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云梦双杰

夜里很静，江氏祠堂内一袭紫衣的江澄跪坐在蒲团上，平日里满是桀骜的脸在澄亮的烛火照射下变得柔和好多，整个人看上去俊逸平静。

        他望着摆在高处众亲的牌位，眼底流淌着淡淡的哀伤，“阿爹，阿娘，阿姐，魏无羡回来了。”

        他的目光反复牌位上徘徊，最后呆呆地落在江枫眠的牌位上，“阿爹，你以前一直就很喜欢魏无羡，经常夸他懂江家家训，有江家风骨，我将他逐出莲花坞，你一定是怪我的吧！”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那么做，但魏无羡他有病，有英雄病，爱强出头，明知道射日之征后温家余孽当时是众矢之的他也敢去保。是，我知道，温情一脉悬壶行医确实是没造过孽，没沾过半点玄门修士的血，而且温情还对我有恩，我知道魏无羡就是冲着这份恩情去保他们的。可是，当时那是什么情况，仙门百家人人对温氏恨之入骨，个个喊打喊杀，识时务的都不会在这个档口跟他们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可偏偏……偏偏魏无羡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保他们……”

        “阿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魏无羡要保他们，我怎么保他？大劫过后的莲花坞艰难重建，我那时在仙门百家中也只是个刚刚起步的少年宗主，那时的莲花坞虽然仍占着四大家族之一的高位，但真正的实力却不如一个小宗门，这个时候我本就艰难，可魏无羡还要给我惹上这样的麻烦……”

        “他修炼鬼道虽然在射日之征立了很大的功，但射日之征结束后，抵制鬼道的声音就日益渐增，可他却没发现这一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救下温情一脉，还杀了不少金家的修士，给了百家讨伐他的理由。”

        江澄虽然望着牌位，整个人都陷进了回忆里，他双眸木然，俊美的脸上痛苦不堪，“……阿爹，我没办法啊，我根本没实力能在仙门百家的讨伐中保下魏无羡，我不能啊！我不能跟他一样肆意妄为，我是莲花坞的宗主，我得为莲花坞考量，莲花坞经不住再一次的围剿了。所以，我只能宣布魏无羡叛逃，与江家再无半点关系……”

        江澄苦笑了一下，“阿爹，我是不是很没用，既报不了温情的恩情，也护不住魏无羡……”

        他呆滞的目光又移落在了江厌离的牌位上，声音沙哑道：“阿姐，阿羡回来了，这里最高兴的人怕是你吧，毕竟从小到大你那么宠他。你知道吗，当年因为他的狂妄自大，导致走狗温宁失控杀死了金子轩，我当时恨死了他，恨他生生扼断了你的幸福。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恨他？到最后，还……还舍身为他挡剑，丢下了孤苦伶仃的金凌，把命也送给了他……”

        江澄俊美的脸上悄然划落一滴晶莹的泪，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恐怖：“阿娘说得没错，魏无羡就是一个祸害，他害得莲花坞惨遭灭门，他害得我们江家家破人亡，他害得我在莲花坞重建之时饱受其他仙门的白眼与指责，呵呵～到最后他还把自己也给害死了，被百鬼反噬尸骨无存，一家子最后只剩我一人留存于世……”

        “说好的将来我做家主，他就做我的下属，姑苏蓝氏有双壁云梦江氏就有双杰，可后来呢，我时刻铭记于心的誓言他却像放屁一样，转身就给忘了，如此言而无信他魏无羡对得起我吗？啊？他对得起我吗？”

        江澄目眦欲裂，满脸通红，半晌，忽然他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疲软地瘫坐在蒲团上，喃喃自语道：“不，他没有对不起我，他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够多了……”

        “阿娘，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如果当初魏无羡没有修炼鬼道，没有在射日之征中震慑百家，莲花坞断然不会那么轻易重建，重现了往日荣光。莲花坞能有今日，不得不说确实是他魏无羡的功劳，而且，我能有今日，也是他魏无羡的功劳……”

        “他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的金丹……是他的，他把自己的金丹给了我。”

        “瞎说什么是抱山散人恢复的，金丹刚刚失而复得的我大喜过望，就信了他的鬼话，可后来我才发现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一起修炼，大家对彼此的灵力气息都非常的熟悉，那时金丹修复后我满心满脑想得都是找温氏复仇，根本注意到这一点。可当魏无羡身死，一切纷争尘埃落定后，我每次修炼，熟悉的灵力气息就会萦绕在我的身上，那时我才察觉端倪，可一切都太晚了……”

        回忆越深，江澄的情绪越激动，脸上的泪痕也越来越多，“他的金丹！我身体里流转灵力的是他的金丹，他把他的金丹剖下来换给了我！”

        “怪不得他从此不配剑，怪不得他要修炼鬼道，原来他竟是没了金丹，再也不能在剑道上登峰造极。他剖丹的时候会有多痛？他修炼鬼道的时候会有多苦？哈哈哈，原来戕害他落得那般下场的始作俑者是我！是我！”

        “可那时的我干了什么呢？我驱逐他离开江家，我还带头围剿了乱葬岗！呵呵，如此不忠不义的我哪有半点江家风骨，哪配得上这宗主之位……”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江澄羞愧难当，哭得十分难看：“十三年了，每次遇到跟他一样修习鬼道的我都会抓回莲花坞确认会不会是他，可十三年来，每一次都是失望收场。他魏无羡不是鬼道鼻祖吗，夺舍重回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可为什么他就是不回来？”

        江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望着众亲牌位欣喜道：“可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他了。听说他被一个小姑娘强行献舍，现在变成了女子，而且他还嫁人了，嫁给蓝忘机，当了蓝家的二夫人。呵呵，真是世事难料，以前他跟蓝忘机水火不容，真没想到重活一回蓝忘机居然会娶他，而且他们连孩子都怀上了！”江澄忍不住冷笑，“呵呵，魏无羡活得还真是多姿多彩哪！”

        江澄目光流离，悲恸的情绪慢慢恢复了过来，神色变得平静，“阿爹，阿娘，阿姐，这么晚了过来扰你们的清净，是我不对。可我就是很想过来告诉你们，魏无羡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很好，一切都很好，你们在那边，不用记挂我们。”

        苦难与悲痛都已经过去了，那人也回来了，一切真的很好，惟一遗憾的，唯有云梦双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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