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言落罢，朱祐杬便径直走出了侧殿，并且其离开之前，还将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朱厚熜轻轻摇了摇头，坐于朱祐杬的銮座之上，低垂着目光，细细打量着手中的这块锦帛。
此锦帛的用料极是柔软，拿在手里稍稍有些冰凉，其上的篆字扭曲古怪，让朱厚熜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小字，我竟是一个也不识得。”
朱厚熜翻来覆去看着这块锦帛，并不曾动笔抄写，因为他隐隐约约在这锦帛之上，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熟悉的气息。
令他更加惊疑不定的是，这气息居然与那碧青香炉中的香灰，有着无法言明的相似之处。
“难道这大明朝之内，当真存在着不可思议之物么……”
朱厚熜的神色愈加沉凝，思忖数息之后，他自袖袍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小布包，将其缓缓打开，抖落出了一些漆黑的香灰。
这些香灰散落在锦帛之上，竟是有了神异至极的变化，丝丝缕缕的清气凝聚而出，片刻之间便漫入了朱厚熜的口鼻之中。
朱厚熜的意识逐渐模糊，不多时候，便一头栽倒在了台案之上，沉沉睡了过去。
……
“梨子！又甜又好吃的大梨子！”
身着短打布衣的汉子一边卖力叫卖，一边推着装满梨子的沉重木车自身前缓缓走过。
“算命算命，三十年铁口神算，五十年刘氏半仙，一次十文钱，若是算的不准，分文不取！”举着破烂布旗的老者贼眉鼠眼，声音很是油滑，有些狡黠的目光在过往的人群之中不断梭巡。
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中，静立于此的黑袍少年很是有些格格不入。
“小兄弟，还请让上一让！”
粗豪的声音传入耳畔之中，朱厚熜侧头看去，一个汗流浃背的赤膊汉子正扛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沉重布袋，朝着自己憨笑开口。
沉默片刻之后，朱厚熜退开半步，让开了身子。
“多谢了！”
看了一眼远去的赤膊大汉，朱厚熜转过身子，朝着人群稀少之处信步走去。
潺潺流水之声萦绕耳侧，清灵澄净，悦耳动听，似是直接流淌入了心神深处。
“如今的我，可是在睡梦之中么？”
不知徒步行了多久，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立于清澈的小溪之侧，低垂着目光看着其内倒映而出的模糊面容，“我的记忆仿佛有些模糊，仅仅只记得，我叫做朱厚熜。”
蓦然之间，有着朵朵水花溅起，清澈的溪水之中忽地有着一个少女穿水而出，雪白的长发之上却未曾沾染半滴水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极是诧异地看向了朱厚熜。
“是我眼花了么，竟然看不清你的脸，不过你这凡俗之人，竟然丝毫都不害怕于我？”
朱厚熜轻轻挑眉，道：“我为何要怕你？”
少女自水中踏波而出，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脖颈与玲珑娇小的身段，一袭雪白的薄纱随风翻扬而起，满头白发如瀑般垂落下来，愈加显得她如同濯水莲花一般清丽俏美。
让人惊惧不已的是，其腰身以下，竟然是一条遍布着密密麻麻白色鳞片的硕大蛇尾。
“因为我是妖。”
“而且，已经有足足数十年之久，都不曾有凡俗之人来此溪边了。”
少女檀口轻启，一对儿波光流转的眸子不住地打量着溪畔的少年，显然有些惊讶于朱厚熜的平静反应。
朱厚熜静静地望着少女清美白皙的小脸，依旧不曾开口。
少女终日里与林中那些不能言语的野兽作伴，食朝露，啖灵果，实在是无聊的紧。
如今见了一个能与自己说话之人，心下不禁有些欢喜，笑道:“怎么，你不知道‘妖’么？”
“妖？”
朱厚熜沉吟半晌，眸光稍稍低垂，望向了少女身下的雪鳞蛇尾。
少女笑吟吟地点头道：“不错。”
话虽是如此说，可她的内心深处，却是真正生出了一丝疑惑。
这条小溪唤作清莲溪，在凡俗之人的口口相传之下，早就成了寥无人迹的禁地。
可这面容模糊的黑袍少年，却仿佛真的不知晓“妖”的存在。
想到这里，少女似是有些后知后觉，堪堪察觉到了一个极为诡异之事。
心绪翻涌之下，她那雪白的蛇尾绞起片片水花，片刻之间便行至了朱厚熜近前，与其仅仅距离数尺之遥。
雪裳少女来回打量着他的脸，却惊恐至极地发现，自己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忘记其脸庞真正的样子，这种感觉极为玄妙，甚至让她的心神深处都隐约泛起了一丝寒意。
朱厚熜低下头去，望着仰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少女，道：“我当真不知晓什么是妖，不过，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你的脸，”少女的白鳞蛇尾摆动之间，不禁在翻腾的水花之中退后了些许，“你的脸竟然是一片模糊，实在是让我有些恐惧，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生灵？”
闻听此言，朱厚熜下意识地望向了澄澈如镜的溪水。
修长的身形茕茕而立，玄黑锻袍沉静华美，唯独面容之处乃是一片模糊，诡异至了极点。
朱厚熜自袖袍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扶住额头，眸光深处显现出了一丝迷茫之色。
“我不是人？”
喃喃之间，朱厚熜的神情愈加惘然。
那雪裳少女尽管呆怔了一会儿，可此时她却是对朱厚熜这里更添了几分好奇。
虽然她的小脸之上依稀残留着些许惶然之色，不过见朱厚熜除却面容模糊不清之外，举止与寻常之人并无太大差异，也就慢慢按捺下了方才心神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遏制不住的探究之意。
雪白蛇尾摆动之间，她再次绞着水花欺身而上，行至朱厚熜的身前，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缓缓朝着其面庞抚去。
“你莫要动弹，让我试一下能不能摸到！”
朱厚熜一时间有些无言，不过在这雪裳少女无意之间散发而出的可怕摄压之下，他即便想退后半步，也根本做不到。
冰凉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之上传来，雪裳少女极为惊诧地发觉，自己的手指抚过之处，那些玄异无比的诡异模糊尽数消散无踪，其真正的容貌逐渐在眼前展露了出来。
直至其抚过朱厚熜的眼帘之后，这少女“呀”了一声，甚至就连心神都微微颤动起来。
“你怎地了？”
少女温热的手指自脸庞之上轻拂而过，如微风过境，如蝶舞桃花。
此时见她忽然之间停下了动作，朱厚熜的眸光落在少女白皙如玉的侧脸之上，开口问道。
霜白的蛇尾搅动起朵朵水花，少女举着柔嫩的小手，有些慌乱地将朱厚熜脸上剩余的模糊全数抚过，这才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没……没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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