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人影的身形过于瘦小，初时，沈渡生还以为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凑近一看，瘦骨嶙峋没错，却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半垂着眼，使人看不清神情，捧着包裹的手上带有脏污和血迹，一身灰布粗衣起了毛边，还有缝补过的痕迹。
映月仙宗有统一的服饰要求，只有内门弟子和各峰长老才着青衣，外门弟子皆为灰色。
说是外门弟子，只是对外界的说法罢了，他们接触不到本宗的核心剑法，多是做些杂事，实则说是奴仆也不为过。
沈渡生低低应了一声，接过包裹，随手放在一边，这冰床实在是太凉，沈渡生伸出手，想让少年扶一把，又想着对方那一瘸一拐的样儿，叹了一口气，随即收回，撑着床沿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裹着毛毯，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子旁，坐在石凳上。
少年半垂着的眼眸，映现了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身形不变，眼睫却猝不及防的颤动了一下，却并未伸手去接，那人一向嫌弃他脏，许是摔坏了脑子，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
那只手，之前眼前停了一下，又即刻收走，少年神色不变，嘴角却嘲讽的勾了一下。随即青色的长衫曳地，拂扫过他的膝头，越过他，停在石桌面前。
只是，他仿佛感觉到了一根指头，点了点他的肩头，轻得好像是幻觉，随即听到了一声温柔的声音，是的温柔，以往，他从未听过的语气。
他对他向来不假辞色。
“不必跪着。”
沈渡生回想着刚才的触感，只感觉像摸着一把被布料包着的骨头。
这原主不会是个虐待儿童的变态吧！
少年起身，慢慢走到沈渡生背后，在三步开外站着。
看着少年这般作态，沈渡生叹了一口气，原主作的孽，这小孩儿不会得ptsd了吧。
沈渡生尽量放宽语气：“唉，坐那儿。”指了一下椅子，看到少年拖着瘸腿落座之后又接着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失了前尘，如今记不得你，你就当以前的我死了吧。”
少年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少年身体一颤，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株仙草：“四天以前，峰主命我山中取药，弟子不负所望。”
“唉，”沈渡生接过，搁在鼻尖嗅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样一颗草，害你伤了腿，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少年闻言也未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怪可怜。
“你，抬起头来。”
沈渡生还未见过少年的样子。
少年扬起脸，直直看向沈渡生的眼睛，那眼睛没了以往的嫌恶，在明珠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更添了光彩，额头上裹着布条，以往的冷漠气息消失不见，添了些人味儿。
少年稚气未消，却生的极为周正，就连活了两世的沈渡生都惊叹了一下，尖俏的下巴，微抿的唇边，若隐若现一只梨涡。眼珠子像黑曜石一样浓重，只是太瘦了，脸蛋上都挂不住肉。恩，眉毛也好看，很黑很浓。
恩？只是这能窥见未来绝色风貌的额心上，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疤，破了这品相，像是活生生用手扣下来的。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在现代，定是个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的风云人物。
沈渡生莫名有些心疼，伸出手指想摸一下那道疤，问问怎么弄得。
只见少年飞速的别过头，不欲让他碰，即刻又反应过来，迅速起身，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这次是双膝。
沈渡生：……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看起来还不够和蔼吗？
只能板正嗓子，严肃道：“起来，我不让你跪时，你就不能跪。”
等到少年又乖乖坐在石凳上，沈渡生才再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冉。”
“阿冉，”沈渡生笑了笑：“很好听。”
阿冉身体轻颤了一下，“谢峰主夸赞。”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沈渡生唤他的名字，很温柔，让人有种陷入海里的错觉。
恩峰主？听起来怪不习惯的。。
沈渡生摇摇头，“莫要再叫我峰主了，你可以唤我”
想了想，哥？年龄间隔有些大，叔？不怎么情愿被这样叫，不然就老师？前世学生们都这么叫我，既显亲切又显尊重。
“老师吧，或者加个姓，沈老师也可以。”
“老师？”阿冉将头埋低问道：“老师是何意？”
这儿没有这个词汇？
“你们管传书授道之人称作什么。”
阿冉沉默了一会儿：“师尊？”
沈渡生了然的点点头：“那你便唤我师尊吧。”
阿冉又沉闷的回应了一句话，沈渡生却听不太清，他发现除了刚才他要求阿冉抬头之后，阿冉就又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怕他。
有些难办。
沈渡生正了正语气，拿出平常教导学生的语气严肃道：“阿冉，身为男儿，肩背要挺直，回应长辈问话要抬头，声音当清楚，不可扭捏。”
“是”阿冉听着沈渡生语气加重，立时抬起头，视线停在沈渡生下巴处，“峰主，仙宗有正式的收徒仪式，长老不可随意收徒，经由弟子试炼大会，长老选出自己的心仪门生，再由宗主亲自授牌。而且阿冉是外门弟子，不可参加。”
“恩既如此，你还是唤我老师吧，跟师尊差不多，我虽然没什么厉害的法术教你，但还是能在藏书阁为你搜寻几本好书。”
“你年岁几何？”
这般面痩肌黄，营养不良的样子，他的真实年岁应该要比看起来大些。
“一百六十岁。”
“啊，，多大？”沈渡生似乎听见一个数字，又好像听错了。
“一百六十岁。”阿冉提高音量又回答了一遍。
一声尊敬的大爷好差点脱口而出这个世界一百六十岁才长这么点儿？那原主
内心风起云涌，面上八风不动。
“嗯，挺小的年纪，以后好好修行。”
看着阿冉过于孱弱的身体，沈渡生打开包裹，掏出了两枚鲜艳欲滴的红果，递给了阿冉一颗：“这么瘦的身板，可得多吃些。”
阿冉局促的在衣服上偷偷抹了抹手，接过果子说了一句：“多谢老师。”小口啃了起来。
一股鲜甜的汁水裹着灵气，润过干哑的喉咙，滑入肺腑，连身上的病痛都跟着少了几分。
“这忘尘峰除了你我，可还有别的人。”沈渡生左看右看都没多扫出个人来。
阿冉摇摇头。
沈渡生暗自摇摇头，人本就是群居动物，如此离群索居，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不好不好，望着有些沉默的小朋友，这明显不对劲呀，
沈渡生试探性的伸出手，不死心的想rua一把少年的狗头，见少年没有抵抗的迹象，才将手放在那蓬乱的头发上，便揉边说：“无妨，待到试炼大会，我就挑几个小徒弟，同你作伴。”
沈渡生看着阿冉手上的伤痕，眼睛里溢出心疼：“从前，我也许有许多不对，我谨代表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个体，向你表示歉意。”
沈渡生收回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这是从妙手阁拿回来的，应该是疗伤圣药，打开瓶子，散发出一阵清香，沈渡生将那清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阿冉的手上，继续道：“我如今孤身一人，不管你在凡间如何，既然来了映月仙宗，想必也脱离了凡间情缘”
涂抹完毕，沈渡生将盖子合上：“如此，我们便相依为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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