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献舍重生

魏无羡游荡在阴暗的虚空中，四周很静，他四处游荡着，走马观花地看遍了这里的所有鬼魂，但始终找不到心中所想所念的那些人。

        他心中感慨万千：活着的时候以为死了就能见着江叔叔和师姐他们，但现在他已经作古多年了，他踏遍了黄泉忘川，却从未见过他们，亦未从其他鬼魂中听到关于他们一丁半点的消息。

        还是说……是他们不肯原谅自己，躲着不愿见自己。

        魏无羡呼出一口浊气，目视前方，心中默默地数了一遍，十三年，白驹过隙，居然一晃就十三年了。

        当初受反噬而死的时候，其实他心中也是庆幸的，仙门百家合力围剿乱葬岗，他就算再怎么惊世奇才也护不住温家仅剩的五十多号人，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屠戮，死在了扬着正义旗帜的仙门名士的剑下，唯一支撑他的精神支柱也轰然倒塌了，一时心神不宁因此遭邪术反噬，最后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至亲因他的缘故惨死了，温家众人也没了，仙门百家又容不下他，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想将他杀之而后快，再活着，也不见得就是件幸事。

        魏无羡忆起过往，不由得苦笑道：“果然我是个讨人厌的人哪。”

        须臾，还在出神的魏无羡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拉出了那片阴暗的虚空，跌落在一方大雾弥漫的空间中。

        “恭……恭迎夷陵老祖。”一道几乎弱不可闻的女子声音在他前方响起。

        魏无羡瞬间睁大了眼，十三年了，竟然听到了活人说话！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只见一身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女子低着头跪在他的前方，身体在瑟瑟发抖。

        魏无羡上前欲拉起她，谁知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一下子避开了魏无羡，跪着连退了好几步，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她趴跪在地上，嘴里念念叨叨：“老祖……莫怪，老祖莫怪，小女子不该……不该打扰您的清净。是小女子不对，但小女子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魏无羡轻声道：“姑娘莫怕，有什么话好好说。”魏无羡知道自己生前名声实在太差，导致很多老人在教育自家孩儿的时候，总是搬出夷陵老祖的名号来唬他们，导致在后辈心里，夷陵老祖堪比洪水猛兽。

        只见该女子断断续续道：“小……小女子自……自愿献舍，只求老祖能完成小女子两个心愿。”

        “献舍？”魏无羡大吃一惊，献舍本质是一种诅咒，以施术者以自残身体，以血绘制出阵法和咒文，并且以肉身献给所召邪灵，魂归大地为代价，让所召邪灵完成施术者的心愿，但极少有人愿意会为某个心愿而放弃一切。古往今来，也只有三四个人实施此术召唤邪灵来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复仇，故献舍一直被列为禁术，鲜有流传。

        魏无羡忍不住眼角抽了抽，这姑娘该不会召他出来大杀四方吧！

        女子继续道：“小女子名唤小玉，今年刚好二八，因诞于中元鬼节，从小就易招邪祟，故一直就被人嫌弃，就连生我的父母也因我易招凶尸鬼魅，将我逐出家门。”她继续跪趴在地上，双肩抖动，细弱的语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魏无羡皱了皱眉，这姑娘的经历跟他也是大径相同的，自从修了鬼道，仙门百家便惧他怕他，但更多的是容不下他。

        魏无羡上前屈膝蹲在她的跟前，“所以你召我来是为了报复？”

        “不……不是的。”女子终于抬起了头，凌乱的头下藏了张泪痕交纵的脸，“小女子被赶出家门后，一直流浪，因为我的特殊，所遇之人皆避我如蛇蝎，几番春去冬来，我尝遍了人间疾苦，对这世间已不抱任何留恋。”她顿了顿，“天亮之后，小女子便要献祭给河伯，我求老祖能除去河伯，还昆陵江一方宁静。”

        听了这女子的话，魏无羡脸上的表情都精彩了起来，这姑娘不按常理出牌呀，明明说得自个儿身世那么惨，应给予那些弃她厌她的人惩罚，可她偏偏一个转身就成了大义献身灭邪祟的大英雄。

        魏无羡惊诧道：“姑娘以德报怨，着实令人……不解！河伯是何物，值得姑娘你要以肉身献灵，魂归大地的方法来消灭他。”

        “河伯是昆陵江的水鬼，因为怨气极重，经常在昆陵江兴风作浪，轻则覆灭过往船只，淹死几个人，重则引发洪水，淹没农田屋舍，死伤更甚。昆陵人人都惧怕他。”女子双眼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小女子并非是以德报怨的大度之人，只是这一次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河伯要求昆陵每年献祭一名童女换一年丰顺，否则水淹昆陵。”她指了指前方：“昆陵江旁，那是我父母的家。我，是第一个献祭的童女。”

        魏无羡挑了挑眉，轻声叹了口气，“你父母如此待你，你真的毫无怨言？你知道不知道，献舍后，你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献舍禁术的？”

        “这禁术是小女子流浪时栖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当时我也不懂，因我的特殊体质招来了一位见识颇高的鬼魂，他给我讲解的。我觉得这禁术就是现在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我投不投胎已经不重要了，一世……我就已经活腻了。”

        魏无羡的眉毛挑了挑，这也行？

        “既识得这禁术，为何要点名召我？而且河伯作恶这种事，为什么不上报驻扎当地的修仙世家，而是选择献祭童女这种愚蠢的办法？”

        女子无奈地耷下眉头，“报了，只是河伯狡猾，怨气又重，他们也奈何不了他，反而更激起他的怨气，吞噬了很多江上的船只，死了很多人。昆陵又四面环江，很多物资都是必须通过行船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世家没办法，只能答应河伯的要求。”女子又重新伏在地上，给魏无羡又磕了一个头，“传闻夷陵老祖是鬼道的开山者，能化怨气为己用，既然修仙世家奈何不了他，夷陵老祖一定能攻克他。”

        喔……喔……

        大雾渐渐散去，虚空中传来几声鸡啼，只见仍然跪在地上的小玉身上散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斑驳的光点在一点点流逝。

        魏无羡一怔，低声呢喃道：“灵魂开始消散了。”他连忙扶起了小玉，有些急切，“这第一个愿望我答应你。第二愿望是什么？快说！”

        “第二个愿望……”小玉突然有些别扭地微微侧身，凌乱的头发下是一片红滚滚的脸蛋。

        “好姑娘，是什么呀！快说快说，你的灵魂快要消散完了。”哎呀，他绝对是所召邪灵中最迫切要知道愿望的邪灵。

        小玉看了看自己，也知道大限已至，顾不上羞涩道：“小女子流浪的时候，曾遭过三具凶尸追赶，就在我就以为我自己要完了的时候，一道很好听的琴音将三具凶尸震退，然后出现了一位白衣公子将他们收伏，我才得救。”

        魏无羡道：“哦，你想报答他……”

        小玉微垂着眉道：“我身无长物，自然是无力回报。”

        魏无羡笑道：“怎会，多得是英雄救美女，女子以身相许的佳话。”

        小玉一听，脸燥得更厉害了，“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那位公子的天人之姿，但无奈心之所向，只求……只求……”

        魏无羡道：“只求什么？”

        小玉头低得更厉害，声若蚊蝇：“一吻。”

        “哈哈……”魏无羡忍不住大笑，“就是亲一口呗，简单，简单。敢问是哪家公子啊？”

        小玉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下半身，忙道：“我不知，当时那位公子收伏凶尸就离去了，我不曾跟他说上一句话。那位公子一身白衣，容貌极佳，只是满身冰霜，让人不敢靠近。他背着一把七弦古琴，手里拿着蓝色的佩剑，额上戴着一条一指宽的卷云抹额。”

        七弦古琴，白衣，容貌极佳，满身冰霜，蓝色佩剑，卷云抹额，姑苏蓝氏？

        魏无羡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蓝忘机，只是没想到，他一重生就又要跟姑苏蓝氏扯上关系。

        喔……再一声鸡啼，小玉的灵魂已经散得不成形了，魏无羡站直身子，蹙着眉头看着她道：“你的心愿我已知晓，安心去吧，心愿我定会达成。”

        小玉宛尔一笑，对着他微微鞠了个躬，终是化成千万碎片，归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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