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奋进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这场遮挡天地的沙暴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
无数沙尘碎石覆盖在了血喉的装甲之上，随着它的快速奔跑，一层层尘埃被震落，但在下一刻又从天而降，再度出现。
陈泽和林长肃的身上也满是沙尘，也遮挡住了透明面罩上的大半视线，以至于所见的世界均是一片模糊的虚影。
待血喉的速度放缓，陈泽终于能够腾出手勉强扫了扫面罩上的灰尘，视线终于清晰了不少。
而下一秒，血喉将他放在地上，陈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麻痹的腿部传来一阵无力的痛感，整个人就朝前倒去。
一只血红手臂及时抓住了他的脖颈，陈泽有些尴尬地和这双安静的眼瞳对视，心中已无先前的恐惧和震撼，反倒是有着一阵感激的冲动。
可惜不能跟它说声谢谢。
陈泽心想。
林长肃也随之抵达，或许是由于姿势的原因，他的状态要比陈泽好上不少，一被丢到地上就能自己行走。
眼前是一片高大的漆黑围墙，大概有十米左右的高度，通体发散着金属的特有光泽，结构紧密，似乎是由层层叠叠的机械零件组成。
两架血喉机甲在放下两人后，便朝着这堵机械之墙缓缓走去，直到离墙数米的位置时，其中一台血喉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两人。
“它在让我们跟上么？”
林长肃紧张地问道。
“看着情况...好像是的。”
陈泽咽了口唾沫，因为他看见最先靠近黑墙的红色机器人忽然被一道绿光笼罩，这道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扫描，随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墙面竟开始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开始“蠕动”，无数机械零件的交错链接，形成了一股股丝滑的波动，荡漾出了一个缺口，将这具红色机器人彻底吞没。
这一幅画面陈泽曾在着陆器的视角中见到过，它被赋予自由进出这座基地的资格。
但陈泽和林长肃不清楚，他们是否被赋予了资格?
或者是无端闯入这堵黑墙的入侵者会是什么下场？
血喉仍然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它明显的肢体语言也笃定了林长肃的心中想法。
“走吧，它们没理由害我们。”
林长肃迈开步子，率先走向了这堵黑墙。
而陈泽也连忙扯起腿，有点踉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你腿怎么了？”
“麻了而已，还好。”
林长肃扶着一瘸一拐的陈泽来到黑墙前，最后一台血喉已经回身进入了黑墙，绿光在它的身上一闪而过，也即刻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到离黑墙数米左右的位置时，林长肃忽然顿住了。
不管怎么样，这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长呼了一口气，林长肃猛地迈出了一步，靠近了这堵黑墙。
瞬间的绿色光芒充斥了他的全部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长肃感觉到了一股凉意正顺着自己的头顶一直向下扩散，转眼间便蔓延过自己的整个身体。
紧接着绿芒消失，眼前的黑墙开始波动，他能看见无数的机械零件正在游动重组，如果要说出这种感觉，那就是类似像素点般的变化挪移。
再走近一步，林长肃的身体已经完全没入了黑墙，机械如水流一般温柔拂过，纵使隔着防护服，他仿佛也能触及到它们。
他从来没有想过冰冷坚硬的金属居然可以产生出如此奇妙的感觉，它们像是具有情绪一般，以生动的瞳孔扫视过自己。
“他们进去了！！”
于晗抑制不住地大声喊道，越来越多的惊喜正在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个外星文明居然赋予了两位宇航员进入黑墙的权限，类似着陆器一样。
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这片机械国度正在朝AIM进一步开启，现在于晗更想知道的是，他们的权限究竟能够赋予他们走到何处？
“这个文明或许要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和善。”
哈林紧盯着屏幕，“它们没有理由救下他们。”
“是的，那两具红色机器人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暗地里监视着他们了。”
林禄说道，“我一直想过它们的性能可能会十分出色，但没有想过会恐怖到这种地步，在如此极端的沙暴天气下依旧可以自如地在山崖间蹦跳奔跑，这太不可思议了。”
“它们拥有极高强度的能源核心，只不过我不明白这类核心是以什么物质作为最基础的能源供给，核能？”
哈林不解地问道。
“应该不是核能，我们依旧没有在这所基地里看到任何一座核工厂，它们似乎根本看不上这类能够产生严重污染的能源。”
林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于这座外星基地的能源利用，AIM一直都无法定下结论。
他们唯一见过的画面，是那一道道如水流般在机械研究中心地下遍布的绿色光束。
按照猜测，这座外星基地中的所有建筑设施都是以这类神奇的物质作为供给，但并不包括这些机器人身上的能源核心。
于晗先前还特地召集了所有能源领域的顶尖专家，只为探讨这些机器人是以何种能源催动的。
但基于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所谓的探讨只不过是一种毫无证据的猜测，他们无法利用蓝星上的物理定律解释这些现象，继续向下深入讨论只会摧毁每个人根深蒂固的科学常识。
当最基础的物理学崩塌了，所有的科学也就没有支撑的依据。
“你说他们能够进入那些建筑物中么？”
此时的陈泽和林长肃已经成功进入这片机械之城，一台台维护机器人正在他们的身边来来往往，清理着随处可见的沙尘石块。
“不一定，我更想知道的，他们能否见到那位掌管一切的机械人。”
面对于晗的问题，哈林回答道：“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外星文明接触，这些机器人只不过是它的附属而已。”
两台血喉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林长肃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仰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亲眼所见远远要比传输影像更加震撼。
所有高大的建筑都以精密的距离相隔，各类机器人能够在道路之间穿梭，它们有些运载着矿石，有些则负责无间断的检修工作。
这就是一个完备的城市，拥有城市所具备的一切，而这些机器人正是这座城市里的居民。
相比之下，陈泽和林长肃两人就像是私自闯入这座和谐城市的外乡人。
他们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了，面面相觑。
“现在要怎么办？待在原地？？”
陈泽忽然侧了侧身子，他挡住了一台小型维护机器人的前进路径，后者正用浅蓝色的眼瞳抬头愤怒地注视着陈泽，直到他挪开位置，这双眼瞳中的情绪才缓缓平复，小巧的身躯轻盈向前行进，在某个拐角处消失不见。
“先过来，别挡住它们的路。”
林长肃连忙把陈泽拉到一侧，他们进入的位置刚好是一条大路的中央，每个机器人都像是井然有序的车辆，在这条道路上行驶。
更让林长肃感到害怕的是，他在这些机器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清晰的情绪波动。
这或许是因为超乎常理的人工智能赋予了它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以至于它们能够表达出几种十分明显的情绪反应。
此时，林长肃和陈泽正站在这条道路的旁边，所有路过的机器人都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被一双双明亮的机械眼瞳注视着，陈泽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先生，他们已经进入基地了。”
耳边传来零的声音，方良的面罩上也浮现出自上而下的画面视角。
两个臃肿的白色人影正小心翼翼站在路旁，每一台经过他们的机器人都会扭过九十度的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
“零，你想去迎接他们么？”
这个画面不知为何有些好笑，方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零说道。
“以蓝星上的语言和仪式迎接他们吗？先生。”
零询问。
“可以。”
方良稍加思索，同意了零的请求。
在陈泽还有林长肃进入机械之墙的一瞬间，他们的各项信息就已经在方良的眼前浮现。
拥有升格网络的帮助下，方良可以轻松地查询关于他们的任何信息，
包括那艘拾火号飞船在内，华国派遣出的这只先行小队并没有佩戴任何武器，以及具有危险性的设备。
这点让方良很满意。
每个人都在赞叹螳臂当车的勇敢无畏，但有时候能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只脆弱的螳螂，也是一种不错的理智。
用蓝星，或者是用华国的语言和这两位宇航员交流，可能对于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AIM组织来说，可能会造成程度不一的惊吓。
虽然这其中也有一些方良的小心思。
他想告诉蓝星，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我感觉我现在像是一个被围观的猴子。”
“谁还不是个猴子呢，不然朝那边走？”
“哪？”
“左边，我看到那边的机器人密度好像比较小一些。”
此时的陈泽和林长肃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和一台台机器人对视了起来，顺便休息一会。
林长肃已经彻底看开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座基地之中，那就得把心态放轻松一些，更震撼的事物或许还在后面呢，现在与其在原地焦虑惶恐，还不如坐下好好休息一下，保持尽可能好的状态。
陈泽用手将透明面罩上的一个指头粗的螺旋封口卸了下来，旋即立马用装有纯净水的长管堵了上去，和嘴巴对接，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我现在想的是，它们会怎么处置我们？”
喝完水，陈泽的状态显然好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旋了回去，看向林长肃所指的方向。
“不清楚，这片基地足足有数百平方公里，我们的进入肯定引起它们的注意了，或许现在在某个位置就有设备正在监视着我们呢，不急，静观其变。”
林长肃的语气倒十分轻松。
从那两台红色机器人就可以看出来，在飞船落地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进入了这个文明的视野范围。
它们想要杀死自己无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那些沉默冰冷的红色机器人面前，他们二人羸弱得像是待宰的小羔羊。
幸好对它们的战斗力评估是正确的，飞船乃至他们俩人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一件武器。
就算给自己一把最先进的手枪，它们或许也可以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间利落地切开自己的喉管。
就在林长肃沉浸于思考之时，一抹轻盈的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这道纤细的身影从远处飘来，落至他们的眼前，一众机器人竟在此时纷纷止住了脚步，默契地看向了它。
直到它飘至两人的身前，这些机器人才沿着原先的路径继续工作着。
白色身影大概在离他们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背后类似翼状的装甲轻轻收起，一道道淡蓝色的光芒在它的身躯上流淌，美丽至极。
林长肃已经拉着陈泽缓缓从地上站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这个体态灵动的机器人。
它拥有着和与他机器人完全不同的气质，整体的造型更像是某种蝶类生物，依稀能看出四肢的所在位置。
它的面部正在涌现光芒，浮现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瞳，注视着两人。
来了。
这个念头在林长肃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惊悚地看向这个截然不同的机器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它的身份，似乎是那位机械人身边的助手，这么久以来着陆器也只是堪堪数次拍到这个机器人的画面，而且都是隔着一定的距离，所以AIM对它的了解也只是基于数段模糊的片段上。
只能猜得这是某种拥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智能机器人，似乎是那个机械人的得力帮手。
而下一秒，这个机器人的举动让林长肃和陈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直冲大脑。
“你们好。”
零优雅地伸出了右臂，它特有的机械声音柔和清亮，无法辨别男女，不大不小，清晰地响彻着两人的耳边。
陈泽呆呆地站在原地，数秒之后才回过神来，对上这个机器人略带笑意的眼瞳，强忍着满心恐惧，伸出手和它的圆润手掌相触。
这鬼东西....居然会说华国的语言....
陈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想法，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它的吐字完全和正常的人类一模一样，不管是语调还是情感，陈泽只感觉站在自己眼前的就特么是个文质彬彬的礼仪小姐！
他和林长肃相视一样，均是读出了彼此眼中的深深恐惧。
“....你好！”
林长肃也学着陈泽伸手与它相触，鼓起了勇气，憋了口气顶在胸膛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
“欢迎来到这里，两位朋友，请跟我来~”
零对他们轻轻点头，旋即转身朝着右方的一条路径走去。
沿途的机器人纷纷退让，陈泽二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零特地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它在空中优雅地向前飘行着，身姿如精灵般轻盈。
这个基地的井然有序完全超乎了林长肃和陈泽的想象。
每一处都是完美的规划，越往里走，似乎就进入了这片基地的内部区域，经过改造的平整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层浅色的金属硬板，它们覆盖了几乎所有地方，连接着每一条路径。
林长肃还看见了一台台种类不同的高大机器人。
它们应该和那些红色机器人都是属于同一种类型，战斗或者是探索。
足足有三四米的修长身躯，通体漆黑，配载着各式不同的武器，低垂着头颅，像是沉睡的古老武士。
还有一些拥有着向两边展开的宽厚翼式装甲，背部镶嵌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钢铁之枪，枪口直指天空，发散着晶莹剔透的微光。
这些战斗机器人驻扎在这片基地中的一个个角落，似乎都处于休眠的状态。
难以想象，当它们尽数苏醒过来的时候，将会是何等壮观的一片场景。
而在AIM中，置于防护服面罩内部的摄像头也拍摄到了这一切。
经过改造的先进装置被研究人员添加了收音装置。
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那一声清清楚楚的华国话。
就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了于晗心中。
“老师...”
林禄仿佛突然丧失了语言功能，嘴唇翕动，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机器人会说华国语？！”
哈林沉重地呼吸着，忽然感到浑身的皮肤一紧，鸡皮疙瘩暴起。
“这是那个机械人的助手，那个白色的智能机器人。”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于晗的心理抗压能力已经可以说是变得无比强悍。
震惊只是持续了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潮水一般的恐慌。
远在火星的一个外星基地中，一台神秘的蝶形机器人居然如此自然地说出了一句华国语。
于晗觉得这已经是恐怖电影里会出现的情节了。
“它甚至还会伸手示好...它或许已经十分了解蓝星了。”
哈林的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悚然。
“是的，它的动作语气都十分自然，完美得无可挑剔，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拥有着一系列来自蓝星的语言信息模组，可以基于现有情况自由做出指令控制。”
作为机器人领域内的佼佼者，林禄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它是受那个机械人控制的，这就说明它芯片中的所有模组或许都是由机械人提供的。”
“这说明什么？那个机械人来自蓝星，或者说它在某个时间点里曾经来到过蓝星，并获取到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信息？？！”
哈林顺着林禄的话往下说，连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段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荒谬话语。
“是曾经...还是现在呢？”
于晗揉着眉头，看着这个白色机器人的每一处细节，“有没有可能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它就已经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往返火星和蓝星之间呢？”
“空间穿梭？？或者是通过不同维度之间的穿梭才有可能实现这种操作！”
一个学者惊呼。
“方法太多了...以它们的视角看来，我们的防护就像是笑话一样。”
于晗终于看清了整个蓝星所直面的对手。
两者之间已然不是同一个层面的存在了。
仅仅是三个多月的时间，这个外星基地的尖端科技就已经超过蓝星上百分之一百的存在。
那再过三个月内，他们将会看到何等不可思议的场景？
已经习惯了恐惧，于晗此时竟感到了些许不受抑制的兴奋。
一种即将窥探奇迹的兴奋。
“我们得放清态度了，我认为这台白色机器人的举动只是为了展示它们的强大。”
哈林说道，“它们甚至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洞悉脚下的这颗星球，这种科技之间的绝对差距已经无法弥补了。”
“我们值得庆幸的是，在目前看来，这个外星文明对整个蓝星似乎都保持着十分良好的和谐态度，我不敢肯定这种和谐能够持续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时间是一个不定量，我们的宇航员已经进入了这片基地之中，这已经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进程了。”
哈林的眼神缥缈，“自人类诞生五百万年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和高等文明的直接交流，我们都在里程牌上走了一趟，朋友们！”
哈林的鼓舞驱散了弥漫在控制室中的些许阴霾。
没有人想到过，在全世界的这个不大的角落中，仿佛能够通过屏幕看见蓝星的未来。
“是的，哈林教授，您说得对，虽然蓝星和它们之间的科技水平已经呈现断崖式的差距，但我还是想要进一步地朝更深远的地方探索，不管于公于私，我都想要见识一下超乎想象”
林禄忽然站上了椅子，声音高亢，挥起了拳头。
“我们人类一直无法逃离懦弱，偏激与挫败感，如果一个人没有这些感情，那我觉得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但之所以如此，我们更应该坚强起来！让最强大的情感压制过这些天性的阴暗面！我们在时光的长河中只不过是渺小的一个微点，是漫天星辰的一抹亮光！”
“不管成功与否！我们都必须代表我们的文明向前奋进！”
“朋友们！这才是存在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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