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年夏天
正午日当空，空气却冷冽，寒意且刺骨，枯骨般挺立的老树虬枝在北风里摇曳不止，尖锐的呼啸声犹如野兽在耳畔嘶吼，山脚葱葱绿绿，未见雪白之色，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此时此刻，只有身处其中之人才能明白，“何为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冷纷纷”，届时的沉凝如画都显得苍茫而萧瑟。
难得一见的天然雪在楠州上空飘着，只是可惜这些雪花还没等见到楠州的红尘事，就已经消融在空气中，尽管天气再怎么寒凉，在南方注定无法日日见雪。
就像是，尽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再怎么坚定不移，不合适始终无法成事。
“渺渺！”李若曦盯着在雪花之下来回踱步的苏思渺，片片白雪掉落在她的头顶，而她却始终昂首看于骄阳。
苏思渺回眸一笑，笑容并不自然，像是生拉硬扯出来的，弯成月牙的眉眼尽显羸弱，面色也因为寒凉的冬天而苍白，都已经这么久了，她也没再恢复从前的朝气“以后……我就不来了。”
原本就宁静的山顶因为这一句话成了幽静，她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少女，本该怎样她也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她开心就好。
李若曦没有问原因，只是满怀遗憾淡淡道“好，你开心就好。”
“高三的课程爷爷在平榆那里帮我安排了，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不会再来楠州了……落叶总要归根，能拿起，也需要学会放下。”苏思渺走到李若曦的身边，从她手中接过围巾，一圈一圈绕上了头，暖和以后血色慢慢恢复。
“别啊！”一阵男声打破了原本的情境，郑卿泽气喘吁吁的跑上前，已然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还不停歇，站直身子就摁着苏思渺的肩膀说道“我们说好一起考黎丘大学的……”
郑卿泽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有些过激，连连后退生怕刺激到苏思渺，一副认错样子让人不知该如何说他，李若曦背过身沉默不语。
十多年了，他们都做不到一起长大的一伙人之中有人离去，而且是距离不远却迟迟无法想见的那种。
“在哪里上高三影响到考大学了？”言以澈搓手取暖，不断用嘴巴哈气，想着让双手热乎起来，他两步并一步的上前，现在苏思渺的身侧，牵起她的小手，缓缓放进口袋，抬眸看着郑卿泽，又看了眼远处的林雨榕，附有挑衅的口气说道“如果你们想知道关于阿渺的日常，就可以来问我。”
“诶？我说你什么时……”郑卿泽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李若曦打断。
“你怎么话那么多？渺渺想干什么都可以，你说那么多干嘛？”李若曦揉搓着红了的眼眶，努力压制着鼻音，保持微笑的对着苏思渺，放着完全支持的想法，说着，看着。
从小到大，只有一人放纵她的蛮横娇气，不讲道理，只有一人成为了她转头就在的存在，只有一人让她能够放手一搏不畏后果，只有一人永远告诉她“你开心就好，一切有我。”
只这一刻，空气变得清甜，北风变得柔软，雪花变得温暖，四季变得不在寻常。
“渺渺，不论何时，记住一句话‘李若曦永远在你身后’。”李若曦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她过去的高中两年或许平平无奇，不为任何而奋斗，可这最后一个学期，她也会为了这份不衰的友谊买单。
苏思渺此时此刻也没顾那么多，只是捂着脸无声的落下滴滴泪珠。
林雨榕再也忍不住了，他走上前，面对着哭泣的苏思渺“渺渺，你能不能……”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苏思渺打断了。
她仿佛可以预知林雨榕接下去会说些什么，她止住哭腔，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能。”
“……”林雨榕才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失神，他垂眸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思渺，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可他也已经心知肚明。
以往困住他的是血缘，现在困住他的便是本心。
“榕哥，我爱过那年夏天的人，也爱过那年夏天拂过我脸庞的清风，更加爱过那年燥热的每个夏夜，只不过……”苏思渺盯着他的眼睛，含着水光、含着初遇盛夏、含着决别的严冬“只不过我们都长大了，当初说要陪我长大的人……已经兑现诺言了，接下来的路，也愿他走马观花，无病无灾。”
……
苏思渺留宿在李若曦家里一个晚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迟到一个月的法院开庭。
已经筹备了一个月，苏锋本来想着等春节过后再庭审，谁知苏思渺竟然也会自己提起，实在是让一大家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殷幼打电话给苏思辰时，苏思辰驾车直接从平榆冲来了楠州，大部分还是因为害怕苏思渺受刺激，所以才着急忙慌的赶来。
后得知苏思渺安然无恙，便也就放心的回家，将事情告知给苏锋、苏御依。
“渺渺，苏爷爷说你今天庭审就在法院外面待着，不用进去，一切都有律师在。”李若曦帮苏思渺裹好围巾。
“我想进去，我想要看着他被判刑。”苏思渺始终不相信苏御依会对自己的亲生孙子下手。
就算苏裴再怎么顽劣，也依旧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子，在从前，全家人也都让着他，只因他是苏敛的儿子。
李若曦一眼就看透苏思渺在想些什么，面容凝重的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但你要知道，邪不压正，思辰哥不还在？”
“……”苏思渺抿着唇，心中还是放不下。
“你要相信他们。”
“不值得。”
“渺渺，正义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不可能！”
苏思渺压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虽说不再抓狂，但每每想到那天晚上自己挣扎的模样，心里就会隐隐作痛，如果苏御依想要帮着苏敛一家，那尽管有苏锋苏思辰在也无济于事，现在的苏思渺，谁也不敢相信。
“人心难辨，无善无恶，这些氏族贵家一向帮亲不帮理，我并不是在他们膝下长大的，对比起来我又有什么？人都是这样的，无独有偶。”她的情绪越发激动，字字珠玑，李若曦也压根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些年苏思渺确实承受了很多，没有人给她喘息的机会，甚至是要求她憋着，不允许她发声。
李若曦弯腰握住她的手“如果他判不了刑，我就帮你杀了他。”
“……”苏思渺怔怔的看着李若曦，不争气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是承诺，亦是往后。
早上八点三十分，在法院4庭准时开庭，苏思渺在庭外耐心的等待着，心中无比紧张，只因身边空无一人。
李若曦被父母扣留在家里不允许出门，理由却只是不希望李若曦进法院，在她父母的封建思想中，这就是晦气的，会给她带来霉运。
妄想忤逆父母的李若曦被苏思渺拦下，经过十几分钟的劝说才让李若曦勉强就在家中。
苏思辰等人作为原告方进入4庭。
在庭内，苏裴站立在正中央，和初见时的气貌完全不同。
苏裴被迫在看守所待了那么些时日，就好似经过了半生，愣是满脸的胡茬，浓重的眼圈，蜡黄的脸庞，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成年的高中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锋他们不觉得漫长，只觉得苏敛倾家荡产为苏裴请的律师着实可笑，明里暗里竟然也帮着原告说话。
被告一方还一直秉持着“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不算犯罪”的思想，拼命挣扎，因为这件事情，苏敛动用了所有能够使用的关系，短短一月便苍老过苏锋，甚至可以和苏御依称兄道弟。
在法庭上，一人一句，一人一句的辩解，论述，最终邪不压正。
只听见审判长吐字清晰，仔仔细细的说道“高三的学生犯□□罪罪，因已满18周岁，属于成年人，判处刑罚三年的，封存犯罪记录，对外保密，免除前科报告义务。”
说罢，全体起立，苏裴被相关人员带走，苏敛也在法庭上哭成泪人，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苏思辰和自己的律师沟通完后也就有序退场。
“爸，妈，你们先出去等我们，我们去找渺渺。”殷幼对着苏锋和陈莫陌说道，还把手中提着的矿泉水交给二人“一个小时了，喝些水。”
陈莫陌温柔的点着头，现在听着殷幼叫他们爸妈也不觉得别扭，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在场外的苏思渺无聊等了一个小时，玩手机也玩的手疼，整个人靠在桌子上睡着了，在等候厅内的接待员还给她拿了一个小毯子，接待员也耐心的照顾着苏思渺。
苏思辰和殷幼一并走到苏思渺身边，殷幼坐到她旁边，轻声呼唤着“渺渺，回家咯……”
她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一片，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双腿没了知觉，一动就麻麻的，愣了好半天才坐正起来，用刚睡醒时软软糯糯的声音对着苏思辰说道“哥哥，我的腿麻了……走不动了。”
“来！”苏思辰将苏思渺的靠椅拉开，单膝点地，背对着苏思渺，而面对着殷幼，笑起来如同烈阳，正色说道“哥背你。”
大概也是因为拖一个月的事情有了美好的结尾，他们所有人都兴奋，都激动，所有烦恼消失不见，不只是因为苏裴收到惩罚……
更加因为苏思渺终于展露了开心且纯真的笑容。
他们都不用说，她也会知道，善恶有报，正义不灭，不论何时何地，总有人将他们绳之以法。
苏思渺被接待员扶着带到苏思辰的背上，笑着对那个照顾她一个小时的人道谢。
苏思辰一个起身把背上的人下个够呛，苏思渺笑眯眯的说道“哥，你给嫂嫂求婚了吗？”
“这……这不是没时间？”
“刚才那个姿势就不错。”
殷幼也才答应过来，刚才苏思辰单膝跪地，穿着最正式的西服在她的面前，那个笑容就如同二人重逢时一样烂漫“……”
“…………”苏思辰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用食指狠狠地在苏思渺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不是希望你动作快些，等到六月能赶得上办婚礼。”苏思渺气鼓鼓的说道，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抓着苏思辰的耳朵。
“橙子！”苏思辰红着脸叫道
“嗯？”殷幼回眸看着苏思辰，苏思渺也很自觉的低下头“怎么了？”
苏思辰抿着唇，眼神冒光的说道“我有把握在今年六月结婚吗？”
殷幼冲上前给他脚上来了一下“去你的！这种问题问我干什么。”
踩完她就慌乱跑开了。
苏思渺这时候抬起头，看着淡定自如的苏思辰，有些奇怪的问道“不疼吗？”
“不疼，你嫂嫂不会用力。”苏思辰无奈的笑道，还不忘象征性的摇摇头，走起路来却有些不太利索“再说了，你哥可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
“要不要我帮你？”
“？”
“我帮你追她。”
“渺渺，你哥哥我才不打算离婚，哪里来的追她？”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求婚。”
“一边去，不需要！”
两兄妹打打闹闹的离开法院。
一切都结束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苏思渺自顾自的说着，也不清楚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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