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王一郎

王一郎出生的这天，他的爷爷已经卧病在床十个月了，这个病入膏肓的八十岁老人，在尝遍了人间疾苦之后，仍然倔强地不肯离世。

        生产进行的异常艰难，整个院落都充斥着王一郎的母亲痛苦的哀嚎声，这个无比瘦弱的农村妇女，在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之后，终于将胎位不正的王一郎产下，而自己却因为大出血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东屋里传来一阵‘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是个男孩，家里人并没有并没有表现出喜悦，而是一个个满脸沉重地陷入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

        王德发将婴儿抱给病床上苦苦等待的爷爷，告诉他是个男孩，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悦。

        王一郎的爷爷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颤颤巍巍地将胳膊抬起，并攥紧了拳头，最后瞪圆了眼睛冲着众人大喊了一声：

        “一郎！”

        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爷爷临死都不忘给王一郎取个响亮而富有深意的名字，或许这位一直想要孙子的耄耋老人，在床上跟病魔努力抗争十个月，只为喊出‘一郎’这个名字。

        更重要的是，这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饱含了这个老人长期以来对王家传宗接代任务的担忧，以及对王氏家族兴旺的全部寄托。

        “王一郎，万里挑一，弥足珍贵的男儿！”

        这便是王一郎名字的来由，当然，这些都是父亲王德发告诉他的。

        王德发每次讲完这些的时候，都会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吧嗒吧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卷。

        这个坚强的中年男人在拥有自己儿子的这一天，同时失去了自己生平最亲近的两个人，父亲和老婆。

        “别管你以后做什么，千万别忘记你的亲人，虽然，你跟他们仅仅有过一次照面。”

        十岁的王一郎每次听父亲王德发讲完，都内心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每次犯错被打，王德发下手都会如此之重，就像在揍一只牲畜。

        而王一郎将这些告诉姐姐王春花时，王春花总是不以为然，并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

        并且，对于王一郎起名这件事，王春花还有着另外一种版本。

        当时父亲正在帮助村里的医生抢救昏死的母亲。是接生婆李老太将王一郎抱给了病榻上的爷爷看。

        家里人异常凝重的表情，没有让爷爷发现一丝生男孩的喜庆氛围，这个聪明的老人又看了一眼襁褓里的长相清秀，娇小玲珑的婴儿。

        他错误地坚信这次又是个女孩无疑。

        耳聋的他当然听不到大家的叫喊声，接生婆也还没来得及向爷爷展示王一郎作为男孩独有的物件。

        这位老人在痛苦挣扎了一阵后，嘴里含含糊糊地骂了一声：

        “日娘！”

        然后便与世长辞，或者说叫‘饮恨而亡’！

        担心赏钱的接生婆的确是读过几年书的，她随后喊道：

        “一郎，王一郎，万里挑一的男儿郎！好名字啊！”

        所以接生婆李老太才是那个给王一郎起名字的人。

        王一郎知道，王春花并不喜欢王春花这个名字，相对于王一郎，王春花的这个名字，就显得有些寒酸，并且毫无意义。

        其实王春花这个名字也是有它的蕴意的，春花，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多么朝气蓬勃的两个字！

        王春花对王一郎的安慰并不买账，这就好比一个人嘴里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不停地夸奖你拿在手里的窝头其实也不错。

        让王春花更生气和难以理解的是，自己出生后的好几年时间里一直用着另外一个名字：

        “妮儿”

        是的，六岁之前大家都是这么叫她，或者说，村里没有名字的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重男轻女的爷爷教了一辈子书，却从没想过给她起一个像样的名字。

        一直到要上学的年纪了，在一个春末夏初的傍晚，从没上过学的奶奶就有点急了，在割完猪草回家的路上，她指着路边的一朵喇叭花，说道：

        “就花吧！”

        所以，比王一郎大六岁的姐姐王春花，与弟弟同一年拥有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普通而又庸俗的名字，起名的过程也显得异常草率。

        并且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让王春花上学期间，没少遭受同学们的耻笑。

        “春花，春花，一支发春的花哈哈哈哈！”

        有好几次王春花从学校跑回家哭嚷着要改名字，都被奶奶用擀面杖给打了回去。

        王一郎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他的名字叫起来响亮又帅气，其中蕴藏的含义又意味深远。

        虽然对于这两个故事版本的真伪已无从考证，但他的确很喜欢自己的名字，那个与他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爷爷，确实给了自己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东西。

        王一郎从小就长得明眸皓齿，面目清秀，像极了一个女孩子，倒是大大咧咧的姐姐王春花，在王家更像一个男丁。

        但是王一郎从小就保持着男孩子争强好胜的性格，当时电视剧‘霍元甲’正值热播，王一郎也迷恋上拳脚功夫。

        当然，让王一郎决心练武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为了自己更加抗揍。

        没了老婆的王德发平时并没有什么娱乐，最大的爱好就是揍王一郎。

        作业没写完，课本不会背，上树掏了鸟窝，吃饭碗里剩了米粒都会遭受王德发的一顿修理。

        王一郎甚至认为这是王德发祭奠亲人的一种方式，因为每逢清明或者重阳时的过节时分，王一郎挨揍的频率会更高。

        有一天，王一郎在集市上淘到了一本‘南拳北腿’，如获至宝，便不分昼夜的勤加练习起来。

        天不亮就起来扎马步，练习出拳，小腿肚子绑上厚厚的沙袋，深坑跳练习轻功，放学后在谷场的麦秆垛上练习前空翻，后空翻

        几个月下来，浑身感觉轻松不少，王一郎心里就有些发痒痒，他每天都盼望着王德发能够出手，好验证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

        王德发最近心情似乎不错，看着每天早早起床，无比勤勉的儿子，并没有一点揍他的意思。

        王一郎越发等的着急，有时甚至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王德发，有几次实在憋不住，差点就要说出那句话：

        “来揍我啊，王德发，你倒是来揍我啊！”

        终于在王一郎当着王德发的面，撕掉了自己的作业本之后，王德发彻底被激怒，摘掉自己的懒汉鞋，对着王一郎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拍。

        “疼，还是钻心的疼！”在被拍完两下的时候，王一郎便开始求饶。

        在忍受身体上疼痛的同时，王一郎感到更多的还是自己内心的失望。

        看来自己的功夫还是欠点火候，这么闷头瞎练显然是不行的，王一郎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指点迷津的师傅。

        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每逢到绝境，都能得到世外高人的神秘指引。

        他想到了村东头的王传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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