脑子放空,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陈春日在房间另一头闭目打坐,他身子一动不动专心致志的很,好似对带浅枝的心不在焉,毫不知情。
可带浅枝被小师叔的问话,给惊得整个人一激灵。
“就如此不喜欢抄书?”他双眼仍是阖着,也不知怎么看到她的。
带浅枝听闻,立马放下纸笔,先冲陈春日弯腰行礼,再对她的小师叔耍起小心眼来:“小师叔叫我抄经书,是为了弟子好。弟子怎会不识时务,不喜欢呢。”
定神打坐的陈春日,并没理会她的这句歪理辩驳。
她接着说:“小师叔说弟子蠢笨,要抄经开智慧。可弟子觉得,弟子今日出去看了天女乐的表演后,也很开智慧呀。难道小师叔觉得,弟子今日说的因果论,不在道理吗?”
陈春日随即抬眼看向她。
许是道童为他点的琉璃灯太过昏黄,晕在他的脸上,轻柔了他的面孔。致使带浅枝竟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这位在金阙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师叔,是个温柔之人。
她只听得,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陈春日似是在取笑她这个滑头小辈:“看戏曲话剧,真能开悟?”
带浅枝壮着胆子来劲了:“不止是看,听也是可以。小师叔听过故事没。”
沉默片刻后,陈春日垂下眼眉说道:“我只看经书,金阙府中亦无什么说书先生。”顿了顿后,又说道,“我无闲心浪费修行。”
带浅枝心中大喜:“此时小师叔打坐,弟子说一说,也不耽误时间。”
见打坐之人没回应她,带浅枝便又笑着问:“小师叔喜欢什么故事呀。”
他第一次出府,走到西洲来,被人传唱最多的就是殷神扬的事迹。
他道:“知道殷神扬与红衣圣女的故事吗?”
带浅枝恨不得当着小师叔的面,就要撩起膀子铆足干劲,她能不知道吗。
“小师叔这故事我熟啊。”
她与闭目之后的陈春日说道,桑桑圣女与神弓一道消失不见之后,殷神扬借机发难,问责草原上十六部落,不服者,一一被新月城的铁蹄给扫荡了。
自此后,在西洲他新月城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听完,陈春日冷笑着评价:“我倒怀疑,殷神扬是不是故意让圣女盗走神弓,再引人去围杀她。好找个借口发兵。”
带浅枝显得一愣,错愕之后又笑着答:“有这个可能。”
陈春日察觉出她心境陡然一变,他的眉头在看似不经意间一蹙即逝,尔后说道:“如果我是殷神扬,要想开战,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薄唇一挑,语调凉薄般说:“更不屑拿一个女人去做理由。”
带浅枝没忍住,在陈春日的面前低头失笑了一声。
陈春日听出这笑,与方才不同,便赶她回房睡觉去了。
带浅枝以为就此解脱,谁料小师叔补上了一句:“明日开始,早晚晨昏都到我这来诵经。一日都不可懈怠。”
她只得答是。
关门后又不甘心,冲陈春日做了个鬼脸。
无暇看在眼里,保持公正之心道:“带浅枝,无暇替你难过。”
睡过觉后的第二天,连枝头的喜鹊都在叽叽喳喳地催促带浅枝去拿钱。
她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在祖宗面前诵完经,火急火燎地赶到天女乐那。
天女乐却是刚刚起床,她衣衫松散,显得有股子自发的慵懒美感。
险些把带浅枝给看呆了。
美人不缓不急地给带浅枝,亲手泡了一壶茶,说:“钱我已经备好,叫人去取了。坐下来陪我喝口茶吧。”
带浅枝笑眯了眼哪能不同意,她可以白嫖美人,还有钱拿。这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
她浅抿一口香茶,刚想说一句好茶。
只见天女乐直接从座位上倒落了下去。
带浅枝大感不妙,刚想唤一声无暇,却已是两眼一黑,什么也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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