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自带浅枝从殷神扬身边盗走神弓后,她本以为不会再听见这个声音。
厢房内为之一静,视线全落在带浅枝身上。
她抬头,时隔多年又见到那张可以称得上熟悉的脸。他惯用黑色,穿通身纯黑襦服,仅有一截露出的内衫衣领是白色的,包裹着他的颈项。
随后进来的高积秀,见一姑娘长发四散,正紧裹着一床衾被缩坐在床上,像一头林中小鹿受到闯入者的惊吓。
“她不是,昨夜你问的过那位?”高积秀以为殷神扬是在问他。
带浅枝心中警铃声大作,险些下意识要裹着被子,越窗而逃。
她侧开身子,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殷神扬双目似隼,眉宇间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冷面寡言之相。他先是瞥眼了高积秀,又在带浅枝的身形上,迟疑了好一会。
高积秀昨日好像说过,客栈里有个后脑勺像桑桑的姑娘。
殷神扬眉头一动,又问了遍:“你是谁。”
带浅枝定定神,转过脸来:“我是金阙府门下弟子,带浅枝。”
东洲金阙府是与新月城在玄门中齐名的仙家门庭。她话语不卑不亢,可以说丝毫没乱了阵脚。
“你和赵还丹是何关系?”殷神扬不带迟疑的质问道。
“萍水相逢的关系。”带浅枝忽然想到无暇和她说过,夜里有人死了,“赵还丹是出事了吗?”
殷神扬瞬间抓住她话语里的漏洞:“你知道了?”
带浅枝当即就想打自己一巴掌,只得当面装糊涂:“我知道什么?难不成真是赵还丹出事了?”
眼前人硬要装糊涂,殷神扬话锋一转:“你不是西洲人,我们进来后并未表明身份,你也没问。”
他肯定道:“你认识我。”
带浅枝是打马虎眼的高手:“我不认识你。”她用手指向高积秀,“但我认识殷城主。自是不必问你们的身份。”
高积秀傻眼,奇女子啊,天下间竟还有人能把他还殷神扬认错。
殷神扬上下打量着,这个满嘴没一句真话的女修:“你认识殷神扬?”
“昨日说书人才说了新月城主少年英雄的故事。大家伙都说正主殷城主在二楼听书。”她一脸仰慕地看着高积秀,说得理所当然。
殷神扬走到临近床榻边,他薄唇紧抿,如同居高临下般审视下方的带浅枝。
有如实质的目光,打在她身上。
带浅枝被他盯得心惊肉跳,化发簪的无暇,也在隐隐发出剑鸣。
好在下一瞬,殷神扬转身离去,略带冷淡的下令:“看好她。”
带浅枝见那道背影刚从门口一消失,全身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看好她?是怀疑她杀害了赵还丹吗?可想而知多年不见,殷神扬倒是比从前糊涂不少。
她马上又听闻,负责看守她的侍卫,善意提醒她:“带姑娘,问你话的才是我们城主。”
带浅枝心想,我知道啊,我就是故意认错的啊。
那侍卫见她仍是一脸的不知所谓,只得把话说开:“还从未有人将城主认错……”
“你的意思是?”她捉摸着,“我得罪了贵城主?”
侍卫悄悄从窗户沿边,瞧到殷神扬已走远的身影,对她点点头。
她试着一问:“堂堂新月城城主,不会如此小心眼吧。”
她如今是杀人嫌疑犯,附加受能拿捏她生死的城主大人鄙夷?
侍卫连连摇头,对带浅枝认真嘱咐道:“带姑娘是金阙府弟子,本该就小心为上。”
当年殷神扬的母亲抵抗魔道围攻,正性命垂危之际,同为玄门中中流砥柱的金阙府君从旁路过,竟然可以做到完全置之不理。
后母亲伤重不治,殷神扬自此对金阙府之人再无半点好感。
带浅枝其实挺想看看,如果被殷神扬识破身份,发现偷走他神弓的姑娘,如今成了一名金阙府弟子。他又会如何对付她?
侍卫只守在门外,等屋内没人,带浅枝穿戴整齐。
无暇从头顶上滑落,跟海中游泳的水母似的,蹭蹭漂移过来。
带浅枝猛然意识到,她平日里洗澡换衣,都没有特别提防过:“无暇,你是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无暇一脸茫然,真心询问:“无暇需要看见什么?”
她算是败给这位剑修祖宗了。
带浅枝换了个话题,问他:“昨晚是你出手了吗?”
她又不是傻子,大家都是在好好睡觉,凭什么只有她能活到天亮。她又没有过人之处,自然是有人护卫。
“无暇出手了。”
她撇撇嘴:“你知道吗,方才我好担心你被殷神扬察觉。”
她无论是被人怀疑为杀人凶手,还是暴露桑桑的前世,都是她一人之事。她最担心的是牵连无暇。
无暇不回话,非要坚持移到合适的距离下和她目光对齐,才肯说:“无暇不惧殷神扬,带浅枝也无需惧。”
无暇心思纯净,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打得过,就称不上怕字。
带浅枝心里一暖,她亦是知道无暇是心向她的。如果她真能让无暇出手,把殷神扬当她面前狠揍一顿,那场面肯定会很好玩。
只不过,她不能用好玩来牵累无暇,暴露他的行踪。
她突然想到:“无暇,你不是爱听话本吗?”
“嗯。”
“话本里的英雄手持宝剑,只在最关键的时刻闪亮登场。”她微微笑了,“你能明白吗?”
无暇眼里一亮,重重点头:“无暇明白。”
带浅枝脑索性躺平,大不了真要见生死了,她就一把抱住殷神扬的大腿,给他哭诉她作为桑桑圣女的曾经,看他在众人面前,又有保持何等面目。
不久后,侍卫敲门进来问,是否要前往大堂一起用早膳。
带浅枝一愣:“我还能下去,和你们一块吃?”
嫌疑犯不应该尽量少接触其他人吗?
“带姑娘,你要是想一个人在上面吃也行。”
“不不不,我下去。不用这么麻烦。”
临到门口,侍卫先下楼去。
带浅枝见他们既不给她上锁,也不派人在她身后盯防她,便小跑上去询问:“你们不怕我逃了吗?”
侍卫站住纳闷:“逃?姑娘为何要逃?”
“你们城主不是怀疑凶手是我,要你们看押我吗?”
“带姑娘你误会了。你是这场命案唯一的幸存者。”侍卫尽心给她解释,“我们城主是叫我们保护你,以防凶手再来犯。”
带浅枝挑眉:“没想到殷神扬挺聪明的啊。”
一下子就明断是非,排除她的嫌疑。姑且算他智商没有退步吧。
侍卫吓了一大跳:“你怎可直呼我们城主名讳,说话还如此没规矩。”
带浅枝心情好,连忙赔礼道:“失敬失敬,一时失言。”
此时正在一楼房内察验尸体的殷神扬,刚出房门,不由回首朝声音处瞧了一眼。
带浅枝不免与他正好对上,楼梯一旁的侍卫早已是规规矩矩行礼。
她乖巧站定,反而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接着往下说:“我对殷城主之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没人有功夫理会她的奉承,带浅枝也乐得轻松。
前面大堂满满当当坐了七八桌,今早才赶来的铁甲侍卫,已经在那吃起了早膳。带浅枝倒是没见到殷神扬,听人说,殷大城主仍在协商案情,想必肯定顾不上吃饭。
她坐下同侍卫们一块吃面,又听旁边侍卫讲,城主近年来一贯如此,处理事情认真起来别说吃喝,就连通宵达旦也是寻常事。
殷神扬受手下人敬仰爱戴,他的侍卫们很担心城主的身体。
带浅枝忍不住吐槽,工作狂的心理,谁能懂。
负责护卫她的侍卫告诉她,等雨停后,他们会将她连同客栈里其余几位女修士,一起护送到最近的镇子上。
侍卫说:“这是城主吩咐的。”
带浅枝抬头望向这鬼天气,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殷神扬踏出房门时,好在命案已有了方向。
他在连廊下行走,迎面撞见廊下不远处,他的铁甲侍卫正蹲下身,递去了一把雨伞给身旁坐着的女修。
那女修说过,她叫带浅枝,是金阙府弟子。
细雨霏霏,蜘蛛丝似的织在天地间。她的发丝安静地垂落在肩头上,她顺着声音侧脸看向雨伞,一双眼似笑非笑。
殷神扬仿佛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城主府的曲折回廊外,有个身穿红衣的姑娘与人站在伞下。她忽然听见回廊另一头人声的动静,回头往这里一望。
“殷神扬!”
一道欣喜的声音,就直穿过雨丝,飞入他的耳廓中。
红衣姑娘毫不犹豫地把伞推还给身边人,冒雨走出油纸伞外,她甚至忘了避雨需要重新走回廊下。
她掀开头巾一角,权当作是挡雨,就在雨中直奔他而跑来。
殷神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她飞快到跟前,又直呼了一声:“殷神扬。”
底下人急忙小心说话:“桑桑姑娘来自草原,可能还不太懂城主府的规矩。”
雨水几乎浸湿了她额发,染深了她裙摆边。
桑桑什么也不顾上,雨珠从发间滴落,顺着肌肤滑落在鼻梁上。她动了动鼻子,拿袖口拭去脸上的雨水。
一开口又是:“殷神扬,我可没偷懒。你不知道雨下得有多大,原先我还打算冒雨练习。后面实在是练不下去了,才从演武场出来。”
“我知道雨下得很大。”他等她说完,便轻轻地说道。
她像是没听见他在说话,着急又说:“虽然能得空休息一天,可我不喜欢下雨。”她生怕他发现她心里的快乐,还在他面前跟他保证,“明日我会加紧练回来的,你放心……”
她喋喋不休,瞅见殷神扬的扈从跪在一旁,询问:“借我一把伞吧。”
他从扈从那取来雨伞,亲手递了过去。
倏忽一瞬,殷神扬手里就空了。
那道人影早如破茧之蝶似的,旋起脚尖,一溜烟撑伞跑进雨幕里。
又雨中说出那声迟来的——“谢啦。”
后面那群侍奉殷神扬的人,试着一问:“城主,我们还去演武场吗?”
殷神扬磋磨了一下右手拇指,垂眼说:“去查下,方才那名侍卫,是否擅离职守。”
底下人拿捏不准他的脾气,只好硬着头皮多问一句:“如果真有疏忽,该如何处置。”
殷神扬语调没变,不紧不慢地说:“该罚当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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