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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九点钟,黄飞虎只身一人如约赶赴朝天门码头见特派员大人。约定地点在码头附近一家名为刘眼镜火锅的小吃店门口。
约定时间已到,特派员没有出现。黄飞虎正诧异犯疑的时候,一个头戴旧军帽的男子凑了过来,低声问他:“你是找吴新余先生看画的吗?”
黄飞虎一听,明白这是一句暗语,吴新余音同“无心愉”,无心愉者即“愉”字去掉竖心旁,成为“俞”字,指的是俞特派员。黄飞虎先看看左右,再点头称是。
“随我来!”那人低声说一句,匆匆前走,一直将黄飞虎引到码头岸边的小船上。船上除了一位船夫,没有他人。
引路人让黄飞虎上船,自己像完成差事似的一走了之。
“坐稳了。”船夫吩咐一句,就解开船绳划起桨离岸而去。
船儿一晃一晃,一会儿就远离岸边,望着浩浩江面,黄飞虎觉得心里特不踏实,待他回头再问船夫,船夫的手指向远处,江心中,一艘亮灯的小客船向他徐徐接近。
俞特派员就在客船上等候黄飞虎的到来。
黄飞虎刚攀上客船,俞特派员就伸开双臂迎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多走一段水路。”
黄飞虎习惯性地观察一下四周,发现船上另有一些身强力壮的陌生汉子。他估计俞特派员也是受重点保护,看这情形,老蒋对他颇为看重呀!
这艘名为“天府”号的客轮,是由梅花党暗中掌握的重庆某航运公司的船只。船上人员全系梅花党党徒,船员之间,原先互不知道对方身份,他们均由梅花党安插在重庆长江航运公司高层中的骨干分子一手秘密安排的。这些船员,从船长到水手,个个身强力壮,原来都接受过特殊训练,平时分散在不同船只,近来根据需要,陆续调集在一起。实际上,他们是“光复之剑”计划的突击队。他们眼下都听命于船上的二副,二副名叫孙海旺,是万隆客栈经理孙海隆的胞弟,孙海旺直接听从其胞兄。
俞特派员将黄飞虎让进船舱。船舱里有一张低矮小桌,桌上立有一只红灯笼,将舱内照得一片暗红。
特派员做个手势,让其他人退出去,自己便邀黄飞虎席地而坐,落坐桌旁。
桌上,放着一瓶白酒,两只白瓷小酒杯。
俞特派员挽起袖子,启盖举瓶先给黄飞虎倒酒,那神态显得十分悠闲,完全不像是来商谈重大事情的,这让黄飞虎觉得纳闷:这个特派员原先急着要看图,现在怎么又不着急了,他觉得这个台湾来的人有点深奥。
“喝呀,先喝一杯美酒,祝你初战告捷!”俞特派员举起了酒杯。特派员见黄飞虎没有动杯的意思,又说:“你着什么急呀,都坐在一起了,还怕没机会谈正事。”
黄飞虎不是不想喝酒,也不是急于谈事,只是他刚才下意识地摸一下后腰间,发现雪月醉酒图不见了。
特派员见黄飞虎表情变得僵硬,便说:“黄老兄啊,你为什么心中有事便放不下,也罢,先谈正事再喝酒,来,把图亮出来。”说罢,特派员拍拍手,让外面进来一个人,把桌上的酒瓶酒杯先端走。
黄飞虎见无法隐瞒,只好哭丧着脸告以实情:“图纸不见了。”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了情况。
特派员一听,愣了一下,他猛然重拍一下桌子:“什么!混账东西,为什么丢的不是你的脑袋!”这一斥呵、一拍桌,把外面的人都惊动了,“去,没你们的事。”特派员喝退左右,气得哼哼直喘气,又是抓鼻子又是吹胡子。
舱外忽然又进来一个人。“我不是叫你们别进来吗?”特派怒视一下来者,发现不是自己的手下,马上变得客气起来,原来,这位是白敬斋身边的信使刘吉平。
刘吉平跟特派员耳语几句,暗中塞给他一样东西。俞特派员像是突然意识到有黄飞虎在场,就将那东西藏在怀中,让来者先退下等待。
黄飞虎挨了一通骂,心里非常窝火,他想起从前,除了老蒋,没人这样公开羞辱过他。
“你说说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特派员站了起来。双手揣入裤兜里,围绕着黄飞虎周围踱来踱去,那架势颇有居高临下之势。黄飞虎觉得特派员好像把他当成了低能儿。
“我还有幅图,是照着原样描的。”黄飞虎突然抛出一句。
“幅图?拿来瞧瞧!”特派员不冷不热地说。
黄飞虎本来是预防特派员把图收走,所以随身又带一份幅图,用以显示自己是有备而来,以便把握好主动权。现在,他只好把底亮了出来,随手从怀中掏出幅图往桌上一掷,这回,轮到他耍态度了。
特派员一愣,乜一眼那叠成小张的幅图:“得,你别糊弄我!”嘴里虽这么说,他还是俯下身,摊开那幅图,再从自己怀中取出方才刘吉平送来的那张图,与黄飞虎的这张一对照,眼睛忽然一亮,他心想,怎么一个样?
特派员心中有谱了。他左右为难,因为眼前的情况表明,两张图反映的肯定是真相。他眼珠一转,忽然揭开灯笼,那橙色的火焰像是贪婪的舌头,一下子就舔上幅图,那张纸,徐徐燃烧了起来。
特派员像玩火似的,饶有兴趣地看火苗不断吞噬幅图,最后只剩下一丁点未燃部分的时候,他推开船舱边的舷窗,把它挥手送入江水中。
黄飞虎此时倒显得十分冷静,他似乎明白特派员为何这么做,果然,他是袒护白敬斋!从特派员刚才注视另一张图纸中,黄飞虎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刘吉平,他认识。
“你呀,还想再拿什么来糊弄我?”
黄飞虎噌地站起来,挨近特派员的耳朵,咬牙切齿、一板一眼地低声说道:“告诉你,我还有备份!”
“哈哈哈。”特派员忽然仰天大笑,然后高声喊一句:“送客。”说话的当儿,他悄悄捏一下黄飞虎的手,给他某种暗示。
黄飞虎此刻糊涂了,他纳闷,不知道特派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还是有所领悟,莫非特派员有难言之隐,因为,白敬斋的信使刘吉平还在外面等着哪。特派员现在演戏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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