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十)
“嗨——”
正打着篮球,刚起跳的陈一突然扔了球,向旁边高喊一声。
用力过猛扑了个空险些摔倒的胡建树:……玛德,为什么!
“——张晓静!”
前方马路边路过篮球场的几个女孩中,抱着书的那个终于闻声转头,斑驳的阳光透过杨树叶的罅隙细碎洒落,她乌色的长发仿佛都浸染了浅色的光晕,像秋冬被风吹拂起的雾。
向红梅父亲提了团长,母亲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因为父母平时工作都很忙,长姐如母,向红梅便肩负起了照顾弟妹的家庭重任。
向父向母留下饭票和钱,向红梅看顾着弟弟妹妹,早上中午在各自的学校食堂吃饭,晚上大姐决定是在食堂吃还是回去给他们做饭。周天的时候,还会领他们轮流出了大院,逛逛街看看电影,逛图书馆和动物园,买糖火烧、葱油面吃。
张晓静和向红梅熟了之后,便加入了看向家孩子的队伍,时间长了,张晓静的朋友,张家隔壁何副团家比她们大上一岁的两个女孩,何锦何绣,也参与了进来。
这次正是四个小姑娘难得有一次机会不带孩子地聚在一起出去,刚从市区图书馆回来。
天气早已转凉,陈一仅穿了短袖军装和白球鞋——其实朝他身后一看,那帮男生们也多是和他一般简单到单薄的穿着——只是他穿起来格外隽秀挺拔,运动后汗湿的额发凸显出其下的长眉星目,衬得人更英俊潇洒,在人群中笑过来的样子都耀眼得像是经过渲染的电影海报。
他从球场逆着光走了过来。
当事人本人还好,何锦何绣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的激动,在背后默默揪了好几下张晓静的毛衣。
陈一路过场边台阶时,捡起自己的绿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本牛皮纸包好的书,然后才走上前来。
他先和其他三名女生点了点头。
“之前你生日,没送礼物。现在补上。”
“嗯……哥哥下午好。”张晓静只犹豫了下,就空出一只手接了过来,“……谢谢。”
她微仰起头,张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像只好容易就能被丁点好处收买的小动物。
陈一嘴角勾了下,伸出手胡噜了一下她的头发:“走了。”
张晓静一时也笑起来,眼睫弯弯,浅粉色的嘴唇像一朵徐徐绽放的蔷薇花。
陈一人是转身走了,而女孩们对他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回到既定的道路上刚走远一些,何锦何绣就凑上来:“什么什么?送了什么?”
原则性极强的向红梅一面好奇,一面矛盾自己要不要上前阻拦。
张晓静已经打开了书。
——是一本带插图的《安徒生童话》。
“哇!”几个小女孩惊呼。
装帧和插图都很漂亮。
张晓静随手掀开的那一页,正好是《海的女儿》,插图上的小美人鱼有着雪白稚嫩的脸庞和细致温柔的五官,暗红色的头发像长长飘荡的海藻,微微下垂的眉眼透着淡淡的忧伤。
“致我的小美人鱼。”
目光下移,是铿锵有力、铁画银钩的墨色钢笔字。
何锦何绣仍然在一旁叽叽喳喳。
“陈一是你哥哥吗?”
“那你是不是跟他很熟啊?”
“你肯定也见过司令员了吧,好严肃嘤……我每次都害怕得不敢说话!”
张晓静有些烦恼地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
——哥哥……也没错;
——很熟?不算是吧;
——陈伯伯确实有点严肃但也挺好说话……
向红梅看出平素自己一手罩着的“小鸡崽”面露为难,再加上今天难得向红梅父母都在家,她本就打定主意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走了走了——咱们先去我家把书包放下,然后去玩边上操场,找人一起玩丢沙包吧。”
“好耶!”
张晓静也情不自禁开心地蹦跳着跟上——丢沙包,她最拿手了!
……女孩子们的活动一直持续到天微微黑,被各自呼唤的家长带走。
“你们两个死丫头!老娘喊得喉咙都哑了还当耳旁风是不是!”
赵晓静刚进自家院门洗手洗脸,闻声回头一看,一个短发长脸,厚嘴唇小鼻子的高个女人捋着袖子,带着明显口音、怒气冲冲的大嗓门由远及近。
两姐妹在妈妈的铁砂掌下鬼哭狼嚎。
“啊——妈——”
“妈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为了陪姐姐!”
“才不是!妈,是何绣——明明是你非说要玩完这局的!你还赖我了?”
对于这两个小姐妹的辩解,叶荷花是丁点都不信,她干惯了农活的大手此时一手一个,拎俩孩子就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两人揪回了家。
“明明就是你!——妈~妈你手不累吗?”
“妈今晚咱吃什么饭!妈你做的饭可香了老远我口水就下来了!”
叶荷花一声冷笑,啪地一声踢上了院门。
这种场景已经出现了多次,每次张晓静都觉得很好玩。
要不是她偶然听到……还真看不出来叶荷花也是何锦何绣两姐妹的后妈。
两姐妹原本分别叫何招娣、何盼娣。两人的妈非要拼三胎生儿子在老家难产去了之后,当时刚升上营长的何梁,本来好好在军区训着练,猝不及防被叫出去,然后就看见了——
脚边堆着大包小包、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子的老母亲和……老母亲给自己安排的新妻子。
叶荷花长相只能说不丑,文化水平还停留在粗识几个字的阶段,和张口军事理论闭嘴新式练兵的何梁真看不出有什么共同语言。
叶荷花虽说其貌不扬,但人确实贤惠能干,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自从这个老婆来了之后,何梁是感觉家里明亮了生活方便了,自家老娘满意得不得了,几年前也是叶荷花伺候老人过世。
刚来不久,她就意识到两个继女名字上的不妥,还主动和有文化的军嫂攀谈,还拜托张桂芳给两个女儿改了名字叫锦、绣。
她确实没什么文化,但为人处世都讲究着自己的理儿——以诚待人,心怀坦荡。
何梁不知道一个正常男人,有了这样一个媳妇儿之后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一家人过得吵吵闹闹,有滋有味。
毕竟还是个孩子,和小伙伴玩过了头的张晓静为自己的晚归心怀忐忑,已经烧好饭的王甜甜却只是眼皮撩了一下,温温柔柔地让她去不远处叫小女儿回家吃饭。
张晓静应了。
然后她看着玩得满头是汗的张心宜,跟个小炮弹似的,一头冲进家门,扑进了妈妈怀里。
张心宜例行撒了一阵娇,被缠不过她的王甜甜亲自推着去用湿毛巾擦了脸。
张晓静毕竟大了,这一会儿已经懂事地摆好了桌椅碗筷。
平平淡淡的一天过去。
然后如此一天又一天。
除了时不时会被陆姨叫去家里吃个饭、坐上一会聊聊天,偶尔还要被送身衣服,张晓静和陈家“哥哥”偶遇的次数也变多了。
陈一动作利落地跃起灌篮,这让本来看场上势态胶着的周边看台瞬间响起一阵叫好声。
对面打球的不是他们这边的,而是来自另一片育红中学的。
长于军区的男孩子,不少都是跟着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响起的起床号训练长大。和陈一他们对打的这一队,一个个人高马大,看着就精力过剩。
一个球员肌肉绷紧,咬牙起跳,看起来就要把陈一本来志在必得的灌篮用力拍下。
只见陈一动作灵敏地在半空中将球换了只手,在对方落地的同时,又迅速重新起跳把球盖了进去。
“啊啊啊啊——”
“厉害!”
“兄弟漂亮!”
后面传来口哨鼓掌声,和稀稀落落女生的尖叫。
张晓静和向红梅也在场外看得脸蛋红扑扑,两个人正一起激动地跺脚。
——本来她也一向是不怎么关注这种大汗淋漓的运动的,好奇就算了,但看不懂,也不好意思多看。张晓静只在有机会路过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瞥上两眼。
她倒是见过好几次张心宜陪张红湖去,在一旁充当狂热的小拉拉队员,事后再被那帮半大小子轮流夹在胳膊底下扛回来。
热心的小主人张心宜还邀请过她,但第一次去了之后,张晓静既不认识什么人,也插不上他们的话,尴尬又无所适从地当了一个多小时的壁花后,她堪称是落荒而逃地回了家。
只是……自从某一次不经意的对视,被从球场上下来的陈一特地叫住之后,她从此便不好意思事不关己地走开了。
而且陈一每次还会专门来找她说一会话。或聊聊学习,或只是简单地问一声去了哪儿,吃了什么,心情如何。
插句题外话,就连班上一向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马新英,都几次犹豫要不要和她主动搭话了。
今天,张晓静更是一大早就被何锦何绣和向红梅紧锣密鼓地抓过来,事前光站位就排练了好几次,并且也是受她们感染,几个小姐妹均拿出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充做“战袍”,雄赳赳气昂昂地给我方“壮声势”去了。
——他们就是来踢馆的,我们要同仇敌忾,给对面的敌人点颜色看看!向红梅这般语气笃定道。
于是才有了仍然对篮球一窍不通的张晓静,大冬天站在这里和人一齐瞎激动。
陈一和陆元敏都对一些反季节的东西情有独钟,以前专门去冰糕厂买的冰棒模具,现在还能派上用场。前几天陆元敏大冬天还开着冰箱,熬了绿豆汤放冰箱里做冰棒。
惹得陈阳德在家里小声嘀咕这娘俩真是败家。
陈一之前装盒子里带了几支,反正大冬天的,搁室外也不怕它化。
除去准备给罗天明和胡建树的,陈一先披上外套,从盒子里抽出来两支冰棒,想了想还是放回去一支。
一旁罗天明摸着下巴:“好像还真就这个了?”
明明看起来干巴巴一个的黄毛丫头。
而胡建树一看陈一动作就明白了,当下煞有介事地作好奇状:“哎?你们说,咱妹妹是不是又长高了?好像也长得更漂亮了嘿嘿嘿。”
说着他往场边一瞧,紧接着情不自禁骂了一句脏话:“哟,那边几个小子都瞄几次了——哎哎哎!眼珠子往那儿看脚丫子往哪儿挪呢?”
罗天明顺着视线也瞧过去,似笑非笑。
“哟,‘哥哥’,”罗天明在某两个字上加重了音,“你再不去,‘妹妹’就要被登徒子看上了——救命恩人家的妹妹还不赶紧看紧一点?”
陈一眼底的锋薄一闪而逝,侧身而过时语气仍然一片优哉悠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
“——我当然会替赵叔叔照顾好晓静妹妹的。”
胡建树原地呆住:“啊、啊这……”
半晌他才由衷赞叹道:“啊——人不可貌相。陈一你可真是个禽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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