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另一个陆晴箫
很快就到了晚上，客栈大堂熄了灯，像一间普通的客栈那样陷入了沉睡。
夜深人静，窗外依旧是熟悉的虫鸣，柳晨熠早已熟睡，四仰八叉地占满了一张床，俨然雷打不动的姿态；而最应熟睡的唐绘笙此时却轻手轻脚地摸下了地，来到了阳台上。
客栈内原本沸腾的人声在深夜里也都消失了，沉默的夜色里，蟋蟀此起彼伏地鸣叫着，配合着寂静的夜风，像是在举行一场低调安静的音乐会。
唐绘笙双手撑在栏杆上，抬头对着夜空深呼吸了一口气，清凉感顺着气管涌进了身体里，洗掉了体内的疲惫和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
“晚上好，在等我吗？”耳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呢喃声，牵绕着挑起暧昧的角度，湿热的暖意像一团雾笼罩住了耳廓，却瞬间让唐绘笙如遭雷击，猛地将身后不知何时贴近的人推了出去。
那人被推到了黑暗里，脚步一阵找不到节奏的混乱，一两秒后才稳了下来，“呀，好痛啊，唐门弟子的手劲怎么都这般的大？”
唐绘笙紧紧抓着身后的栏杆，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你是谁？！”
人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在月光下展露出了他小麦色的脚踝、纤细的腰肢、覆背的长发、妖冶的异色瞳，以及额头上血红的、仿若在发亮的圣火纹。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笑得非常好看，“我就是你的箫箫啊。”
“你放屁！”唐绘笙恼怒地大喊，意识到房间内和隔壁屋子还有人在睡觉，立马把嗓音压了下去，“箫箫是前明教圣子！是不允许沾血的！”
“哦，你这是还在介怀我之前杀了那个大叔的事情吗？”明教少年垂下眼眸，像是一只被冤枉的大猫，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可是，我不是说了吗？是因为他太过分了，想要对你做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才没忍住的……他这不是罪有应得吗？”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唐绘笙冷冷地看着他，他从未用过这样的冰冷语气说话，“我不管你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你最好识相点，赶紧从箫箫身上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和陆晴箫长得无二的少年的脸出现了近一秒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面无表情，状若无奈地耸了耸肩，“离开？我都说了，我就是陆晴箫，你要我走，我能走去哪？再说了，我要是真的走了，你舍得？”
“我管你去哪儿，你要再像个孤魂野鬼一样赖在箫箫身上不走，我就去找纯阳宫的人来收了你！”
话音未落，唐绘笙的肚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他瞪大眼睛，声音哽在喉咙里，捂着肚子缓缓下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面前扶着他的人的身上。
陆晴箫环抱着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十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正在热情地拥抱、相互撒娇，“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我不喜欢。”
唐绘笙痛得全身发抖，无力地抓扯着腰身上的手臂，却是一丝半点的力气都使不上，反而让他看起来是在主动回应对方的拥抱。他急切地呼吸着，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倾诉爱意，然而凑近了去听，却能听到他说的是僵硬的、颤声的咒骂：“你……这个怪物……唔！”
陆晴箫掐着唐绘笙的脖子把他摁到了地上，近乎狠厉地将未来得及消散的音尾掐灭，双手紧紧地箍住唐门少年的脖颈，看着他惊慌失措地挣扎、踢腿，大口大口地喘气却效果甚微，手下渐渐用力，脸上仍是不变的、委屈得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你这样会伤到我的。”
他说着低下头，吻上了少年因缺氧而发青的双唇，“我那么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这样伤害我，不然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唐绘笙眼前阵阵地发黑，意识旋转着堕入了黑暗的深渊，昏死过去之前听到的，是对方梦魇一般在脑海里来回响荡的话语：
“要乖一点，听话一点，好吗？我知道阿笙能做到的。”
次日，在清点完物资后，四人坐上老板娘安排好的车子离开了客栈。
唐绘歌余怒未消，自个儿闷在车厢一角一言不发地看着风景，看着看着就闷了，然后自然而然地就睡着了；陆晴箫明显也是没睡好，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打哈欠，现在已经睡死在软垫上了；至于唐绘笙，不知道半夜跟谁做贼去了，眼睛下面两个黑色的大圈，脸色是一股不自然的青紫，像是被人往脸上狠狠地揍了一拳似的，上车后不一会儿也睡死过去了。
柳辰熠原本精神饱满，怎么打发坐车的时间都想好了，正想活跃下气氛，结果发现车上的人除了他和马车夫都睡了。
柳辰熠：“……”
他思虑再三，决定遇到问题睡大觉，也跟着一起睡觉去了。
车子摇摇晃晃地前进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四人都醒过来时，车子已经停下来了。
这次的下车地点是在山上，漫山遍野种满了火红的枫树，又是晴日，红装素裹，细闻似乎还能嗅到丰收的水果的香气。
地图的负责人是一个和妞妞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穿着一身红衣，插着满头花里胡哨的簪子，脸蛋肉肉的，没有妞妞那样装模作样的老气横秋，也没有小孩子应有的天真无邪，只是公事公办地跟他们介绍道：“欢迎来到古祭坛，亲爱的玩家们，我是负责人红枫，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杀死五个红衣教教徒、将他们身上刺着的死刑犯刺青取下来作为任务物品交给我，并于子时前找到我就可以前往下一个地图了。”
还没等他们说话，她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过来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一拍手：“等等，你们是不是就是那个将妞妞的枫阳村搞得一团糟的队伍？”
然后她就兀自笑了起来，嘎嘎嘎地都笑出了鹅叫声，似乎十分为这件事高兴，“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有人治治她的臭脾气了！你不知道我看到她那吃了苍蝇一眼的表情时有多爽，老娘看她不顺眼很久了！谢谢你们啊！”
柳辰熠一行：“……”你们真的是同事吗？
陆晴箫弱弱地开口：“那个……红枫小姑娘，你刚刚说的把刺青取下来给你们……是指什么？”
红枫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就是把那层皮剥下来，当然，你们下不了手的话直接将尸体拖给我也是可以的。”
“这个我可以接受。”唐绘笙点点头，其他人接连应允，都表示没有意见。毕竟红衣教是江湖有名的□□组织，与天一教一样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只是由于太过年轻而没有获准加入各自门派内对红衣教的歼灭组织，如今能在游戏里爽一把也未尝不可。
在送上自己最诚挚的祝福之后，红枫就跟前面的小颜妞妞一样，驾着马车离开了，也不知道这笼罩在云雾里的高山之上她能躲到哪里去。
已经是第三个图了，他们的分工倒也明确，商议一下便决定了：柳辰熠和唐绘歌去查看情况，唐绘笙和陆晴箫去搜索物资。
其实他们一开始并不是这样分工的，但唐绘歌没有再像昨晚那样歇斯底里，只是阴沉地看了唐绘笙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唐绘笙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柳辰熠帮忙看着他一点。
“既如此那你跟他一组不就好了。”柳辰熠道，“你明明就很担心他。”
唐绘笙摇了摇头，“没事，他会好起来的。”
看着柳辰熠和唐绘歌慢慢消失在丛林里的背影，唐绘笙还有点精神恍惚，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陆晴箫已经叫了他好几声了，他也当没听见一样呆呆地发愣。
气氛一度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唐绘笙沉默地找着草药，陆晴箫在他背后默默地跟着，大气都不敢喘，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害怕唐绘笙随时回头来冲他发火一样。
在采到一半时，唐绘笙突然开口了：“箫箫，昨晚你有和小歌说什么吗？”
“啊？”陆晴箫吓得一抖，手里的草药掉了一地，“什、什么？”
唐绘笙平静地说：“小歌昨晚有没有为难你？”
陆晴箫想起昨晚唐绘歌在地上布满了机关等着自己自投罗网的场面就一阵后怕，但怎么说那都是心上人的弟弟，他还是没有说对方什么：“没、没有，我们相处得……挺好的，昨天很早就睡了。”
唐绘笙看着他，“是吗？你很早就睡了？”
相处得好当然是假的，但早睡这个倒是真的，因为他躲在房梁上太紧张了，消耗了很多的精力，甚至都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嗯，很早就睡了。”
“你来找过我，”唐绘笙用极度冷静的声音说道，“不记得了吗？”
“啊？”陆晴箫一脸茫然，“阿笙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去找过你啊。”
唐绘笙并不是一个擅长拐弯抹角的人，所以他直接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狰狞的掐痕，“这个，你还记得吗？”
掐痕是青紫色的，一股肉眼可见的、真实的、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的恨意，明显不会是唐绘歌昨天掐出来的。陆晴箫大惊，扑上来惊慌失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你这、你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这慌乱是十成十的真，连最好的辨别大师也不能说这是假的，唐绘笙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干脆抓着他的双腕拉起他的手，覆盖在自己脖子的掐痕上，“这样子，你想起来了吗？”
陆晴箫愣了两秒，触电一般猛地抽回了手。
这上面的指痕竟然与自己的手指完全贴合！
他脸色苍白，低头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我……这……我真的不知道……”
唐绘笙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半分虚假来，丝毫不加掩饰的审视目光盯得陆晴箫越发的心神不宁，低下头焦虑不安地搓着衣角，而这种表情和小动作是断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他突然就厌烦了陆晴箫重复来重复去的道歉，转头继续搜刮物资去了，而自这个时候开始陆晴箫就只是沉默地跟着他，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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