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叶千誉挠头：“朝哥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一整天没见着他了。我听……听别人说，在宜人苑里瞧见他了……”

        “什么！”叶千荣气得跳脚，“我辛苦给他买杯子赔礼道歉，他倒是快活，逛起窑子来了！”

        “哥，你要去抓奸吗？”叶千誉问，两眼放精光。

        “抓什么奸，谁教你这些，滚回房间读书去！”

        叶千誉吐了吐舌头，心想他哥真不行，拿他撒气。但嘴上可不敢说，脚下抹油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

        叶千荣越想越气，抓起茶杯想要扔进湖里，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气糊涂了，拿茶杯撒气。

        他打了一套剑法，又将那心经默背几十遍，还是压抑不住怒火，干脆提起剑，去宜人苑里找贺云朝去了。

        宜人苑，烟花柳巷之地。叶千荣自然是从未来过，但却早有耳闻。

        一进去，一个身材臃肿妆容艳丽的老妈妈殷勤地迎接他。叶千荣心里烦，没给她好脸色看，报了贺云朝的名字，直接问人在哪儿。

        那老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看着怒气冲冲的样子，就知道是来抓奸的。只是……这一般来抓奸的都是女子，哪有男人来抓奸的啊？

        一查那人点的人，老妈妈瞬间明白了。她领着叶千荣上楼，去了另外一处。这一处与楼下不一样，略显冷清。而且这周围的人，虽然浓妆艳抹，穿着也极为放肆，但叶千荣还是一眼就瞧出他们是男人。

        难不成……叶千荣心里掀起万丈巨浪。

        难不成贺云朝那厮竟然是好这一口！

        老妈妈将他领到一处房间，说：“这就是了。”

        叶千荣一脚踹开门，只见贺云朝左右拥一个小倌，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叶千荣气的要买，抡起贺云朝的衣领就打了一拳。旁边的小倌吓坏了，连忙跪下，嘴里喊着求饶。叶千荣懒得理他们，将他们轰了出去。

        贺云朝挨了打，酒却没醒，拉着叶千荣就往他身上凑，叶千荣气的又扇了他两耳光。

        “贺云朝！你看清楚我是谁！”

        贺云朝这才清醒了一些，他瞧了瞧叶千荣，脸上居然还带着委屈。叶千荣也是真生气，贺云朝往日不上学堂，他也不知道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没想到居然堕落到这种烟柳地方来了。

        可是，他除了做一个浪荡公子哥，他又能怎么办呢？

        没人希望他能成为什么人中龙凤，他这样，才是所有人都想看见的样子。

        叶千荣心里一阵酸涩。

        “能走吗？”他拍了拍贺云朝的脸，“我送你回去。”

        贺云朝摇摇头，整个身子倚在叶千荣身上：“走不动……”

        “现在知道走不动了，早干什么去了？”叶千荣一边嘀咕，一边将人背起来。

        “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你原来好这一口。”

        贺云朝乖乖抱住叶千荣的脖子，脸埋在他脖子里：“只有你管我了……千荣……他们都不想我好……”

        “可是……可是你也要成亲了……”

        叶千荣一愣。

        原来，他想的竟然是这些。

        也是，贺云朝终究只是寄住在平宁侯府，也总有一天会离开。若他离开平宁侯府，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他孤身一人，又能到哪里去呢？他若成亲，有了自己的家，他们还能像从前那般吗？

        背上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软塌塌地靠在他背上，嘴里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天上月圆，人影成双。可是月圆即缺，下一刻，还能如此圆满吗？

        第二日，贺云朝从自己的床上起来，头疼欲裂。

        他记得，他昨日好像逛了窑子，好像还被叶千荣抓了回去！贺云朝没有来地觉得心虚，他知道自己喝酒之后的德行，可千万别说什么不能说的话。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

        “贺云朝，醒了没有？”

        是叶千荣的声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贺云朝打开门，叶千荣站在门外，旁边放着一箩筐的书。

        “你这是干嘛？”

        “贺云朝，我想明白了，你就是太闲了，我这不是，给你找事情来做了吗？”叶千荣指着那那一箩筐的书，说，“虽然我不能教你诗书，但你自己看总成吧。把这一箩筐书看完，看你还有时间去逛窑子没。”

        “我大字不识一个，你让我自己看？”

        “你少来，我日日教千誉识字，你就在旁边瞧着，我就不信你什么都没记住！”

        “让你失望了，我确实什么也没记住。”

        “你……”

        “千荣，我知道你是好意……”贺云朝无奈地摇头，“可是你相信我，我做一个废物，对谁都好。”

        “那若是……若是你做一个废物，他们仍不肯放过你呢？那时你要怎样？引颈受戮、任命受死吗！”

        贺云朝闭眼，他不想看到贺云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叶千荣大概是失望了，丢下一句“爱看不看”，拂袖走了。

        那一大筐书堆在门外，贺云朝还是将他们挪进屋。

        非他不愿读，只是这书，读不得啊……

        贺云朝虽然寄住在叶家，但每年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宫中与太后小聚，见过的宫里边的腌臜事情也不少。

        他曾亲眼见着一个侍女因说错一句话，便被砍去了头。

        前一年还夸他长得俊朗的妃子，第二年便再也见不着她的面孔。

        七岁的时候，他去宫中过年，只因随口吟诵了一句叶千荣常说的诗，一向对他慈爱有加的太后竟扇了他一耳光。

        “谁教你这些的！”太后问他。

        “没人教我，我听多了，就会了。”贺云朝答到，他感到委屈，不明白太后奶奶为何会因为一句诗而大发雷霆。

        他永远记得那天，太后奶奶抓着他的手，满脸含泪地说：“朝儿，你记住，你活下来不容易啊！你要藏拙，你要躲着，你不能让他们看见你！你不能步了你爹的后尘啊！”

        你要藏拙！

        你要躲着！

        你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你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太后的一番话刻在他骨子里，每晚每晚都会响起。

        深宫之中有多少的黑暗，多少血腥。他并非愿意做一个废物，只是正如太后所说，他活下来不容易，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这权势之争已经死去太多人，他不想再无谓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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