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想被抛下

鹿岛枫音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拿着笔在空中转动，挥出一道圆形弧度，另一只手无意识敲打着木桌上杂乱无章的稿纸。

        真是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仔细一想她恢复前世记忆之后展开的新生活好像除了日常的三餐吃饭就是不停断的更文。

        有时候尾崎红叶会带来一些小糕点或者什么小零食来她家做客。一般而言就只是没有什么聊天单坐在草席上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鹿岛枫音新更的小说内容，偶尔遇到了什么大疑惑的事情会提出疑问，过了几个小时之后自己就会离开。

        唯一一次鹿岛枫音觉得和尾崎红叶关系明显变好的时候是那一次。

        尾崎红叶身上穿的和服衣袖边缘甚至还溅了一点血，到她家的时候空气中还弥漫了一股难闻的铁锈味，这种味道并不浓烈，淡淡的。似乎是尾崎红叶特意洗过一遍，但是鹿岛枫音因为以前有过自残割腕的经历，对于血腥味格外的敏感。

        她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原本华丽的和服被一遍一遍地水冲过，一遍一遍被人擦拭掉那种鲜红的血液。靠近的尾崎红叶的时候，鹿岛枫音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那种腐败又腥臭，反胃的感觉久久不散。

        鹿岛枫音甚至很控制的没让自己当众呕出来，那样实在是太失礼了，而且尾崎红叶既然洗过那个和服应该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吧，每天都穿着也是很喜欢吧。

        鹿岛枫音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尾崎红叶看到自己呕出来的模样，会做出怎么样悲伤的表情她就有些于心不忍。

        好像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见到那名少女在哭泣，于是好心上去安慰。最后却因为自己死性难改，总是会讨好别人，害怕别人会因为自己悲伤哭泣，或者憎恨自己，便总是按照他们希望鹿岛枫音的回答来回答。

        就比如当时有一个女孩曾经这么说：“苏幸，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鹿岛枫音非常清楚她到底想要怎么样的回答，大多时候人们问其他人一个问题，并不是真的希望那个人去回答，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回答出自己心里想要的答案。

        所以她不希望让那个女孩失望，讨好似的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这当然是个谎言，鹿岛枫音时常会自己撒下的谎言感到羞愧难当和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的负罪感久久不散。

        或许那个女孩压根就不在意自己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真话吧，她只是想要鹿岛枫音能说出她想要的回答。

        不在意这究竟是真是假。

        就算只是自欺欺人也好，人总是要留一点希望给自己。

        说到底就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编造的那个充满美好的环境中，编织的美梦不愿清醒罢了。

        最后受尽煎熬的竟是那个在这群视苏幸为神明的女孩中，说尽谎话的大骗子——鹿岛枫音。

        不过那些女孩，向她求救的那些女孩，最后究竟会不会因为她说的是谎话而伤心，鹿岛枫音终究还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扯回前提，关于尾崎红叶身上的那股血腥味。

        鹿岛枫音以前只是有一个概念，并不知道具体的是怎么样。虽然说明白尾崎红叶是一个黑手党，没有具体见过她杀人的样子，没有闻到过这种恶心的血腥味，鹿岛枫音也只是明白而已。

        就像是有一个富二代的同学，就算你知道他很有钱，没见过他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永远都只是明白这是一个富二代，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怎么样的有钱。

        鹿岛枫音在闻到这股味道，清楚的意识到黑手党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时，她就已经想要逃走了。

        黑手党什么的也太可怕了吧！

        鹿岛枫音虽然说的确是有一点点黑泥，但是总体还是一个普通人啊。突然把杀人什么的放在明面上，哦，不对，尾崎红叶并没有放在明面上，她并不想让鹿岛枫音去面对这些恶心的事情。

        但是鹿岛枫音是一个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非常敏感的人，就算你掩盖过去了，她也还是会察觉。

        虽然说想要逃走，虽然说心里已经打算去疏远尾崎红叶再也不要和她扯上关系。

        可……

        可是，鹿岛枫音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啊。

        对恶意敏感，对善意也很敏感。

        尾崎红叶希望她不要面对这些恶心事情的善意使鹿岛枫音竟然没法一下子狠下心来和她断绝关系。

        鹿岛枫音是一个矛盾又复杂的人，这一点就算是她本人都无法否定。

        伪善无疑是她身上的一个标签，她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一个欺骗别人感情的滚蛋而已。

        现在再来说这种于心不忍的话，太恶心了吧，实在是太虚伪了吧。

        鹿岛枫音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可是……尾崎红叶的确很伤心的样子，明明周身散发的氛围尽是阴沉沉的，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不断翻滚的压抑。

        但是尾崎红叶没有哭，也没有像以前那些遇到了什么挫折就会找鹿岛枫音来哭诉，拥抱来减轻悲伤的那些女孩不同。

        尾崎红叶像往常一样一动不动，明明她的眼睛看着稿子，鹿岛枫音却能感受到尾崎红叶的心不在稿纸那里。

        鹿岛枫音不知道为何，看着面无表情的尾崎红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是有些可笑，鹿岛枫音竟然想过想去安慰她。

        鹿岛枫音自嘲道，莫非自己是当平等爱世人的贤者太久了吗？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圣人了。

        尾崎红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放下了稿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直盯着鹿岛枫音，眼中翻滚的那种复杂的情感令她灼烧似的想要移开眼。

        悲痛，伤心欲绝……

        明明只是小小的一个眼珠子就能写满人类那么多的情感，鹿岛枫音时常感觉惊讶。

        算了……

        她的确不是什么圣人，甚至连普通人的道德标准都不到，只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所以……就算现在去安慰这个黑手党的恶鬼，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鹿岛枫音起身抱住写满迷茫悲痛的尾崎红叶，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实际上鹿岛枫音一直都觉得如果真遇到了什么悲痛欲绝的事，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不是吗？

        “我会陪着你。”

        我不会安慰你，不会帮助你，甚至于也许明天，后天我就会抛你而去，但至少现在——现在我会陪着你。

        这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唯一能做的，稍微可信点的承诺。

        鹿岛枫音之前一直把尾崎红叶看做和那些女孩一样，只是一个玩偶而已。

        但是现在——开始转变了。

        鹿岛枫音对于不想撒谎的事情或人，要么干脆就闭口不言，要么就做出真正的实话。

        所以一般而言她要是没有骗你，便是真的把你看做成一个能在她眼里真正‘活着’的人。

        只有这个时候她们两个对互相的态度才开始转变，所谓真正的相诚以待。

        尾崎红叶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苦笑道：“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不过没有关系！”像是不想让鹿岛枫音担心，她又强行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最近可能不会来了……”她轻抱起鹿岛枫音，“我最近要努力做一个事情，等我做好了，一切都变好了之后。”

        “我们再一起像以往一样相聚吧。”

        鹿岛枫音只是浅浅的笑了笑，莫名……尾崎红叶觉得这种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她在笑的笑容，反而是她们见面以后露出的最真实的笑容吧。

        “原来如此……那我也就不问了，你也下好了决心了吧。”

        “嗯。”

        之后的几个月的确像尾崎红叶说的那样没有再来找过她，鹿岛枫音没有尾崎红叶陪伴之后，反而觉得有些寂寞。

        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茫然。

        从这些给编辑打电话吧，聊一下第二本书的情况。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你不努力追上它，时间便会自顾自的向前，齿轮转动时就必须开始努力了。

        不努力就会被抛下，不想孤独一人被抛下就得努力追上。

        “什么？！恋爱小说！老师，您没有开玩笑吧！真的打算这样吗？这样原本的书粉会不喜欢的吧。明明第一本还是讽刺的严肃文学，第二本就突然变成了jk喜欢看的恋爱小说……

        唉……总之第二本的名字打算叫什么？如果是长篇的话会单独出一本书籍来。幸栀老师还是要想好，这可是第一本单独出书籍的文，会非常影响日后在文坛上的地位。”

        “总之我明白啦！名字的话……唔，就叫‘陪伴’吧。”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取稿纸。”

        鹿岛枫音在和编辑讨论第二本书的情况后，江户川乱步来找过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等鹿岛枫音注意到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已经在她家里了。

        江户川乱步这次没有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而是含了什么球形的糖果。明明是私闯民宅，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责怪起鹿岛枫音。

        他可怜巴巴的指责道：“明明你之前答应好社长要来找我玩的，结果我就等了你好几个星期！你看看现在！都过了多久啦，我连你的人影都没看到！”

        鹿岛枫音差点都忘了这事儿了，话说这不是客套客套吗？真的有人当真吗？

        江户川乱步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接反驳：“才不是客套呢，你这个大骗子！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鹿岛枫音因为底气不足而有些心虚，扯开话题：“话说我刚刚就在想了，社长是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像是舒服的晒在阳光下的小猫咪一样，撕开糖纸又往嘴里丢进去了一颗糖。

        这次鹿岛枫音看清楚了是奶油味的糖果，颜色是纯白的。

        “你这个笨蛋大骗子，当然是福泽大叔啦！”

        鹿岛枫音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如果你再叫我笨蛋大骗子这样的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鹿岛枫音其实并没有生气，毕竟本来就是她没有去找江户川乱步。

        不过江户川乱步在她这顶多就是一个麻烦的家伙，她不可能因为江户川乱步长得好看就对他礼让三分，这只不过是她的变相赶人。

        如果江户川乱步讨厌她了，就不会再来她这儿了。

        虽然鹿岛枫音的确觉得江户川乱步很烦人很烦人，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喜欢他的，但是鉴于鹿岛枫音其实是个傲娇。

        总想着喜欢谁就一定要让他讨厌自己，说一些让别人讨厌自己的话这种习惯早就深入骨髓了。

        江户川乱步惊的瞪大了一下眼睛，“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不可以这样。”

        江户川乱步一脸受到伤害的样子，眼神中还有几分茫然。

        但是马上他又坚定起来：“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的体格是压根儿丢不出去我的！”江户川乱步脸上还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

        鹿岛枫音有一瞬间的咂舌。

        啧……算了吧。

        江户川乱步什么的是什么啊？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鹿岛枫音直接无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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